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并不是非要攀附靖王府,听闻天玺帝的话,祁阳王便也未曾露出任何窃喜或者狂热等神情来,只是恭敬而感激地叩谢了皇帝。

    天玺帝对此还是满意的,叫了起还留了祁阳王在皇宫用了膳。

    翌日,天气晴朗,暖阳融融,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一早四通街上便熙来攘往,繁忙异常,四处都是吆喝叫卖声,来往采办年货的百姓穿梭如织。

    蓦然,嘈杂的街道上响起了一阵鸣锣声,百姓们闻声望去,就见远远的一对人马正缓缓而来,瞧样子却是权贵出行,鸣锣开道呢。

    京城的官宦权贵太多,随便扔个石块都有可能砸到了皇亲国戚。若然随便什么官员出行都鸣锣开道,摆开仪仗,那京城里的百姓们也都别生活了。

    故此非顶级权贵,平日里出个门绝对不会弄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又一般的官员往往都注重个爱民亲民,多低调行事,故此便一品大员出行,也嫌少会清道摆仪仗。

    在京城中会如此行事的,多是顶级的皇亲国戚,王爷公主郡主之类的,这类人平日里高高在上,行事跋扈,且也用不着收拢民心,他们出行才会不怕滋扰百姓,摆开仪仗,清道前行。

    如今正值年关,街上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擦肩接踵的,故此这会子便平日喜欢摆仪仗的几位权贵,也不再往这四通街上跑,这会子清道的鸣锣声响起,百姓们倒甚为诧异,一面往路边上退散让道,一面却又不免好奇地打量探究。

    只想知道这又是那位权贵,这会子如此行事。

    道路被清开,但见前头紫红色的清道旗一双,红仗一双,销金红伞一顶,青扇一个,红罗曲柄绣宝相花伞,红罗绣孔雀扇各一对,遥遥地拱卫着一辆华贵的阔大马车缓缓而来。

    有那熟悉朝廷礼法的人已是认了出来,扬声道:“瞧样子这是郡王妃的仪仗规制啊,却不知是哪个郡王府的郡王妃,这个时候怎从城外回来了。”

    权贵们都是住在皇城那边,这会子从这四通街南边儿过来,自然是刚刚从城外回来的。

    如今不过刚刚辰时,这不知哪个郡王府的郡王妃却已出城而归,确实令人觉得奇怪。

    有那眼尖的已经远远瞧见了马车上的标记,不觉惊异一声,道:“咦,是祁阳郡王府的车驾,看样子马车中坐着的该是祁阳郡王妃了。”

    “这便奇怪了,祁阳郡王府并非行事张扬的,一向都是低调行事,从来没听说过祁阳王府郡王,郡王妃出行扰民的,今儿这却是怎么了?”

    祁阳王府在大丰还是颇有些威信的,尤其是两位嫡子战死沙场,到如今也不足十年,很多百姓还记得此事,故此见竟是祁阳王府的车驾,不免更为惊异,却也面带尊敬退散避让的更快了一些。

    马车滚滚,很快便靠近了,却见马车旁边行着八个骑马的侍卫,拱卫在马车两侧,马上的青年侍卫们满脸是笑,竟然各自都捧着一大框铜钱,随着马车往前走。

    那行在最前头的高头大马上的侍卫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一口白牙,两边两个酒窝,甚是和气,声音却非常的洪亮,他行上一段距离便要冲着避让到路边的百姓拱手为礼,笑着扬声说出一段话,道个原委。

    “各位父老乡亲,祁阳王府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孙小姐和孙少爷,是我们已故世子爷的血脉,今儿两位小主子到京,我们郡王妃一早天不亮便出城亲自接人,如今回府便搅扰了乡亲们赶集,在此给乡亲们致歉了。郡王妃说了,祁阳王府今儿大喜,发喜钱为我们两位小主子添福,也让乡亲们沾沾喜气。”

    说话间便招呼几个侍卫将箩筐中崭新的喜钱丢散出去,百姓们不想还有这等好事儿。

    一时间满街热闹,抢着洒下的喜钱,难免纷纷说着喜庆话。

    “嚯,祁阳王府后继有人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郡王妃大喜!”

    “好人有好报啊,世子爷是为咱大丰战死的,如今他后继有人,当真是老天开眼啊!”

    “郡王府大喜,郡王妃大喜!”

