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穿着锦罗绸缎,就想要诬陷咱们穷老百姓么?”林义含了口唾沫就朝着江舟吐去,“你口口声声说我那大嫂子是你家的,可是我那大嫂子自进了咱们家的门,可从来都没说过自己娘家到底在哪儿?她要真说了,那会她生了安哥儿、大丫两个的时候,咱们家哪里会不让她去寻娘家?”

    江舟不顾自己身上的唾沫,却是问道:“为何要等她生了孩子,你们才肯送她回去?难道说,你们还打着敲诈勒索的主意?”

    林义立刻结巴起来:“甚、甚么敲诈勒索,大嫂子既是有娘家的,成了亲,娘家也是要有嫁妆的。咱们只是想让大嫂子告诉家里人,弄些嫁妆回来,填补家里而已……”

    江舟面上满是沉痛,转头看向县令宋瑜,纳头就拜:“大人可看到了?这江家为着钱,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可怜我那妹子,被这一家人关在家里整整十七年,足不出户,为刺绣绣瞎了一双眼睛,偏偏那挣来的银子,一分都没有花在她或者她的儿女身上……大人,我那妹子命苦啊!求大人一定要为我那死去的妹子做主!”

    宋瑜虽和林安交好,但是却没有徇私的想法。

    当下叫了林家村的十几位村民来询问,又挨个儿的把林老汉一家提上来问话,画押,最后很容易就断定,林老汉一家逼婚一事虽不明,但这一家人将良家女子关押在家里十七年,将其视作奴仆,利用其赚银子却是真的。而林老汉之孙、汪氏之长子重病期间,林老汉一家将汪氏及汪氏四个子女直接赶出家门也是真。

    如是种种之下,这个案子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江舟是否真的和汪氏是亲兄妹。

    这件事情原本不好判定,可是偏偏有汪老夫人的帮忙,将汪氏做绣活的特点,还有汪氏身上的胎记说了出来。

    杜氏本不肯认,可是乡下婆娘,夏日里想要洗澡有时也是要凑到一起,挨个儿给看着门,替换着去洗的。恰好村子里有一妇人曾经和汪氏一起洗过澡,当下就站出来作证。

    如此江家和汪氏的亲缘关系再无疑议。

    杜氏当下就骂:“莫氏你个贱人!满嘴喷粪,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儿媳妇儿一起洗过澡?你倒是说出是哪年哪月?”

    杜氏口中的莫氏正是莫大娘,她说的话当真是真的,可是让她说出是哪年看到的,她还能说出来,如果说是哪个月……这哪能说得出来。

    杜氏当下抓住这个把柄,令县令为难——毕竟,林家村人人都知道林老汉一家做的事情,可是只因为他们跟汪氏都没有亲戚关系,才不好相帮,只能由着林老汉一家这么过好日子。而如果汪氏不是江家女儿的话,江家也是没有立场来告林老汉一家,如此的话,这场告状,又成了个笑话。

    正当林老汉一家都要喜极而泣的时候,公堂上却有一年轻妇人站了出来。

    “民女杜林氏,有话要说。”年轻妇人虽容貌娇艳,可是衣服洗得发白,瘦弱的如同竹竿儿一般,眼下一片青黑。

    宋瑜正要挑眉,就看小杜氏已经哭红了眼睛。

    “珠儿,娘的珠儿,你这是来救娘了啊?哎,娘的好闺女,娘没白疼你这一场!”

    原来这身形瘦弱的妇人,正是林家从前最受宠长得也最出色的孙女林珠。

    当初林老汉一家从华安县初回林家村,原本想要算计林安,妄图把林婉骗到林家老宅,然后让杜氏的侄孙、小杜氏的亲侄子抱住林婉,然后让杜家和林婉定下婚事,好拿捏林安。结果林安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几番算计和巧合之下,被杜氏的大龄侄孙破了身子的,却成了林家当时最娇宠的林珠——也就是眼前这人。

    林珠嫁到杜家没多久,相公的子孙根就出了问题,林姝的日子又能好过的起来么?她心中又岂会不恨林家?

    可是她此刻却敛了目光,低眉顺目地跪在堂上。只等着宋瑜问她究竟有何事要说,林珠却道:“民女亲眼见过大伯娘身上的胎记,和江老爷口中说的一模一样。”

    “珠儿你再说甚么?你想要把你老子娘都害死了?想要你哥哥侄子都因为你就这么死了么?”

    小杜氏整个人都疯魔了,完全不顾自己还在公堂上,就开始大声喊叫。

    宋瑜道一声肃静,就有衙差堵了小杜氏的嘴。

    林珠竖起手指,当场发誓:“民女所说,如有一字虚言,必遭天打雷劈,此生无儿无女,一生被相公虐打,孤独终老!”

    这样的誓言发了之后,公堂上哪里还有不信的?

    而对宋瑜来说,林珠这亲生的孙女、女儿都出来指正了,可不正是最好的证言?

