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扮作送冰的工匠,又是假装送米的学徒,这人也算费尽心机,难怪后来考也没考上——以他的身份,哪里用得着上榜?
    提到过去的黑历史,楚珩不免更加局促,他承认他是故意,但,不如此,哪里能有靠近纪雨宁的机会?
    纪雨宁啜饮着蜂蜜水,慢慢却理清思路,许多以前藏在脑中的疑惑,如今终于豁然开朗,难怪长公主几次三番邀请她去静园做客,林家夫妇又待她那样热切,原来都是因皇帝的关系。
    只是,他何苦费这些手段?纪雨宁忍不住道:“陛下莫非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了么?”
    楚珩默默点头。
    “如此说来,大约您爱慕的只是我的容色,若我今日貌若无盐,大约您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计较这种事似乎是每个女人的惯例,纪雨宁亦无法免俗。
    倘若皇帝接她进宫的目的只是做只金丝雀,那却非她所愿。
    楚珩忙道:“当然不止于此。”
    他同情她在李家所受的待遇,也欣赏她于逆境下的坚持,更叹慕她勇于反抗的决心。以及她在公主面前所展露出的不卑不亢的风度、离开李家后自力更生的聪慧,这些,无不让他意识到纪雨宁比他想象中更优秀。
    倘若说她以前是个只知喜怒哀嗔的小姑娘,现在的她无疑已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无论是梦中的回忆,还是此刻真切可感的现实,都让楚珩日复一日更迷恋她。
    如果一定要在皇位与她之间做出抉择,他想纪雨宁的分量甚至会更重些——幸好现实不必如此。
    纪雨宁没被说服,不过她看出这个男人是认真的,至少现在是。
    但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我并未怀有身孕,陛下还会来接我么?”
    这个楚珩倒是对答如流,“当然。”
    他又不是因为皇嗣才册封她的,也许太后会把孙儿看得比媳妇重要,可在他心中,他只想与所爱的人团聚,如此而已。
    此番过来稍显冒昧,可他也是听从皇姐的意思,生怕再有变数——已经下了诏,纪雨宁若敢不遵,便是违抗皇命。
    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他用权力来设计爱情,实在也是没辙了。
    “你愿意随我回宫吗?”楚珩紧张地望着她,喉间不由自主咕咽了一下。
    他还是想听听她的意思。
    纪雨宁没有考虑很久,轻轻嗯了声,“好。”
    虽然宫中不见得逍遥,可生而为人,就注定要面对复杂庞大的关系网,在外头也是一样。何况她连李家都熬过来了,怎见得就会比李家可怕?
    退一万步,至少在宫里,李肃没法再来寻她麻烦。
    楚珩松口气,原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口舌,哪知纪雨宁却比他想象中通情达理——到底他不曾看走眼。
    正欣然间,纪雨宁却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希望您应允。”
    楚珩忙道:“你说。”
    为了满足爱人心愿,哪怕要他摘天上的星星也使得。
    纪雨宁的条件当然没这么复杂,她只要求待四五个月胎气稳固后再回宫,一来她不熟悉宫中人事,倘住得不舒心,对胎儿的发育也不好;二来,她才刚盘下石家那间铺面,若草草转手,她也舍不得。
    从李肃身上她得以认识,一个女人唯有把财产攥在手里才是安全的,哪怕她嫁的是皇帝,她也不能下半辈子就靠人养活——狡兔还有三窟呢,她当然得防患于未然。
    楚珩面露难色,“但我已答应母后,立刻带你回宫中。”
    虽然母后这回态度爽快,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但考虑到皇嗣的重要性,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纪雨宁道:“若为了皇嗣,太后娘娘更该体谅了,她老人家也不愿出事罢?”