    ……

    马车中坐着的确实是郡王妃唐氏和璎珞姐弟二人,今日唐氏穿着一件深铁锈色缠枝菊花的长褙子,上头用暗金色的绣线密密遍绣缠枝菊花,下头套着一条藏青色罗裙,头上梳着略显繁复的发髻,还用了一些假发,一套十多件的通体剔透的白玉福寿扁方发簪固定住发髻,耳边挂着绿的滴水的耳铛。

    脸上也略施了粉黛,整个人精神奕奕,眉梢眼角满是柔和慈爱的笑意和挡都挡不住的喜色,使得她瞧着富贵雍容,又肌肤润泽,观之可亲,虽然眼角和额头积年的纹路泄露了些岁数,可瞧着却比初见时似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一般。

    苏景华挨着唐氏坐着,他今日自然也刻意打扮过,穿着璎珞给他特意准备的粉蓝色大团花箭袖袍,头戴双龙戏珠的抹额,头发一半梳成了一个攥,另一半却披散在肩头,纂儿上以红锦带绑着,系着结,攒至顶中发髻中。这样的打扮让他显得英气而不失活泼。

    此刻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贺喜声,苏景华明显有些紧张,小脸也涨的红润润的,毕竟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受到关注过,一想到外头那么多的百姓都在关注着自己,且由衷的恭贺着自己,从小便不被关注的苏景华便有些局促兴奋,害羞无措。

    他不由将目光望向璎珞,璎珞冲苏景华安抚地笑着点了点头,苏景华才略好了些,轻轻吁了一口气。

    “莫害怕,祖母今日带着你们姐弟回去,定要让京城的百姓,各个府邸都知道,我儿后继有人,我祁阳王府后继有人。祖父和祖母都老了,以后咱们整个祁阳王府还要靠你顶立门户,若然这样你都害怕,祖母还能指望你做什么?还有你姐姐,往后她嫁了人,你难道不想为她撑腰?要为姐姐撑腰,你自己不成为厉害的人如何能成?”唐氏自然也察觉了苏景华的紧张,不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景华顿时便挺直了背脊,重重点了点头。

    “祁阳王世子不是听说没留下任何子嗣吗?怎么突然便有了一双儿女呢?”

    “郡王府的子女怎么会失落在外?这是怎么回事?”

    外头百姓们贺喜后,不免便好奇了起来,纷纷打探着,坐在马车中的璎珞没少听到这样的询问声。

    先前祁阳王的意思是将苏景华说成是祁阳王世子生前一个妾室生养的子嗣,因为生下来便身子弱,请了高僧来批命,故此便送到了外头寺庙中寄养,如今年纪大了才被接了回来。

    可现在因多了一个璎珞,这个说法便不能用了,总不能两个孩子都命弱在祁阳王府养不住,一起送到了外头吧?

    所以想了想,便对外说早年祁阳王世子喜爱一个女子,因那女子出身风尘,不敢告知家中便在外置办了外室,生养了一双儿女。

    因家中正室未曾生育,外头却有了一对外室所生的儿女,因怕世人非议言官弹劾,所以便一直隐瞒了这件事,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此事。

    后来祁阳王世子没了,祁阳王府就更不知祁阳王世子在外有后的事儿了,那风尘女子虽被祁阳王安置为外室,可却并不知祁阳王世子的身份,祁阳王世子过世后,那女子苦苦等候世子,却每每失望,后来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京城。靠着做绣活,给人做工,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两个孩子。

    老天开眼,不久前有故旧见到了和祁阳王世子容貌一模一样的孩子,心存疑惑,一番追查这才发觉了此事,并告知了祁阳王府。

    祁阳王府派了管家核实此事,也确实在两个孩子的家中找到了几件祁阳王世子的旧物,还有祁阳王世子留下来的墨宝,虽然两个孩子的生母因为操劳太过,已经过世,可通过这些旧物却也证实了两人的身份。

    这个说法虽然有碍祁阳王世子的私德,可璎珞两个本来也没办法按嫡出子女的身份进府,作为庶出,在祁阳王世子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们的存在本就是毋庸置疑的宠妾灭妻,私德有亏。

    故此是府中妾室所出,还是在外头的外室所出,其实差别本来就不大,死者为大,如今祁阳王世子都已经没了快十年了,又是为国马革裹尸,死在了战场上,便他私德有亏又如何?难道御史言官还能因为这个事儿便跑去弹劾祁阳王教子有亏,齐家不严不成?

