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去,说的是不进去温家。

    何兴虽然不知道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闻歌会突然选择出国。也不知道温少远反常的原因,但就他自己所看见的所猜测的,也知道两个人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存在。而温家,显然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一个阻碍。

    他叹了口气,示意她上车。等车开出了小区,汇进车流,何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温总卧室的柜子里层放着来返明尼苏达的机票,他这几年有空便会过去一趟,这来回路费都花了不少。”

    见车后座的闻歌掀了掀眼皮,依然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忘记是你高几的时候了,周末下雨的时候,温总都会出去一趟。后来我才知道他担心你没带伞会淋着雨,每次都会出去买伞给你送过去,就放在前台。

    每个星期五放学的时候,这车就停在学校的对面。温总看着你骑自行车走了,这才让我回去。后来,你高三毕业去n市,我还买过狗粮去小区后面那条路口喂过流浪狗。我跟着他那么多年,不止是助理,还是个跑腿的小二。”

    也只有他知道,众人眼里清冷又不易靠近的这个人他的心有多柔软。

    这种带着历史感的回忆,原本只属于他的小秘密被第三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告知时,闻歌一时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心里满涨的酸涩,似乎都要涌出来了一般,她原本就动摇的心此刻被狠狠地晃动了几下,摇摇欲坠。

    何兴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正整个缩在后座上,怔怔地看着窗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得那些话。

    本来,他也就是随口一提,见她并不感兴趣的样子,移开眼,专心开车。

    何兴到温家的时候,温景梵也到了。他接完何兴的电话后,便出门回来了一趟。这会看见何兴站在门口敲门,也丝毫不意外,对他点点头,吩咐道:“他发着高烧,老爷子请了医生刚给他看过,睡下没多久。这两天的公事先往后推一推,等他回去再说。”

    何兴应了一声,松了口气。正要走,想起什么,指了指外面,说道:“那个……闻小姐在我车里。”

    温景梵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半个身子都缩在车下的闻歌。她那一副“拒绝往来拒绝沟通”的姿态实在明显,他拢着眉心思忖了一会,摇了摇头:“你送她回去吧。”

    何兴“嗯”了一声,也没多嘴问原因,转身便走了。

    一路上,闻歌都沉默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直到到了公寓楼下,她推开车门下车时,才说了一声:“谢谢。”

    不知道是感谢他刚才告知的那些话,还是单纯的只是谢谢他送她回家。

    而关于温少远,她却只字未提。

    何兴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

    ……

    温少远这一次重病养了一个多月才好,光高烧就反复烧了半个多月,那嗓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天突然回来之后便连话也不说不出来了。

    林医生跑了几趟,后来干脆把人接到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查。检查结果是发炎,但就算是发炎,也早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温少远到现在也不愿意说话,那只能说是自己的原因了。

    身体稍微好一点之后,温少远便回酒店坐镇了。前阵子耽搁下来的事情随随便便收拾一下都能忙上一阵子,但即使再忙,他也不忘留意一下这段时间不止没露过面,连关心都没有一声的某位同志。

    每天早上到办公室,他最先留意的就是何兴一早带回来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报纸。不出意外,总能看见她的名字出现在某篇文章的记者名后面——只是一些小新闻,占据着报纸边边角角的地方,如果不关注,根本难以发现。

    何兴认识的玲姐,和闻歌是同事关系,有些时候问起近况也会告知她最近的动态。

    温少远不过分的参与她如今的生活,也无法做到不闻不问。

    偶尔她加班熬夜的时候,他会顺便在办公室里待得久一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会叫一份外卖亲自送过去,然后送她下班。

    有时候她不配合,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离开。他就一路跟着,看着她进了公寓楼,去车库停了车以后也回公寓留宿。有时候她愿意配合,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就会自己上车,即使两个人不说话,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温少远也格外的满足。

    这样一种奇葩的相处模式一直保持了一个多月。

    直到闻歌知道温少远这段时间不是不说话而是嗓子依旧无法说话后,这“默剧”一般的模式终于在那晚告终。

    ……

    她的工作下午就已经完成了,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他,才没急着走,装着是加班的样子东忙忙西忙忙的,一直留到了晚上八点多。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时,果不其然看见了停在对街树荫下那挂着熟悉车牌号的黑色轿车,那沉敛的颜色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闻歌在门口站了一会,良久,才紧紧地捏着肩带,低着头慢吞吞地穿过马路走到车前。

