走出店外,不出意料的,那个男人已经提前发动了车停在门外,开着车门等她上。

    所有的姿态都是那样闲适而自然。

    自然到黎幽觉得来来回回想要拒绝的自己实在是过分矫情。

    回去的路上,两人话很少,沉默却并没有令气氛变得尴尬。

    黎幽是真的累了,她额头抵着车窗,抿着唇放空自己,无意识地用目光追逐窗外流逝的点点灯火。

    车窗倒影映出开车男人沉稳如山的侧脸。

    他气定神闲地操纵着车,仿佛世间万物尽在掌控,透出骨子里强大的自信。

    黎幽暗自猜想,不知道他这份自信是否也包括了对自己的追求?

    “当然,对你我势在必得。”翟原抽空转向她这边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话音落进耳里,黎幽这才知道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心头一动,黎幽没压抑自己本性,翻个白眼,撅着嘴嘟哝:“还真敢说!似乎我还没给你什么暗示吧!”

    翟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一洗他带给人隐隐约约的压迫感,眉眼柔和许多。

    “你这是对自己的魅力不自信……还是对我的能力没信心?”哑着嗓子,男人话语似乎另有所指。

    愣了两秒,黎幽突然懂了,瞬间脸爆红!

    敢怒不敢言,她反复提醒自己还坐在人家的车里,撕破脸闹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心头一窜一窜的火气给压住。

    男人!

    往下缩了缩,黎幽双臂环胸干脆不去看他。

    然而一整晚,那个男人一直坐在灯下,安静陪伴等到她下班的情形,还是刻在了黎幽脑海里。

    如果翟原用一些常规烂俗的方式追求示好也便罢了,黎幽倒是能硬下心肠直接拒绝。

    然而他似乎摸透了黎幽的脾气,除了那句宣告的话语之外,他很少说什么煽情的台词,而是默默地通过行动将自己的决心表达,分寸却又拿捏得恰好,进一步嫌孟浪,退一步显温吞。偏偏他自在地游走在那个模糊的地带,不温不火,令黎幽一点点软化防备。

    偌大的城市,忙碌的人们奔波在生计的道路中。

    少了校园时代的纯真,也缺乏对不切实际浪漫的追求。

    来来去去,不过是一颗寂寞的灵魂渴望另一颗灵魂的陪伴。

    独自背负着无法诉之于口的过往,走了太久。黎幽几乎要忘了拥抱的温度,更快要忘记怦然心动的甜蜜与羞涩。

    面容尚年轻,一颗心早已苍老。

    沉浸在自己思绪间,黎幽就这样处于游魂状态中,开门道别下车走进楼道。

    原本呆在驾驶座上的翟原皱眉望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忽然意识到什么,甩上车门追上去,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距离,看她放弃电梯,从楼道一层一层往上爬。

    爬了四五层楼,黎幽脚步打晃,超负荷运转终于耗尽她最后一丝体力,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楼梯上。

    身后横来一条手臂紧紧环住她腰肢,脊背靠上微微起伏的胸膛。

    “累了?”男人叹气。

    黎幽嗯了一声,扭了几下没挣开,动作缓下来,只是稍微挺直了背,不再以一个小鸟依人的姿态倚靠他人。

    孰料她这份小小的倔强落入翟原眼里,在心疼之余又让人觉得格外可爱。

    像是知道她习惯与人保持一定距离,翟原扶着她站稳后,停了一秒将手臂松开,有礼貌地往后退了小半步,果不其然,黎幽眼底疏离的神色更淡,浮起一抹不知所措和感激。

    暗中搓了搓手指,男人不让自己真实的眷恋与渴望表露在面上,他主动开口:“我送你到家门口就走,还能走吗?别逞强,我可以借你一条胳膊。”

    “……那就麻烦你了。”

    黎幽不再是当年顽固得非撞南墙不可的小姑娘了,她是真觉得疲惫,脚步飘忽,说句话都艰难,眼皮一个劲儿往下掉。既然有人愿意提供一个支点,她乐得接受。

    于是狭窄的楼道里,高大的男人扶着女人单薄的肩头,一步一步往上。

    翟原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生怕力道重了一点儿惹她不快,透过楼道里并不亮的灯光,从他角度望下去,黎幽长长的睫毛上下扑扇,在眼睑投下两道影子,憔悴的模样扯得他心一阵一阵抽痛。

    想要告诉她,别打那份工了行不行,我养你。

    又怕触及她倔强的自尊心,将眼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全数打破。

    这年头,念到研究生的年轻人很多,大部分人家里条件优渥,有足够的金钱基础可以继续深造求学。即使是家境普通的学生,他们也不至于为每年一万多的学费烦忧,有学校提供的助学金,还有课题组每月额外拨的补贴,各种名目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堪比初入职场的小白领月薪水平,吃住都在学校里,开销不大,手头紧点儿一年下来攒出学费生活费并不难。

    只是黎幽心里总是缺乏安全感。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唯一能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只有钱。

    所以她努力学习,靠奖学金支付大半学费。她通过打工和零零碎碎接的部分任务委托攒下一笔钱,每月支付房租、生活费,除此之外剩下的钱全部存了定期。

    看着账户上的数字缓慢地增加,黎幽觉得特安心,特踏实。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很快黎幽公寓大门就在眼前。