    此刻外头百姓们议论纷纷,便有祁阳王府的随行下人好心的将这一番官方说法传扬了出去。

    百姓们听闻这个故事,倒纷纷感叹起璎珞姐弟的好命来,一时有人感叹两人生母虽是风尘女子,可也算坚贞不移,将一双儿女拉扯大当真不易,可惜早早死了,不然福气就大了。一时又有人感叹,这当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郡王府子嗣单薄,如今世子有后,自然高兴,这一双姐弟流落民间,吃了苦头,如今被认回也是大喜。

    璎珞听着外头百姓们的议论声不过一笑,若然他们知道事实真相,却不知又该作何感叹。

    因此没等祁阳郡王妃的车驾缓缓行回郡王妃,京城不少官宦权贵府邸便都知道祁阳王府添了一个小姐,一个少爷,且还是已故祁阳王世子外室所出的子女。

    ------题外话------

    嘤嘤,写的好卡啊,凌晨三点了,可算写完万更了,姐弟高调进郡王府,从此有新身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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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 进府风波

    祁阳郡王府璎珞和苏景华这还是头一回来,今日为了表示祁阳王府对璎珞姐弟的重视,祁阳王妃早便让人开了正门,马车不从角门入,反倒是一路行到了正门前。

    璎珞透过车窗往外瞧只见祁阳郡王府正门乃是五间七架的构造,建的富丽堂皇,甚为宽阔威仪,朱红屋檐上雕饰着花样兽脊,梁、栋、斗栱、檐桷彩色绘饰,在阳光下绚丽多彩,朱红的大门上鎏金铜环闪闪发亮,门前的石础、墙砖也皆镌凿着玲珑花样,当真是门第富贵,非定安侯所能比的。

    璎珞望着朱红大门上金光闪闪的祁阳王府几个大字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说起来这具身子和苏家才是血脉相连,可当初从穗州进京,当她头一次踏进定安侯府时,心中却没半点的归属感,那时候好像她便知道定安侯府并非她的家,她好似早知道自己有一日是要离开的。

    如今瞧着毫无关系的祁阳王府,她却生出股说不出的归属感来,知道若无意外,这里以后便是她的家,将来出嫁后也会成为她的娘家。

    璎珞正有些出神,放在身前膝盖上的手却是一暖,璎珞回过神来,却见一直端坐着的祁阳王妃却突然抬手一左一右的分别拉住了璎珞和苏景华的手,望向两人的目光满是慈爱,道:“我们到家了,走,咱们今儿步行进府,祖母也好带你们仔细瞧瞧郡王府。别怕!”

    璎珞心中那些恍惚忐忑似乎一下子便被唐氏这一握给驱散了,郡王妃的手微暖,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温度好似一下子便熨帖到了心里去。

    璎珞笑着望向郡王妃,自然明白郡王妃为何会让她别怕,只因方才她往外瞧,已经看到了郡王府门前乌压压的人站满了人,目测竟然有几十上百人,而前头几个穿金戴银,打扮富贵的妇人,只怕便是祁阳王的妾室之类的了。

    璎珞自然不会怕,倒是苏景华瞧着略有些紧张,不过被郡王妃握住手轻拍了几下,他的神情便放松了下来。

    璎珞也冲苏景华笑了下,这才点头,道:“好,都听祖母的。”

    璎珞说着便从一旁拿起了帷帽戴在了头上,唐氏吩咐了一声,外头杜嬷嬷推开了车门,苏景华深吸了一口气先撩袍走出了马车。

    一瞬间他觉得有数十上百道目光全部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么多人站在这一方天地,竟然半点声息都没有,苏景华倒是听到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他知道那是以为他的容貌太过肖似祁阳王世子的原因,苏景华原本神情和动作还有一些僵硬,听到这抽气声,他却突然轻松自信了起来。

    因为这抽气声足以证明了他是祁阳王世子的血脉,他想到了昨夜姐姐说的话。

    姐姐说,明日不用紧张,你是祁阳王世子的血脉,在祁阳王府中,你的身份仅次于郡王和郡王妃,那位三少爷虽然在辈分上要高你一头,可出身上你们却是一样的,皆是庶出罢了。你只要记得明日见到的都是下人,作为主子,该紧张的是他们,而绝非你,明日便一定能够应对得当了。

    这会子苏景华牢牢记着璎珞的话,竟是平静淡然了起来,一时间身上褪去了紧张忐忑,便显出了从容气魄来。

    他站在马车上先是略微扫了眼门前站着的众人,这一眼当即便让他一张略显稚气却已显出俊美的面容毫无遮拦的展示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只见那少年郎身姿修长,说是不过年十一,可他站在马车上,却已有了挺拔如松,俊逸从容的气质,面若冠玉,矫健矜贵,竟让人恍然以为又看见了当年的祁阳王世子爷。

    “世子爷!”