    车门从里面被推开,他微倾过身子看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眼睛席卷了夜色,凉如水,温温浅浅的,却让闻歌前所未有地觉得心疼。

    她坐进去,看着他从后座拎过保温盒递给她,两层的保温盒,上面是她最近爱吃的炒面,下面是紫菜汤。

    那家店比较远,他来回一趟还要来这里等着她,起初几次那炒面凉了之后都没法吃,后来他就自己带了保温盒过去。

    她接过来搁在膝头,见他要发动车,抬手拉住他的袖口,叫住他:“等等。”

    温少远转头看着她。

    那目光清润,似蕴着水,柔和得泛着光。

    闻歌凝视着他毫无异状的表情,只觉得喉间一阵苦涩。那攥着他袖子的手指不断地搅紧,直到把他的衬衫都扭得一塌糊涂了,她这才涩着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温少远看着她皱着眉头硬摆出来的不耐,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只触碰了一下便很快松开。开口时,一字一字吐字格外清晰:“声音哑了。”

    那声音还如那天从墓园回来时一样,沙哑得几乎不成句。

    “医生不是说发炎已经好了吗?”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揪着他的袖子,松开手,那手指捧着保温盒时,还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轻微的异状温少远并没有发现,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带了几分笑意,只那声线沙哑,显得那笑声都断断续续的:“大概是知道我不想说话吧。”

    闻歌原本做好了应对所有的问题和麻烦,但唯独还是收拾不好面对他时的那颗心,此刻额听他这样的语气和破碎的声音,到底是被触动了,那故意摆出来的脸色松动了下,到最后,只轻声地说了一句:“送我回去吧。”

    被她捧在手里的保温盒,她却搁在膝盖上,始终没有打开。隔着盒身那暖意渐渐地融进她的指尖,让她的掌心也一片温暖。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温少远送她到公寓楼下,见她开门就要走,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敲了敲,犹豫不定的心思在听到她掰开锁扣发出的那一声轻响时,终于落下心来,他开口叫住她:“闻歌。”

    a市的冬夜寂静又冷清,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凉凉的寒意。

    闻歌被那迎面扑来的冷风冻得一激灵,缩回手,“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他安静地垂着眼,修长的手指垂放在膝盖上,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收紧:“我听说你最近在做人物专访……”

    嗓子的不舒服让他停顿下来,他抬手扯松了领带,又顺手解开了领口最上方的那颗纽扣,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我后天要去s市出差,唐泽宸人就在s市,陪秦暖阳拍广告,要不要一起?”

    言下之意,是想送她一个人情,帮忙搭条线。

    她靠回椅背,目光直直地望着公寓楼下的大厅的灯光。似乎是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后天几点出发?”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温少远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就算不会立刻拒绝也会先考虑考虑,不料,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后天一起去s市。

    “早上九点。”他沉着声音,才说了几句话,嗓子已经干哑得有些不舒服,他从中控台上拿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见她依旧一副思索的样子,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摄影的同事要一起来的话也很方便。”

    闻歌点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联系我。”

    温少远沉默着点点头,看着她推门下车,拎着保温盒低头走进楼下的大厅,那裹着大外套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这才重新启动车子,往盛远酒店驶去。

    ……

    何兴刚挨着被窝睡下,接到温少远的电话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前四年半夜突然被叫起来定机票去明尼苏达的经历实在太过记忆深刻,哪怕现在那姑奶奶回来了,他还深刻的记着。

    温少远只是问他后面几天要处理的文件放在了哪里,得到回答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了电话。

    何兴坐在床边,一脸的迷茫……那他是当做不知道boss要加班继续睡觉呢?还是献殷勤,乖乖送上门去?

