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失笑,扬眉道:“迟公子何必明白人说糊涂话,我也不怕和你明言,想来迟公子也知道我在家中的处境不大好。庶女不说,上头还没有生母庇护,下头还有年幼的弟弟要照看,我手中没有那么多信任的人可用,又拘于内宅,弟弟还无法独当一面,在外也无可依之势,故此只能寻求一个伙伴,一起发财。”

    迟璟奕听了璎珞的话却又是哭笑不得,道:“苏姑娘将自己说的这般弱势,倒叫迟某不好讨价还价了,不然岂不是落个不怜香惜玉的罪名?苏姑娘说说想怎么和我迟家合伙吧。”

    璎珞闻言双掌一击道:“爽快!我提供药膳方子,并且负责教厨子做出味道纯正鲜美的药膳,迟家需要时也可提供些经营建议,其它的由迟家负责,所得收益我要拿五成。”

    璎珞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晃了晃,语气带着毫不退让的底气。

    她这样子到像是个经验老道的商人,谈生意时绝不露怯。

    迟璟奕笑了起来,扬眉道:“苏姑娘就动动笔杆子和嘴皮子,就要拿五成的收益,这比生意算的也太精明了,倒是叫我这素有奸猾之名的老商人甘拜下风了。”

    听他自嘲奸猾,璎珞挑眉一笑,道:“迟公子自认奸猾,我可不认,我做生意,只拿自己该拿的。做生意都是有赔有赚的,可若是能做这一行一业的领头人,那这生意便是稳赚不赔的。这就叫行业空白,如今大丰,这药膳的生意可是从来没有。迟家只要踏足了,这领头人的名头可就打出去了,简直就是一本万利!既是稳赚的买卖,我为何不能坐地起价?要知道我这药膳方子可是关键所在。同意了我的提议,我们便能双赢,我得到银子,迟家得到一本万利的生意和名声,公子以为如何?”

    璎珞的话说的认真而肯定,迟璟奕简直觉得自己不信她就是大错特错。祖父说商人就靠一张嘴,要让别人买你的东西,说出的话就得先骗得过自己,是不是说的就是苏家小姐这种状态。

    他不由抬起手来状似沉思的抚了抚下巴,感受到少女从面纱下透过来的视线越来越灼热,这才放下手,呐呐地道:“苏姑娘说的都对,可是……我思来想去,苏姑娘还是只动了动嘴皮子和笔杆子就生生分去了我迟家生意的五成利益啊。”

    璎珞本已眼前一亮了,听了迟璟奕后头的话简直又上前抓着他摇上两下的冲动,感情她费了半天口舌都白说了。

    还有,这药膳的生意明明是她提出的,也是先有了她的方子才有了这门生意,这还没如何呢,怎么这生意就成了迟家的了。此人果然奸猾,听了他的话她险些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瓜分别人家的生意了。

    璎珞哼了一声,道:“迟公子是做大生意的人,没必要于我这挣脂粉钱的闺阁姑娘斤斤计较吧?倒要折损了迟家的气派。”

    迟璟奕却摇头,正色道:“非也,非也,大富商之所以为大富商就是因为斤斤计较,该争之利绝不让上半分。再说,这生意场上无男女,大家皆为利往,若是今日遇上熟人让上半分利,明日遇上老者又让上半分,生意也就无从做起了,苏姑娘说是不是?”

    璎珞见迟璟奕不松口,瞧着竟是要狠狠于她争利的样子,说不定只愿意分给她一成利,或是更少,登时觉得喉咙都冒烟了。

    她虽然说的极有底气,可实际上她心里虚的很,这药膳方子是很关键,可若没有迟家在前,她自己根本就不能将其变成银子,即便是勉强开了药膳楼,也会被人挤垮抢了生意去。

    而她除了迟家,根本就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认识别的人了,起码迟家这个大少爷像个守信之人。也正因为心中发虚,她才会狮子大开口,留了给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可这个迟家大少爷也太难啃了吧,口气怎么半点不松呢。

    璎珞正郁结,却闻迟璟奕道:“五成的利太多了,这样吧,这生意我们迟家和姑娘七三开,姑娘看如何?”