    人群中也确实有人惊异地叫了一声,接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随着这一声叫和一跪,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跪了下去。

    于是苏景华便瞧见站在最前头穿着玫红锦绣褙子满身富贵的女子身子一歪,脸色惨白着差点没栽倒在地上,像是晴天白日里突然被雷劈了一样。

    苏景华淡淡转开了视线,不曾理会那些人或震惊或惊慌或探究的目光,撩袍利落跃下了马车,动作随意洒脱地转过身,回头望去,穿着一身洋红色洒金对襟遍绣缠枝牡丹长褙子,下套白色挑线裙,外披雪色滚火红狐狸毛斗篷的璎珞也略弯腰走出了马车。

    苏景华冲璎珞伸出手,璎珞便自然而然地将人搭在了苏景华的手腕上,踩着马凳下了马车。两人又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抬手扶着唐氏下了马车。

    至始至终门前一丁点的声息都没,只是大家的目光却一直都定在马车前站着的三人身上。

    虽然许久不曾在府中露面,可却依旧满身威仪的郡王妃,还有两位瞧起来天生尊贵,优秀出色的小主子。那三人站在一起,态度亲昵,气氛温馨,耀眼灼人,矜贵持重,顿时一个念头便在每个人的心中闪过。

    那便是,这祁阳王府的天要变了!

    其实,郡王妃唐氏并没有发什么命令,让郡王府的下人们集合到门前迎接。

    只是郡王妃迎了郡王府的两位失散多年的小主子一起回来,这样直接影响郡王府未来的大事,令得有头有脸的下人们都按捺不住。加上,侧妃乔氏管家,一个时辰前突然令人传信全府,令所有管事内宅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们都到门前迎候郡王妃,众人顺水推舟,自然便早早地都迎候在了门前,等着看世子爷留下来的那一线血脉。

    其实璎珞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和苏景华进祁阳王府,在京城百姓间都闹出了大动静来,更何况是息息相关的祁阳王府?

    尤其是乔侧妃,她哪里按捺地住?

    说起来祁阳王和郡王妃将璎珞姐弟俩的事儿隐瞒的却是极好,乔侧妃是今日早上郡王妃突然摆开仪仗,动静极大的离府,她才知道了祁阳王寻到了世子爷先头失散的一双儿女,今日就要将一对姐弟接进府的事情的。

    这对乔侧妃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乔侧妃气的砸了满屋子的古董,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几件珍玩都摔了个稀巴烂。

    她到今日才知道,这些时日祁阳王的转变是因为什么了,原来是找到了孙子,再不稀罕她的儿子了!好啊,有了新的选择,便将他们母子丢到了脑后!

    想到前些日,她派人跟着祁阳郡王妃到庄子上去探看,结果那几个人全部被祁阳王五花大绑一路丢到了她的面前,不仅如此,祁阳王还当着下人的面将她训斥的体无全肤,以至于在下人们的面前威信大失,乔侧妃便恨得咬牙。

    原本她还不明白,祁阳王为什么会这样,就算看在未来祁阳王是她儿子的情面上,祁阳王也不该这样给她没脸才对。

    如今乔侧妃算是全明白了,祁阳王是有了它念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想要夺去她儿子的爵位,简直就是做梦!

    她原本听说一对野种的生母不过是风尘出身,且这些年带着一对野种在乡下生活,竟然是靠着给人做工绣东西,这才养大了这一对贱种。

    所以她才认定了一对野种必定是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于是她通知府中下人要到郡王府门前隆重迎接两个小野种,她想,乡巴佬猛然见到郡王府的气派威严,再被上百各怀心思,并不好驾驭的郡王府奴才们盯着,一定要出尽丑态,说不定哆哆嗦嗦,要直接晕厥过去。

    也好让郡王府的下人们都看看,郡王妃迎回来一个什么样的窝囊废,随便找回来一个窝囊废野种便想要压过她的儿子,哼,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她算盘打的精,却没想到竟然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野种怎么可能不仅容貌和死了的短命鬼一模一样,竟然连那浑身的气质都有个五六分!

    不是说一直养在乡下,靠生母帮工长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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