    虽然不曾谋面,石太后在京中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又有石景煜这个现成的例子在,纪雨宁有理由怀疑太后娘娘也是个难缠的老人,此刻她却没心思讨好婆婆,还是生意要紧。
    楚珩望着她口是心非模样,实在很想告诉她,她其实早就讨好过了,而且做得很成功——如今太后天天穿着那条裙子,嘴里念着戏文,还怀念她送去的重阳糕呢。
    第38章 .  婆媳   看看玉珠儿那姑娘,就知道纪夫人……
    纪雨宁并没有抗旨, 只是打了个马虎眼,让皇帝成功推迟接她回宫的打算。
    郭胜望着玉珠儿感慨,“还是纪夫人有手段, 这招欲迎还拒使得真妙。”
    若皇帝要求什么就做什么, 那和秦楼楚馆里的歌伎有何分别, 纪夫人倒是深谙御夫之道,若即若离, 哄得皇帝越发难舍难分——看似尊卑有别,可实际上风筝线的那头握在纪夫人手里, 皇帝才是被操纵的那个。
    玉珠儿不满地瞪着他,“胡说八道, 小姐才不会如此!”
    怎见得宫里就一定是好去处了?照她看还不如外头呢。听说那些娘娘们一餐只喝半碗粥,每日除了念经就是拣佛米,没有半点旁的消遣,憋都得憋出毛病来。
    郭胜:……你说的好像是庙里姑子。
    罢了,他也无暇同玉珠儿争辩,眼看皇帝唤人更衣, 便知今夜要在此歇下了, 忙遣走那批侍卫,自个儿进去伺候。
    当然他的住处仍是玉珠儿为他安置的“狗窝”, 因天越发冷了,又多加了几层棉絮。
    原本玉珠儿会烧个暖水袋供他捂脚之用,今日大概是沾了点脾气, 晚膳后就不见踪影。
    郭胜抱着冷冰冰的被角,头一次尝到被女人甩脸子的滋味——稀奇了,他一个太监还有小姑娘肯跟他置气,不得不说是种荣幸。
    *
    楚珩虽然在此留宿, 可当然是不便做什么的,或者说不敢。
    纪雨宁的身孕才两个月出头,外表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可楚珩看她就像看珍稀动物,哪怕里头只是黄豆大小的嫩芽,他也生怕碰坏了。
    纪雨宁见他心不在焉地翻书,眼睛却时时望向自己这边,忍不住笑道:“陛下要摸摸它吗?”
    “可以吗?”楚珩立刻来了精神。
    纪雨宁穿了件丝绸制的软袍,小心翼翼将衣裳掀开一角,虽然不是头一遭裸裎相对,可灯光之下仍有点羞赧。
    楚珩的眼神却是不沾染丝毫欲念的,像看一具圣洁的菩萨,他谨慎的伸手出去,将指腹置于其上,耐心感受。
    结果当然毫无反应。
    楚珩略觉失望,“他似乎不愿搭理朕。”
    纪雨宁笑道:“得四五个月之后才会有胎动呢,现在谈这个未免太早了些。”
    楚珩这才缓过脸色,“你仿佛懂得许多。”
    “当娘的嘛,许多事自然得慢慢了解。”纪雨宁说道,想起她刚嫁给李肃那阵子,也曾想过儿女绕膝的时光,可结果……现在想想倒如释重负,若孩子摊上李肃这位父亲,反而是他的不幸。
    楚珩颔首,“看来朕也该从头学习了。”
    虽然现有他大哥的孩子做例子,可因为朝政繁忙的缘故,一向是丢给太后教导,他只留意二人学业便好。但如今是自己的孩子,自然得加倍用心,不能事事马虎。
    他忽然想起,“朕记得你说过不能生育。”
    纪雨宁答得淡然,“这种事当然得看运气,陛下先前不是也自称不能么?”
    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一度以为宫里那位是个断袖,如非切身经历过,只怕现在仍留有疑心呢。
    楚珩:……冤枉!这都是哪儿传来的谣言?他一世清名都没了。
    郭胜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盹,忽然感觉身上被人踹了一脚。
    正不悦时,便看到皇帝一丝不苟的面容,吓得他起床气都没了,“陛下怎的这样早?”