    璎珞一听这话顿时便愣住了,她心中的预期不过二成罢了,正如迟璟奕说的,她只动动笔杆子,动动嘴皮子,哪里能分人家那么多的利润。二成已是极多了,方才听迟璟奕的口气璎珞二成利别想了,谁知道他竟张口就是三成。

    瞧着迟璟奕含笑的目光,璎珞明白,她这分明是又被戏弄了,这人在报方才被她逗弄的仇,又故意急自己呢。

    她恼怒地瞪着迟璟奕,嘴上却笑着道:“迟公子爽快!就这样,等进了京城,我会让小弟前往找寻迟公子立下文书。”

    迟璟奕点头,他早便见伺候璎珞的那个丫鬟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等着了,两人已单独在甲板上呆了许久,此刻事情说完,虽相谈甚欢,可再呆下去怕影响璎珞的闺誉,便抬手冲璎珞拱了拱道:“如此,京城再会。”

    璎珞便也抬手抱拳,颇为豪爽的拱了拱道:“京城再会。”

    迟璟奕离开,妙哥才拿着斗篷快跑了过来,给璎珞披上咬唇问道:“姑娘和迟公子以前认识?”

    璎珞自然明白妙哥在想什么,只一笑,便坦坦荡荡的道:“确实见过一回,迟公子是生意人,我和迟公子亦是谈生意事,不瞒妙哥姐姐,我手中还有些药膳方子,想将方子卖于迟公子换些傍身的银子。妙哥姐姐也知道,我还有个同胞弟弟,总是要为弟弟筹谋些的。”

    妙哥不想璎珞竟对自己如此的信任,什么事情都告知自己,一时又愧疚起来,为自己一些猜测而羞惭不已。

    半个时辰后,太夫人楼氏的船舱中,楼氏补眠醒来,正靠在罗汉床上由着苏木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腿脚,旁边金嬷嬷伺候着茶水,道:“那日初见苏姑娘,她那相貌着实令老奴一惊。只觉便是轻浮妖娆的女子,加之又是靖王世子请托到太夫人面前的,这先入印象便又差了两分。却不想这些天观察,苏姑娘着实是个难得的,安静沉稳,举止有度,待人宽和,也不因容貌出色而自傲骄狂。这寻常样貌好的女子,多清高自傲,眼高手低,比比皆是,苏姑娘倒是个踏实自尊的。今儿寻上表少爷,那也是为了弟弟,想要将手中的药膳方子出售给迟家。”

    楼氏闻言点头道:“难得你这老货对个丫头如此高看,想必这苏丫头确有过人之处,既是靖王世子请托到了我这里,也是我和她的缘法,以后多让这丫头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吧。”

    金嬷嬷心知这是璎珞入了太夫人的眼了,便笑道:“这是苏家丫头的福分呢。”

    谁不知道太夫人最是护短,这苏家丫头若是投了太夫人的眼缘,只有好处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丫鬟禀道迟璟奕来探望太夫人了,楼氏忙令苏木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迟璟奕见过礼后坐下,简单寒暄了几句,楼氏却突然目光一锐,道:“听说正午时,你和苏家那庶女在甲板上说话了?”

    见太夫人神情严厉,迟璟奕面色微变,忙道:“姨祖母莫要误会了苏姑娘,以前孙儿在穗州府时曾经到苏府去为苏姑娘的嫡母宋氏贺寿,也曾见过苏姑娘一面,正午时在甲板上碰到,是孙儿先过去想问下那几张药膳方子不清楚的地方……”

    太夫人见迟璟奕语速极快,像是生恐说不清楚,叫她误会了苏家丫头一般,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况,这个侄孙瞒着她苏家姑娘卖药方的事情,怕也是恐自己将那丫头看成是钻进钱眼的贪财之人。

    她瞧着迟璟奕的目光不由多了两分深意,道:“姨祖母这可还是头一遭见奕哥儿如此着急忙慌的呢。”

    迟璟奕不过一时心急没反应过来竟就被太夫人试探了个正着,此刻自然也明白方才太夫人乃是故意之举,不觉俊颜微红,道了声,“姨祖母,孙儿不过是……”

    太夫人却是摆摆手,道:“姨祖母都知道。那苏家丫头姨祖母再看看,若真是好……奕哥儿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你祖父祖母那里,姨祖母替你去说。”

    迟璟奕顿时耳根脖颈也红了起来,却是端坐着,拿起身旁丫鬟手中的茶盏掩饰的呷了一口未曾反驳,引得太夫人和金嬷嬷一阵闷笑。

    ------题外话------

    素素:嗷嗷,很快就要到京城了

    珞珞:后妈

    素素:嗷嗷,进京会很热闹的,老朋友在等着呢

    珞珞:后妈

    素素:嗷嗷,还有可爱的小叶子,繁华的京城啊

    珞珞:后妈

    素素:可是大家都想你早点进京,亲妈只能牺牲你

    珞珞: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还我亲妈!

