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站起来,滔天震怒下,面若寒霜,额前冠旒都左右摇摆不已。

    于是刹那,大殿,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文武百官们闭上嘴巴,再不敢发出丝亳声音。

    而这时,却见皇帝那滔天震怒之色才终于稍缓和一些。

    可脸色依然阴沉得厉害,“昨日吵了ー上年,还没吵够吗?怎么?这么多人上奏章,都是为了弹劾万年县公?”

    又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朕这里,有一份昨日晚上,万年县公呈上来的,关于各国遣唐使的折子!”

    “你们都先看一看,再谈前日四方馆之事吧!”

    侍立一侧的王德,自然躬身接过那份奏折,走下台去。

    紧跟着,奏折在百官手中互相传阅着,殿内又是一片骚动。

    议论声、嘈杂声,此起彼伏。

    许久,直到那份奏折在群臣中相互传阅得差不多,李世民才又一声冷哼,“不知诸位爱卿,看了这份奏章,都有何想法?”

    目光如炬一扫台下众臣,一字一顿,“在商讨如何严惩万年县公之前,朕倒想问问各位,难道你们,真想有朝一日,周边各国学会了我们的精钢锻造之术,打造出无坚不摧的横刀,对我大唐用兵之时更加锋利顺手?”

    “还是真想有朝一日,他们学会了我们的文化、经济、医学,从此一举拥有与我大唐抗衡的资本?”

    “还是你们,希望有朝一日,那高昌、倭国与南沼,也可筹建一只飞天队,在长安城的上空肆意盘旋?也给太极殿浇上几万斤猛火油,来烧上几把大火?”

    “这?”

    一时间,百官,满面错愕。

    可这时,接下情形,更让所有人惊呆了。

    只见皇帝,满面威严寒气,一字一顿,“说实话,朕看到这份折子,顿时只感到如醍醐灌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至今,还后怕不已!这是给朕,来了个当头棒喝!可又何尝不是给你们,狠狠地上了一课。”

    “说实话,之前朝廷通过的,关于各国遣唐使进入太学、国子监与匠造监入学的决议,朕身为天子,有重大失责!”

    “可几十年后,上百年后,若周边各国凭借从大唐学到的技术,兵强马壮,铁蹄踏上我大唐疆域,犯我城池,杀我将士,掳我百姓,你们各位,又何尝不是遗臭万年的罪臣?”

    顿时,情绪还无比激动起来又一声冷喝,“万年县公楚长生,心怀社稷高瞻远瞩,为我国之万年大计深谋远虑!”

    “可朕倒想问问,你们身为朝廷官员,拿着朝廷俸禄,口口声声说着忧国忧民,可真正做了什么?”

    身体不停颤抖,“特别你们这些御史台的言官,还有不少六部官员。朕今日,倒想问问你们,去年关中大灾,民不聊生,万年县公心怀百姓,倾尽全力赈济灾民之时,你们做了什么?”

    “万年县公费尽千辛万苦培育出亩产几千斤的红薯,足以让朕大唐百姓从此再不必受饥之苦时,你们做了什么?”

    “去年对突厥用兵,万年县公用那琉璃制品,一场可歌可泣的经济战掏空突厥三成粮食,大军所向披靡大获全胜之时,你们又在干什么?"

    “昔日泉盖方直逼辽城,意图进犯我大唐辽东。万年县公不辞辛劳,一支敌数万,趁势一举攻破高句丽王城,助我大唐开疆拓土开创千古功业之时,你们除了在朝堂上,堆积如山的弹劾奏折,逼迫朕以乱国之罪惩处他,又做了什么?”

    一字一顿,“你们今日,不是逼着朕,将万年县公削爵下狱吗?好!那朕现在,就告诉你们!”

    “四方馆之事,他楚长生却有手段过激偏颇之嫌!可他,不但是朕与皇后的女婿,更当得起大唐的国士无双!”

    短暂沉默目光冷冷望向马青与伍离二人。

    声音已冷凝至极,“你们二人,不是叫嚷着,若不将万年县公严惩治罪,就辞官还乡吗?”

    “朕也知道,你们这些监察御史,可就指着,以此博得个冒死谏言的美名。”

    于是顷刻,台下文武百官便彻底惊呆了。

    讪讪看着高台之上,已是滔天震怒的皇帝,惊骇得无以复加。

    大殿之内,瞬间陷入一死寂,安静得出奇。

    要知道大唐的御史台言官,虽实权不大却身负着监察百官言行,匡正天子施政得失之责!

    因此,别说六部官员,就连皇帝,往往也敬畏三分!

    都是朝堂上成了精的角色,如何看不出,皇帝是动了真怒?

    甚至不惜背上一个刚愎自用不听谏言的罪名!

    礼部尚书崔礼,户部侍郎崔明对视一眼,又何尝不是满面错愕?

    却也只是双双低垂着头,将身子向人群中缩了缩。

    唯独马青与伍离二人,却是面若土灰,脸色苍白得再无丝亳血色。

    特别那马青,更瞬间只如全身精神力在这一刻,彻底被抽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体如筛糠哆嗦个不停。

    可许久二人也只得那般艰难一躬身,“臣、臣谢陛下恩准。”

    在几名侍卫的搀扶下,耷拉着脑袋走出殿外,而这时,李世民满面冷凝之色,总算稍微缓和一些。

    这才向崔礼,“崔卿家,你身为礼部尚书,关于各国使臣与遣唐使的接待,乃礼部之责!”