    掏出钥匙,黎幽转身定定神,望进身后男人深邃的眼中,扯动嘴角笑了下。

    “谢谢你,我进去了。”

    “嗯。”应了一声,翟原不动,深深地望着黎幽,一副等她先进屋的姿态。

    被他灼热目光笼罩,黎幽下意识又想咬唇,忽然回忆起上次咬唇的后果……她耳根微红,别过脸不看他,低声催促:“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因为疲倦而莫名显得柔软的声线飘进翟原耳中,引得他一阵恍惚。

    往前一步,抬手拂开她额前发丝,翟原俯身靠近。

    迟钝如黎幽,直到男性滚烫的吐息喷到肌肤上,带起像针扎又想过电的刺激,这才瞳孔微微放大,条件反射地半张着嘴试图出声。

    (以下省略数百字,只有正版订阅的小天使才能看得到完整内容,么么哒,你们都懂的!)

    ☆、第一百零六章

    医院走廊上,王新捷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整个人神色萎靡,形容狼狈。

    每一个消息都比上一个消息更糟,他渐渐已经变得麻木,就像一具没有知觉感情的行尸走肉,直到有人将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他面前。

    “拆开看看吧。”轩辕圻叹口气,语带怜悯。

    没有焦点的眼珠子过了半晌才有反应,缓慢转动了一下,先是落在那个牛皮纸袋上,再缓缓抬头,迷茫地看着轩辕圻年轻干净的面孔。

    见状,轩辕圻不忍,主动替他将袋子拆开。

    握着薄薄的几页纸,王新捷看了好几遍才读懂上面的意思,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艰涩地吐出话,王新捷声音像是砂纸一样粗糙。

    轩辕圻说:“律师函,我替人送来的,你收着吧。”

    王新捷抖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种时候……让我上哪里找个能替母亲辩护翻案的好律师?”

    来的时候,轩辕圻在护士站与年轻漂亮的护士姐姐调笑了好一会儿,从她们口中拼凑出更多错过的情节。

    王父要与妻子离婚,扬言绝对不会管妻子的事情,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那个年轻貌美的小情人具体是被谁推搡摔破了头,目前还未有定论,王父与王新捷都是嫌疑人,随时会被警视厅叫去问话。

    最糟糕的在于,受伤的小情人居然怀胎三月,就这么一下子没了,大出血与脑震荡,在手术室抢救了几乎一整夜才勉强稳定住伤情。

    同一家医院,不同的重症病房,王父自掏腰包为两名伤患垫付所有费用,他保养良好的脸短短几天迅速憔悴,看起来苍老了十多岁。

    两父子的关系降至冰点。

    如果不是助理拼命拦着,王父真是恨不得把大儿子打死在跟前!

    躺在床上娇滴滴的小情人看起来是那样柔弱无害,想想她肚子里那个未成形的婴孩,再看王新捷时,王父的眼神更是森冷。

    而那拖家带口一看到王家人就上前撕扯哭叫的病人家属更是令王父狼狈不堪。

    愁得揪断了好几根头发,王父想啊想,总算是找到了这一切祸事的罪魁祸首!

    全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黄脸婆和她的好儿子造孽!

    在这当口告诉王父,法院即将开庭正式审理原配妻子的案件,还能指望他大发慈悲,花钱找律师辩护?

    别说其他人,连王新捷自己都不敢想。

    尽管理智明白,王新捷还是努力爬起来,拖着脚步走向病房,在门上叩了几下。

    “进来!”王父这几天脾气变得极差,再也无法保持人前风度翩翩的姿态。

    瞪着垂头丧气走进来的大儿子,王父心头火烧得更旺,红着眼睛瞪他,恨不得将这不争气的孽子生剥活吞!

    “你来做什么!”

    王新捷低着头,默默地将律师函递过去。

    狐疑地接过来一目十行扫完内容,王父嗤笑出声,眼里浓浓的嘲讽:“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我是你爹来了?你不是翅膀硬了吗?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爹?”

    “……请你……”

    “你跟你妈一个样子!丢人现眼,上不得台面!”王父用力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不成,甭想了!那个女人心太毒了,居然要把我置于死地,你以为我还会看在过往的情面上帮她?哼!还有你这个混账东西!把老子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是不是看老子断子绝孙你才满意?所有家产我都会给你?呸!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小畜生!”

    王新捷一张脸煞白,赤红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那是因为我有娘生没爹教!二十多年,你什么时候教过我要如何做人?我害死了你未出生的骨肉?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不想想,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自然十足像你!我是王八蛋,那你是什么?老王八蛋!哈哈哈哈哈!”

    “滚!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出去!”

    病房里闹作一团,没多久,王新捷踉跄跌出门外,门内还扔出来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砸向他。高大的男人坐在地上捂着脸抖着肩低笑,只是那笑声透着一股不甘与悲怆。

    数天后,城北第一人民法院开庭。

    两小时后,一锤定音。

    王氏被判故意伤人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旁听的人寥寥无几,王新捷呆坐在最后一排,怔忪望着那个目如死水面容枯槁的女人被带下去,她似乎已经无喜无悲,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谁能想得到,不久之前,她还是个意气风发优雅精致的贵妇人?

    失魂落魄走出法院,明晃晃的阳光一下子照得人眼睛生疼。

    抬手挡了一挡,王新捷努力克制才没有流下泪来。

    下一刻蜂拥而至的媒体将他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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