    如此证据确凿之下,宋瑜当天下午就把自己的判决读了出来。

    林家囚禁良家女子一事属实,逼迫良家女子为林家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亦属实,林家逼良为奴,一家上下凡因此而受益者,皆当判刑。

    判林老汉、杜氏,各杖三十,流十年;判林义夫妇、林诚夫妇,各杖三十,流七年;判林信,剥夺童生功名,杖五十,流十年;判出嫁女林珍,归还嫁妆;判林家所有财产充公。

    宋瑜最终只判了林老汉一家比汪氏长一辈和同辈的人,已经算是仁慈。

    林老汉一家不服,江舟却和儿子一起大喊:“青天大老爷,再世宋青天!”

    而林信新说的妻子娘家,现下只高兴当时及时把嫁妆都给运回家去,姐姐没有嫁到这户人家了。

    林家被流放的地方很是偏远,他们又是被打了板子后,才被流放离开的。林老汉、杜氏还有二儿子、三儿子夫妻还好,他们到底是常年做活的,就算被打了三十板子,三个月后,倒也安安稳稳的到达了流放之地,可是林信是读书人,本来就身子不好,又因为他读书的钱都是用的汪氏赚的银子,年纪又不比父母已经年过五十,会被宋瑜酌情减刑,因此林信判刑最重,挨了五十板子,再走了三个月的路,刚刚到了流放之地,就一命呜呼了。

    好在分了家的叔叔去世,林安无需守孝,又千里迢迢送了人参给林老汉、杜氏养身子,让他们如论日子好不好,都得活着,这才算是和这么一家子撇清了关系。

    至于林珍如何,只看自己造化;而林珠在杜家又过了半年被肆意打骂的日子后,突然失踪。

    杜家骂骂咧咧找了十几日,见真的找不回人来,这才作罢。

    林安因还是华安县县令,不好离开华安县,便让猎户陪着汪老夫人、林婉、林姝、林平几个,悄悄回了一趟林家村,给死去的汪氏烧了纸钱,告诉了她那些事情。

    林家老宅的事情就此结束。

    剩下的几个老宅人,林安的堂兄堂弟侄子侄女什么的,要么和林安同辈,要么是其晚辈,在林安面前再摆不得谱,全都不足为虑。

    汪老夫人祭拜过汪氏,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林安送她离开时,汪老夫人抓着林安的手,喃喃道:“是我错了,当年、当年真的是我错了。安哥儿,你说,若我死了,你娘她肯原谅我这个老婆子么?你说,我死了,能见到我的大囡么?”

    林安没法子说汪氏不会怪她,只得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现下子孙满堂,是整个汪家的老祖宗,何不好好过日子,教导子孙?说不得还能活过百岁,六世同堂。”

    汪老夫人闻言却是露出一个戚戚然的笑容。

    罢了罢了,好歹的,她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了大囡的两儿两女,他们都很好,将来也会很好。这,也就足够了。

    只是,这怕也是最后一眼了。

    汪老夫人回了江南汪家,很快就把管家权从儿媳手中“拿”了过来。汪老夫人的儿媳虽然心中奇怪,又略有不甘,可是汪老夫人是她的婆母,她再不甘心也不成。

    而自从汪老夫人在汪家重新把家里家外的管家权都拿了回来,林安每年都能收到汪老夫人送来的六千两银子。林安默默地把这些钱都用在了建善堂和婴儿村上面。

    暂且不提那些汪家、老宅的事情,林安在华安县寻摸良久,到底是给林姝寻摸到一户合适的人家,正在相看。

    林安之前一直给林姝相看人家的事情,华安县里不说人人皆知,那些偶尔被林安问起家中子侄的人,哪里会心中没数?当下就有人牵了线来,说的就是华安县一家举人老爷家的公子。

    这举人老爷唤作李善,虽然没有开馆教书,可是却因为娶了一位好妻子,妻子不但带了大笔的嫁妆来了李家,还尤其会打理生意,不但把自己的嫁妆经营得极好,把李家的生意也翻了个倍,另外还为李家诞下三儿两女。

    来人给林安牵的线,是李善的幼子李长宁,今年十五岁,刚中了秀才。李长宁的两个兄长因比李长宁年长了四五岁,都成了亲,长兄和他一样,也是新中的秀才。

    来人叹道:“其实若论说亲,还是当说长子,这样才好继承家里的大半家业……只是李家两个兄长的年龄却大了太多,又都成了亲,老夫才来给大人说了这李家幼子。”

    林安倒是不在意那人是长子还是幼子,只问道:“不知李家家风如何?那李家幼子,性情又如何?”