    楚珩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别吵醒里头那人。
    郭胜心领神会,纪夫人有孩子呢,自然得多睡会儿,遂也低声道:“陛下此刻回宫么?”
    今日有大朝会,楚珩自然不愿耽搁,且两人昨夜已说好了,暂时仍居于此,他总不能强求纪雨宁跟他回去。
    郭胜道:“可是太后娘娘那头……”
    “朕会向母后解释的。”楚珩沉吟,其实他也觉得住在外头清净,虽然每日往来费事了点,亦有种别样滋味——当然等胎气稳固后,他还是要带雨宁回去的,外头的大夫毕竟不及宫中高明。
    说到此,他倒觉得该留两名太医才是,再就是负责保护的暗卫。纪雨宁再怎么聪慧颖悟,到底不通武功,有些事非得靠拳头说话的。
    郭胜小心翼翼提醒道:“纪夫人这间屋子,怕是住不下许多人罢?”
    委婉建议皇帝该低调点。
    哪知皇帝随即颔首,“也是,那就换个大宅子好了。”
    郭胜:……根本就不听人话嘛。
    然而皇帝立意要让纪雨宁住得舒坦,郭胜只能照办,至于会否扰民——这个,有钱就什么都不怕了。
    纪雨宁醒来时,那一列浩浩汤汤的仪仗已然远去,若非亲眼所见,她都觉得昨天像一场梦。
    到院中梳洗时,就见墙头趴着颗脑袋。原是邻家阿婆,真难为她那把老骨头。
    阿婆神神秘秘唤她过去,咧着豁了牙的嘴道:“纪夫人,是哪位高官过来找你?”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以她有限的见识,自然想不到皇帝身上去,只以为是衙门出动了——莫非李大人又升官了么?专程来报喜的?
    纪雨宁还惦记着她给李肃通风报信的事,自然难有好脸色,只盈盈一笑道:“您弄错了,人家可不是来贺我的,是来捉贼的。”
    阿婆这一吓可不得了,“哪来的贼人?”
    她独居于此,儿子媳妇都不在跟前,难免心慌。
    纪雨宁拿纤指对准自己,莞尔道:“就是我呀,您不知道,我原是江北一带的女土匪,这兰花巷便是第二个贼窝呢!”
    说罢再无废话,带着玉珠儿堂而皇之地逛街去。
    阿婆看她神色不似作伪,越想越后怕,难怪李大人会跟纪氏和离,这贼婆娘怕是有案底的,自然不能让她影响前程;这么说,昨天也是京兆府的人奉命来捉贼的?
    虽然一时没搜出贼赃来,难免牵连到她身上。想起前几日看到的那箱银锭,阿婆觉得这地方实在住不得了,她虽活了大把年岁,还不想就此送命——宁可远着点好。
    纪雨宁回来时,就发现隔壁人已搬走,整间屋子空空如也,连件衣裳都没剩下。
    这才像被贼洗劫过的阵仗呢。
    楚珩原打算开完大朝会就去向母后请安的,哪知石太后性子急,一早就在下朝的地方候着,见他出来便追问,“淑妃呢,为何不在?”
    在她看来实在没理由拒绝,儿子都用半副皇后仪仗去求她了,但凡识趣些的就该立刻答应,还摆什么架子?
    楚珩无奈道:“她没说不回,只是得迟两个月,横竖您不急在一时,何苦强人所难呢?”
    石太后眉立,“这算哪门子歪理,合着她腹中不是哀家孙儿,她说不见就不见?”
    原以为这纪氏是个懂事的,如今瞧着还是不驯。也就仗着皇帝好拿捏,处处吃准他脾气——这个笨儿子!
    石太后当机立断,“怕是哀家亲自去接她,她才知道分寸。”
    皇帝立刻警觉,“您想做什么?”
    石太后淡淡道:“哀家能做什么,左不过与她说明利害,劝她回心转意罢了。”
    说罢,就命人摆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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