    ☆、069 苏三姑娘死了

    苏府的客船上,船行一日,苏定文却还是没能收到下人传来寻找到璎珞的消息,他的心不由又凉了几分。

    那样湍急的水流,又是这样的秋日,自己的女儿娇滴滴的就是个内宅娇养的玻璃人,落进水中,到现在都还没能寻到,多半真已香消玉殒了。

    就像当时和她一起落入河水中的那两个丫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体格要结实的多,还不是一个被水溺死,一个虽是运气好,死死抓着落下去的马车残片,没能溺死可却断了腿,如今只怕还高烧不退,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还难说。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又是容貌好的,加之最近这个女儿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再不是以前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就这么没了,如何能叫苏定文不惋惜难受?

    他想了想便怒气腾腾的往宋氏所呆的舱房而去,宋氏的舱房外两个婆子正一左一右的矗立着闲话,见苏定文过来忙各自请了安。

    苏定文点了下头,推开门便进了房,屋中宋氏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正低着头做针线,听到动静连头都未曾抬上一下。

    阳光透光窗户照在宋氏的身上,新生的白发极为刺眼,苏定文皱了皱眉头,直接开口道:“三丫头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宋氏依旧小心落着针,待苏定文又吼了一声,她才慢慢抬头,嘲讽地看了苏定文一眼,道:“你还没休了我呢,如今我依旧是正妻元配,你那娇娇女儿还是外室所出的低贱庶女,她出事了,你毫无证据,却直接来质问于我,苏定文,你这么嫡庶不分,尊卑颠倒,就不怕御史弹劾了?”

    苏定文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宋氏才又低了头,淡淡道:“外面那两个婆子,包括伺候我的丫鬟都是你亲自安排的,自我回到府中你更是不准我见任何人,你觉得我如何能将手脚动到你那宝贝女儿的头上去?”

    苏定文却沉声道:“既不是你做的,为何却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宋氏一声嗤笑,竟道:“我怕我会恶心的吐出来啊。”

    苏定文顿时气的面色涨红转青,抬手指着宋氏半响说不出话来。愤怒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却听宋氏又道:“苏定文,枉费你还是知府,擅刑讯断是非,呵,六丫头出事儿你真以为会是四丫头从中作梗?四丫头养在我眼皮子下多年,虽性情冲动,瞧着胆大,可却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到六丫头的头上去。何况她这么算计六丫头,于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她讨好我这个嫡母多年,就因为六丫头当众斥骂了她几句便冲动的自毁长城?呵,也就你苏定文会深信不疑,蠢货!”

    苏定文被宋氏一句满是讥嘲口气的蠢货骂的浑身发抖,只觉现在的宋氏简直不可理喻,他一刻也不愿意再呆在这里,大步流星便冲出了船舱。

    身后,宋氏将针狠狠扎进了绣棚上的猫儿眼珠上,冷冷一笑。

    盛府的客船上,璎珞陪着太夫人说了一会子话,见太夫人神情疲惫微微闭着眼睛,已是打起盹来,便悄然起来身,金嬷嬷忙上前伺候着太夫人躺下歇下。

    璎珞退出了内室,金嬷嬷片刻便绕了出来,道:“今日变了天,这舱房中冷飕飕的,早先船上也没准备炭火,太夫人这里人来人往还稍暖和些,姑娘今日一早便过来太夫人这边了,想来姑娘那屋子也没什么人气。要不然老奴伺候着姑娘就在这外头罗汉床上歇一歇?”

    璎珞却笑着摆手道:“我不累,不歇了,就在这里抄会儿经书吧。”

    金嬷嬷见她面色红润,眼眸有光,便不再多言,吩咐丫鬟准备了笔墨纸砚,璎珞便移步书案后,翻了本孝经细细抄了起来。

    璎珞练字时一向是极专注的,也不知过了过久,就听耳边传来轻声,“姑娘写了半响了,先歇歇用口热汤吧。”

    璎珞抬眸,正是苏木将一碗鸡丝汤放在了条案上,正含笑瞧过来。璎珞这一停笔,也觉着浑身已经有些僵硬,放了笔,靠在了椅背上,捧起那白瓷红梅汤碗笑着道:“好香啊,谢谢苏木姐姐。”

    苏木笑了下,低头将璎珞写好的那些孝经轻轻吹干一张张整理好,道:“姑娘的字写的真是好看。”言罢,她目光落在那未干的字迹上,喃喃念着上头的字,“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

    见苏木神情莫名有些痛苦起来,眼眶瞬间红了,眼泪看着就要滴下来,璎珞吓了一跳,忙放下汤碗,抽出帕子给苏木拭泪,道:“苏木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儿,这一落泪,当真叫我瞧着怜惜惊慌。”