    “你来说说,此事当如何处理吧!”

    “这……。”

    瞬间,崔礼神色一愣,却也只得站了出来,才朗声回答:“陛下万年县公的奏折确乃心怀大唐社稷,千秋功业、深谋远虑、老成持重的谋国之言!依臣见之,也只觉得如梦方醒、茅塞顿开!”

    顿了顿,“因此,臣以为,当全部推翻以往朝廷所通过的,准许各国遣唐使滞留长安城求学,并予以款待的决议!”

    “如万年县公所言,朝廷当下旨,将这些遣唐使全部遣返归国,关闭四方馆!”

    皱眉沉思道:“当然,为避免落人口舌,引起各藩属国的不满,引发后遗症。”

    “朝廷可给予各国使臣一定安抚,并给各唐使归国,发放一定数额盘缠。”

    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欲言又止,半响,却又赶紧加了一句,“至于万年县公与太子殿下及魏王,虽擅自殴打驱逐遣唐使,手段过激,可念在其一片忠心为国的份上,可酌情处理!”

    “依臣看不如每人罚三百金,朝廷再派人加以训斥!”

    李世民也是脸色一滞,怔怔看着崔礼,神情顿时说不出的古怪玩味!

    如何想得到,这位出身陇西崔家,更身居礼部之首的朝堂大员,跟那可恶小儿可是你死我活的宿敌。

    可这次,不但破天荒,没有对那小畜生趁机落井下石,居然还做出这样一番提议来?

    罚三百金,三百枚铜板,还不够旺财吃两顿的!

    至于训斥,要是训斥两句,就能让那土匪恶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此学会如何做一个本分的臣子与孝顺的女婿,那才是见鬼了!

    难不成,这崔尚书,啥时候是被那小畜生,收服帖了?

    可据他所知,两人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啊!

    尽管如此,也只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那就按崔尚书所说的办!尚书省拟旨。”

    太极殿外,下朝的官员络绎不绝。

    尽管刚才,朝堂之上,皇帝一系列铁血手腕,震得百官全都老老实实闭上嘴。

    可此时,一个个却是满腔愤慨,扼腕顿足,悲呼不已。

    “哎,如此对待前来朝贡的诸国,实在有辱大唐礼仪之邦的美名,有辱圣人之道啊。”

    “大谬,大谬也!”

    “圣上听信小人逸言,奸逆当道,国将不国也!”

    “那楚长生小儿,这是要置国家,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哎,咱们在这里抱怨,有什么用?没看见陛下,为了包庇那楚长生小儿都不惜拿御史台开刀了吗?”

    崔礼混杂在人群中,只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可此时,心中又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新年伊始,伴随着科举制度的改革,到那盛世大医馆与医学院的建立,再到如今,皇帝手腕铁血力挽狂澜,一举推翻昔日定下的针对各国遣唐使的优待决议。

    他又如何不是,越来越感到迷茫?

    这个国家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他越来越看不透!

    唯一清楚的,朝廷对外用兵的大获全胜,东 突厥与高句丽的大片领唐域。

    皇帝对于周边各国的态度,已经愈加强硬!

    更重要的,包括崔家,西各大世族在朝堂的话语权,已经越来越弱!

    而这时,却见后方,好几名官员追了上来,“崔公,请等一等。”

    眨眼就挡在跟前,愤愤不平,“崔公,这次殴打驱逐遣唐使,可是一举将那祸国殃民的小儿弹劾,最好的时机。可为何朝堂上,崔公却一言不发。”

    “是啊!崔公可是六部之首,这次若有崔公发力相助,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御史台岂会落到如此地步?那奸贼,还能继续逍遥自在?老夫也想不明白,刚朝堂上,崔公为何还帮着那奸贼说话!”

    “哼!谁不知那楚长生,富可敌国?罚三百金,还不够他吃个寒瓜!难不成崔公,这是怕了那土匪恶贼?”

    “长此以往,这朝堂上,还能有我等立足之地?”

    “是啊!崔公可别忘了,那医学院的建立,您可也是受害者,你那唯一的女儿,现在还在医学院,饱受那恶贼的折磨呢!”

    然而,任凭众人七嘴八舌满是责怪之声,崔礼却也并未争什么,沉思良久,才讪讪说了一句,“本官身体略有不适,如果诸位同僚没别的事的话,本官就先告辞了!”

    随即,一拱手,大步就朝宮外走去。

    只是心中,又何尝不是苦笑连连?

    入朝为官,不清楚刚才早朝之上,皇帝为何会询问他,关于这遣唐使处置方案?

    他身为礼部尚书,职责所在倒是其次!

    重要的,是皇帝需要借他的嘴,来亲口说出天子的决策而已。

    他又能如何?

    崔礼一声轻叹。

    只可怜这群成天之乎者也满嘴祖宗礼法的朝臣们,事到如今,还没看清朝廷的形势!

    至少,他崔礼倒已看得透彻,那个远在伏虎山的少年郎,虽无一官半职,却已经一定意义上,引导着这个国家,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在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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