    “李家那位举人老爷,怕是大人也听说过的。学问人品都是好的,只一点,不爱金银爱书画,寄情山水。从前年轻的时候,还常常往各地跑去,说是要看各处的风景,才好作画。”来人大约也觉得这举人老爷性子有些古怪,忙忙又道,“不过那位举人娘子却是厉害的很,一力把李家给支撑了起来,又将三个儿子都教导的温文尔雅,俱都懂事的很。只是举人娘子年轻的时候累得太多,这几年身子不太好,这才会急着给小儿子定亲。”

    林安是见过那位李家老爷的,连着李家长子和幼子,在考中状元来他这里拜会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只是那时来拜会的新晋秀才有二三十人,他才没有特别注意二人,只是和寻常人一样说了几句话。

    好在有了那几句话,也让林安记得那李长宁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唇红齿白,进退得宜,只一双眼睛还稍稍有些孩子气。显见就是家里头最得宠的幼子了。

    林安回忆完毕,立刻就笑道:“李家小公子,看着倒是个不错的。”

    来人立刻听懂了林安的潜台词,大喜道:“说起来大人还是当朝唯一的三元,所有读书人都敬佩的人。李家小公子亦是佩服大人,不如让他递个帖子,大人看看他的功课如何?”

    当然,看功课是假,看人才是真。

    林安自然点了头,约好了时间,又喝了几杯酒,觉得有点晕,便立刻抬脚离开了酒席。

    待回到家里,进了门,他正走着曲线,想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哥时,就被人给拦腰抱住了。

    “喝酒了?”抱住他的那个人很是肆无忌惮的把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很多?”

    林安醉意微露,只顾着傻笑:“有好事啊。有好事,就该喝酒!”尔后还歪着头看猎户,“三哥也喝!”

    猎户心里些微的怒气就发泄不出来了。

    明知道自己不能饮酒,还要独个儿在外面喝那么多,这不是找打是甚么?

    可惜就算是知道林安在找打,猎户看着现下微醉的林安,也着实下不去手。

    最后只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林安的臀部,将人打横抱着,往隔壁他的住处走去,好歹的给林安灌下一碗醒酒汤,这才将人安置在床榻之上。

    然后身体力行,狠狠地教训这只不听话的小狐狸。

    “唔,三哥,别、别这样……”

    “叫相公。”

    “三哥三哥。”

    “不对,不是三哥,是相公。”

    “什、什么?”

    “相公。”

    “哎——”

    猎户:“……”

    ☆、第90章 被养着的大状元

    翌日,林安宿醉过后,是睡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的。

    他晕晕乎乎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往四周看了一眼,就见屋子里除了他,还有猎户在。

    “醒了?”猎户正坐在窗户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见林安醒了,便抬眼看了过去。

    林安还迷糊着,难得还记得自己的责任,道:“衙门里没事?”

    猎户道:“应当没事。我找了人去衙门传话,若是有事情要你急着处理,就速速到这里来回话。”

    林安这才放下,当下困意又席卷而来,抱着薄被,一侧身,就把薄被压在身.下,自己趴在被子上,就要重新闭了眼睛继续睡。

    猎户:“……”他只好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床前坐着,就开始一下一下敲林安的背,不许林安睡着,“都晌午了,你要睡,也等吃过一顿饭,去衙门里走一趟,然后再午睡。”这会子再睡,猎户只怕林安会饿过头了。

    林安只把自己身.下的被子越抱越紧,毫不客气的拒绝道:“饿一顿有甚么?昨天三哥那样子……你不累,我还累呢。走开走开,莫要打扰我睡觉!”

    别当他甚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从前他喝醉酒喝得多,所以喝醉酒之后的事情,统统不记得了;可是昨天他可是自己给自己把着量的,最多是有一点点醉,昨晚他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猎户哄着有些喝醉的他做着这样那样的动作的事情,别当他不知道!

    猎户没料到林安这次竟然真的记得醉酒之后的事情,微微挑眉,不再敲林安的背,反而用手给林安在背上按了几下,按得林安直呼舒服,他才道:“昨晚的書/快電子書事情……媳妇儿统统都记得?”

    林安道:“当然是真的。昨天、昨天我那么求你,你都不管不顾,非要那样……”林安自己说得都开始脸红,把自己往柔.软的被子里再深深地埋了几下,低声道,“我原先清醒的时候说不喜欢那些动作,三哥还君子似的说,不喜欢就不做。可是我一喝醉了酒,三哥怎么就说话不作数了?”

    林安越说越气,脸上的红晕反而退了几分,侧着头就开始瞪猎户。

    开始下意识摸鼻子的猎户:“……”这真不怪他趁人之危。实在是小狐狸太诱.人,喝醉了之后的小狐狸更是既诱.人又乖巧。猎户一见那样的小狐狸,心中就只剩下一句话——此时不骗,更待何时?

    可惜这些话猎户自个儿在心里想一想,美上一美也就罢了,他是万万不敢把这些话说给林安听的。

    只是不说这些,猎户也不好不搭理林安,只好强行转移话题,道:“媳妇儿还记得,你昨晚唤我什么么?”

    林安:“……这种小事,我哪里记得?”左右不是三哥就是好哥哥,混蛋哥哥那些,林安和猎户都同床共枕一年多了,早就知道猎户在*之时喜欢听什么称呼了。

    猎户语气有些平静的过分:“小事?”

    “可不就是小事。”可怜林安还不知道猎户的某种心理,见猎户给他按摩的动作轻了几分,立刻道,“重一些,再重一些。好好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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