    苏木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忙接过帕子擦干净了眼泪,嗔了璎珞一眼,道:“苏姑娘净逗奴婢,奴婢不过是想到了过世的母亲,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到是叫苏姑娘见笑了。”

    璎珞见她已无碍,便握住苏木的手道:“逝者已去,苏木姐姐也莫要太过忧伤。”

    苏木因璎珞的安慰却又微红了眼圈,道:“姑娘不知道,奴婢并非振威将军府的家生子,乃是母亲病重,父亲才忍痛将奴婢给买进了将军府,换了银钱给母亲看病。奴婢母亲的病症时好时坏,自从奴婢在将军府中领了月钱,有了银钱吃药已是好了许多。有一回奴婢发了月钱却忘了托人将月例银子送回家去,偏那一日母亲就突发了急症,父亲和弟弟背着母亲到医馆,却被黑心的大夫给赶了出来,就这样耽搁了病情,没撑过去……奴婢后来总在想,倘使那回奴婢能记得早早的将月例银子送回去,是不是母亲她便不会……”

    苏木说着已是又淌下了眼泪,璎珞见她哽咽难言,满脸的懊悔伤痛,长叹了一声,突听内室中似传来衣衫的簌簌作响声,心思一动。

    她拉着苏木强行将她按坐在了圈椅上,扯过帕子一面给她按着眼泪,一面道:“我前些时日看前朝宰相梅如海的自传,上头说这梅如海虽办事干练,才干出众,可相貌却着实有碍观瞻。这有一次,梅如海上朝时,便听到有人于身后大声地讥讽于他,道,这种陋颜丑态之人,也配为相,难道就不怕辱了圣人眼目?可梅如海却若没有听见一样不曾回头瞧上一眼。事后,一位大人听闻此事,定要帮他查出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梅如海却阻拦了他,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知道是谁在如此指骂于我,因为一旦知道了是谁,那么我这一生都会放不下,以后还怎么处理朝中之事?”

    见苏木听的认真,已停了哽咽,璎珞给苏木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中才又道:“就有后人评论此事,说这梅如海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名相,便是因为他具有能放下一切,懂得想开,看淡之心的缘故。这虽然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可却能看出梅如海的生活态度来。苏木姐姐,人有时候会心累,那都是常常背负了许多不该背负的东西,总是徘徊在坚持和放弃之间,不肯放过自己。”

    见苏木捏着手帕,咬着唇不语,璎珞又道:“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事情值得记忆,可也有一些是必须要放弃放下的,能够适时放下有时候也是一种大气,能懂取舍,该坚持时坚持,该放下时放下,不强求自己,才不会负重越来越沉,有一日将自己压的停止不前,倒地不起啊。”

    她说着拉起苏木的手重重握住,目光温和,道:“就像苏木姐姐方才所说的事,苏木姐姐明明心里很清楚,你母亲的病逝和你没干系,乃是积年病候突然发作,即便没有那黑心大夫,即便手中有银钱,只怕也已回天无力,你为何还要强求自己背负着愧疚,不能学着放下释怀呢?我虽未曾为人母,可想想也知道,倘使我的儿女因我之故而常年背负沉重,我定不会开心,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的。”

    苏木本被璎珞说的泪光点点,听到最后却忙自起身嗔道:“呸呸,什么死啊活啊的,姑娘可不准胡说八道。还未曾出阁的女儿家倒好意思提儿女了,姑娘也不怕奴婢笑话。”

    璎珞便笑着道:“苏木姐姐会笑话我吗?我不过那么一说,未必便是父母心如此,想来离开的人若有英灵在天,心思都是一样的,都只会望着活着的人能好,能够释怀放下,过的舒心。夫君会祈望活着的妻子身体康健,儿女会祈望在世的父母不因自己的不孝而伤心太过……苏木姐姐说,难道你母亲在天之灵瞧见姐姐日日为她心怀愧疚,会感到高兴吗?”