    ……

    温少远处理完公事后,已经是后半夜的凌晨了。从落地窗往外看去,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寂的安睡中,那霓虹灯光柔软又孤单,洒满了整座城市,被a市的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耳边没有任何的声音,安静得像是陷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一人独醒,俯视这脚下这座钢铁城市。

    温少远摸了摸喉咙,深邃的眼睛在昏沉的灯光下掠起一闪而过的幽光。他起身去酒柜开了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

    香醇的酒香在暗夜里也带上了几分诱惑,隐约又动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间晃动着酒杯,看那猩红的酒液沿着杯壁晃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目光凝聚在一处,不由自主地就陷进了回忆里。

    要不然怎么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宣发感情的最佳时间,所有的思绪在这个时候直白又热烈,甚至让人无法躲避。

    她出国的这四年,他每次失控,都是在半夜突然清醒的时候。每次在回忆里转身,看见的总是她渐渐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缓缓消失。那种失去的恐惧感,那种无法握住的无力感,那种想要拥有的渴求,都在一寸寸地逼他正视眼前的所有一切。

    第一次遇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站在斑驳铁窗后面,露出苍白又警惕的脸,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泛着水色,湿润又黑亮。

    到如今,温少远回头时才发现,这十年,真正握住她的那一刻,就是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谨慎又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他眉心骤然一蹙,并不愉快地回忆被他阻隔。他抬眸望着隐隐泛白的天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唐泽宸的专访很难搞,这是圈内人一致默认的。早些年,因为秦暖阳的关系,有一段时间,唐泽宸的名字和秦暖阳的捆绑在一起,经常出现在头版头条。

    可惜那时候闻歌正好也出国了,没能见识一下全民粉红的时代。

    到如今,唐泽宸又开始消失在镜头之下,偶尔能抓到几个镜头,通常都是在秦暖阳出现的地方。再想单独约专访?没门。

    闻歌所在的社会版,她负责创业类的新闻。通常都是什么企业的灵魂,什么企业的七年兴衰……一点也没劲。

    她倦懒地缩在毛毯里,看着机窗外柔软的白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温少远安静地看着杂志,直到听见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才偏头看了眼,倾身过去拉下挡板。两个人的座位挨得近,他倾身时,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她。

    刚放轻动作拉下挡板,轻靠着他肩膀的闻歌鼓囊了一声,裹着毯子侧了个身。鼻尖从他贴近的下巴上擦过,一瞬的温软,让他瞬间僵硬在原地。良久,垂下目光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这才弯了弯唇,坐了回去。

    闻歌这一觉从上飞机开始,一直睡到了到达目的地。她揉着眼睛刚走出机场,没走几步,坐上专门来接送的车子,直接往目的地驶去。

    芝山是s市的一个半岛,因为环境优美,一直作为s市的著名旅游景点开放。

    秦暖阳的广告拍摄地,就在芝山。

    冬天的海边无疑是寒冷的,海风凛冽,那风夹带着几分海边特有的咸腥味,刮在脸上疼得像是小刀在凌迟。

    闻歌捂着脸,看着前面颇有些排场的剧组,搓了搓手,扭头看向落后她几步的温少远。

    深黑色的长大衣把他的肤色衬得洁白如玉,那五官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像是自然带上了柔光,那双眼睛深邃幽深,一眼望进去,根本看不到底,只有那目光沉凉又温和,几分说不上来的温浅慵懒。

    见她看过来,他几步迈进,垂下眸子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抬手竖起她的衣领,又扣上她衣服后面的帽子。

    “先跟我回酒店等?听说今天排期紧,要等到晚上才有空。”他被海风吹得眯了眯眼,站到她的身后,背过身,替她挡风:“我让他助理有空就通知我,我们到时候再来。”

    他站在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围拢在自己势力所及的范围内,顺着风,他的声音终于能听得清晰。依旧还是前两天听到时的沙哑,像是被割开还接连的藕丝,那醇厚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杂音和不清晰,又有了另一种味道。

    闻歌没回头,只用力地点点头,把手缩进衣兜里,埋头跟着他一起回酒店。

    ……

    芝山景区内民宅客栈倒不少,但离得比较近的酒店却只有一家,因为秦暖阳带来的明星效应,剧组刚入住没多久,这里的客房就已经人满为患。

    唯一剩下来的一间客房还是因为摄制组其中一位灯光师退房才有的。

    比较和粉丝们一起在酒店大厅蹲守,有个宽敞的地方落脚的吸引力更大一些。所以闻歌毫无异议的,和温少远一起先搬进了酒店房间里。

    有了暖气,闻歌这才觉得手脚还是自己的,窝在沙发上捂暖了手脚,这才舍得脱下大衣。刚要把外套随手堆在沙发扶手上,原本一直专注看手机的人却突然伸手接过,动作自然又熟稔地转身挂在了衣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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