    苏木便长长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泪,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这一开解,奴婢心里好受了极多,以后不会再这般了。倒是姑娘,年纪轻轻的,怎生说话这般的老气横秋,倒像是活了几十年般通透。”

    璎珞却伸了个懒腰,道:“这通不通透可和年纪没什么关系,有那人越老还越活越不明白,越活越爱钻牛角尖了呢,姑娘我就是那有灵性的。哎呀,我这坐了半响身子都僵了,苏木姐姐陪我去甲板上透透气吧,等下我们再去厨房,我给太夫人再做两道爽口的糕点尝尝。”

    苏木笑着应了,两人出了房,内室中金嬷嬷笑着将侧耳倾听的太夫人扶着坐起,道:“难为这丫头了,这么隔着屏风,费尽周折的开导太夫人。太夫人瞧,小小女娃子都知道的道理,太夫人又何必非苦着自己呢,就像那丫头说的,太夫人这样老将军和少将军在天有灵也不会开心。更何况,如今将军府这般样子,太夫人若身子再垮了,这振威将军府可就真没了,太夫人便是为将军府也不该再这么下去了啊。”

    十六年前,太夫人迫不住压力从盛家宗族里选了个男孩养在了身边,后来又将那孩子送到了军营去,也不算是过继,而振威将军的爵位也一直就这么空悬着,金嬷嬷知道太夫人不甘心,可这事真也拖不得了,不过继个子嗣过来,将军府可就真没了。

    再说圣上也是感念当年老将军和少将军救命之情,护驾之功,这才到现在都没褫夺了将军府的爵位,可这当皇帝的心思都千变万化,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就生出变数来,到那时候太夫人才是真无法下去面见老将军了。

    金嬷嬷的话令楼氏长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道:“是啊,连个丫头都明白的道理,我为何要执迷不悟呢,不过是放下二字,岂知便如此之难……你下去吧,让我自己个儿呆会。”

    金嬷嬷不敢再言,悄步退了出去,临出门回望着躺在罗汉床上,虚弱枯瘦的太夫人心下一阵酸涩,忙垂了眼眸。

    半个月后,苏府的船终于到了洛城外十余里地的码头,岸上侯府早派了下人等了好几天,见苏定文一行终于到了,副管家程科祥忙带着人迎了上去,接了苏定文道:“三老爷这一外任就是十来年,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夫人都念叨三老爷大半年了,三老爷一路辛苦,马车早备好了。三老爷先和夫人小姐们上车,行李什么的老奴会看着他们仔细搬运的。”

    苏定文面色有些不大好,只点了下头便打前去了,后头副管家见宋氏被丫鬟搀扶着下来,望去却是吓了一跳,简直有些不敢认人,愣了半天这才道:“老奴见过夫人,夫人……”

    他话没说完,宋氏竟已扶着丫鬟的手越过他,直直过去了,神情木然的倒好似就没看到他一般。而其后的二小姐等人面色也都不大好看。副管家心下惊疑不定,眼见几个主子都上了马车,才忙扯了个小厮交代道:“快打听下,三老爷一家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快去!”

    离码头不远的一处高台上,叶宇轩穿着一身紫红暗金图纹的织锦圆领箭袖长袍,腰间扎着紫金镶嵌蓝宝石腰带,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鹿皮绣腾云花样的朝靴,手中缠着金马鞭正一下下敲着掌心,身姿站的笔直,望着不远处码头停靠的船只,俊美妖异的面上虽极力摆着清冷肃然,却难掩眸中兴味之色。

    江风吹的他身后猩红绣玄色图纹的大氅呼呼作响,少年几月功夫气质更加出众,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少年郎的稚嫩。

    他身后不远处小白穿着江水蓝的绸缎襦袍,身上披了件藏青色素面斗篷,正坐在不知哪里弄来的破旧摇椅上,一边前后晃荡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用手中折扇拨弄着旁边桌子上的两个粗瓷茶盏。

    见前头叶宇轩陡然往前走了两大步,小白一跃站起忙往码头那边瞧去,见果然是苏家的船到了,不由长长透了口气出来,心道总算是到了。

    这都连着两天了,自打下头报说苏定文的船这两日到京,他家这位主子爷便一早就闹着到南山打猎,每次都是进山脚溜一圈马便嚷着无趣,闹着要来这码头看风景,这大秋天的,树都是秃的,山都是灰的,连水也谈不上绿,这码头能有个鸟风景可看。

    虽然天还不算冷,可这码头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天天吹着江风也不是什么舒坦事儿,这回好了,苏家的船总算是到岸了,这若是再不到,明儿他都该被吹成肉干了。

    小白瞪大了眼睛望着那边苏府的船,见上头的主子们一个个被扶下来上了马车,可着实没有苏家那位姑奶奶的身影,一时感受到身边叶宇轩身上气场不对,冷气儿一个劲儿往外冒,小白忙道:“爷莫着急,苏姑娘许是还在船上,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还没下船来,再等等,再等等,她不回京还能上哪儿去,这人总不能不见了吧,啊。”

    可两人又等了片刻,眼见那边苏家主子们的马车已经都奔驰而去了,而这边苏府船上也开始往岸上卸行李,却依旧不见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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