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抢!”
    大女儿拿筷子戳了下,土豆熟了,才刚拿出来,几只黑乎乎的小手就伸了过来,也不怕烫,抓起土豆就往嘴里送,连皮都不剥。
    “烫,吹一吹!”
    大女儿很稳重,从几个妹妹手里拿了土豆,耐心地帮她们剥皮,还吹凉了,这才让她们吃,等她忙好后,锅里的土豆已经吃完了,她自己一个都没吃上,大女儿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像小大人一样。
    “招娣,过来!”
    李红叫了声,大女儿抬头看到她,眼神惊喜,欢快地跑了过来,“红姨。”
    “又没吃的了吧?这个给你。”
    李红从包里掏出一个馒头,塞给了大女儿,这丫头犹豫着接过了,但并没吃,而是放进了口袋里。
    “快吃吧,你妈还有。”李红从包里又拿出了几个馒头,表示没骗她。
    招娣这才放心了,拿起馒头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她的手挺干净,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只是瘦骨嶙峋的,头发稀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李同志来了,快坐。”
    大肚子的女主人过来了,笑着招呼她们,女主人有些拘束,不好意思地笑着,而且家里也没椅子,唐小囡她们没坐,把拿来的油和米面放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有股很重的霉味,非常潮湿,而且很阴暗,没有电,当地政府把这家的电停了,因为他们超生,所以他们一家现在过的是原始人的生活。
    “谢谢……谢谢……”
    女主人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但神情却理所当然,并没觉得接受别人的资助是多难为情的事,显然这家人已经习惯被救济了。
    “多大了?”顾志艳和女主人聊天。
    “二十八。”
    女主人说了自己的年纪,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她们以为这女主人少说得有四十了,又黑又瘦,还老,却只有二十八。
    “这一胎要还是女儿,你们还生不?”李红故意问。
    “生,肯定要生儿子的。”
    女主人说得很平静,还说道:“罚款也生,反正我家没钱。”
    李红苦笑了声,朝唐小囡她们看过去,眼神无奈。
    “生这么多你们就没想过养不养得起?”顾志艳问。
    “怎么养不起,多煮几个山药蛋呗,山上随便种点就能长一大片,肯定饿不死。”女主人轻描淡写地说。
    “不上学吗?”唐小囡忍不住问。
    女主人一脸惊讶,仿佛她问的是智障问题,“女娃娃上什么学,养大了就嫁人了。”
    第2178章 精神的贫穷
    唐小囡心里一阵堵,这女主人理所当然的口气,还有这漠然麻木的样子,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比重男轻女更可怕的是,女人自己都默认了这样的陋俗,甚至还成了帮凶,就像丁春兰的母亲一样,帮着丁父凌虐女儿,早都忘了自己其实也是受害者。
    有的时候,欺负女人最狠的,其实还是女人。
    比如恶婆婆。
    又如愚昧且恶毒的母亲。
    “你有没有上过学?”唐小囡问女主人。
    女主人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突兀地笑了,好像唐小囡问了个不可思议的问题,她摇了摇头,“没念过,念书又没用,会干活就行。”
    她爸妈就是这样说的,村子里其他人家也是这样的,她娘家村子就没有女娃念书的,都是养到十五六岁就嫁人了。
    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可唐小囡心里还是一阵刺痛,这女主人哪是在生孩子,她这就跟下猪崽一样,只管生不管养,如果没有人管,她的几个女儿,很可能也会和她一样的下场,早早嫁人生子,变成免费保姆和生育机器。
    “妈,饿……”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过来了,牵着女主人的衣角,仰着头可怜兮兮地说着,唐小囡记得刚才抢土豆最厉害的就是这小丫头,应该是家里的老二,七八岁的年纪,吃土豆的样子特别凶恶,接连吃了四五个,比其他孩子都吃得多。
    “喝点水就不饿了。”
    女主人不耐烦地扯开了小丫头的手,没有一点温情和慈爱,而且唐小囡还看到,这小丫头对母亲也没多少孺慕之情,对几个姐妹也一样,就像一头小兽一样,特别护食。
    刚才李红给六姐妹分了馒头,结果就是这二丫头吃得最多,还抢年纪小的妹妹的馒头吃,吃得不算少了,可这二丫头还没吃饱,肚子就像无底洞一样。
    二丫头捂着肚子,并没去喝水,而是转移了目标,眼巴巴地瞅着李红,伸出黑乎乎的小手,理直气壮地讨食,“我饿了。”
    “我带的都给你们了。”
    李红翻开了她的包,全都空了,一点吃的都没有,二丫头这才相信,但她没气馁,又去找唐小囡了,不过大丫头招娣过来了。
    “老二回来!”
    招娣一把扯过妹妹,狠狠瞪了眼,二丫头对姐姐还有些惧怕,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饿。
    “你吃得最多,还有脸说饿,打猪草去!”
    招娣拿过镰刀和篓子,让老二老三一块去打猪草,家里最值钱的资产,就是猪圈的那头肥猪,全家都指着这头猪卖了换钱,他们能吃上一顿有肉的饱饭了。
    老四老五老六都还小,干不了活,趴在地上玩泥巴,手上都是泥土,也没人管她们,而且唐小囡还发现,这家人喝的是生水,真的像原始人一样,只是看着,唐小囡就受不了了,心里沉甸甸的。
    说不出的感受,不是愤怒,也不是痛心,就是特别难受,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这么落后愚昧的村庄,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真的不会相信。
    这样的陋俗,不是简简单单的扶贫就能解决的,这些人需要的不只是物质上的资助,他们更需要精神的扶贫。
    第2179章 不能再生了
    “招娣,你过来一下。”
    唐小囡叫来了大女儿,她刚才冷眼观察,这一大家子,还是大女儿最懂事,比女主人更操心,这个女主人只管生,也不管养,家里的活都不管,都是大女儿在管。
    而且大女儿尽管没念过书,可还是懂礼数的,而且知道廉耻,对于一个野性生长的女孩来说,能懂这些已经很难得了,如果好好培养,大女儿应该会有好的前途。
    唐小囡真不忍心看到这么懂事的女孩,十四五岁就被卖了,变成生育机器。
    大女儿在洗衣服,她用的是洗衣粉,而且只倒一点点,能搓出一点泡沫就够了,听到唐小囡叫她,大女儿赶紧起了身,擦干了手,腼腆地过来了。
    “你叫招娣?”唐小囡问。
    “嗯,宋招娣。”大女儿回答。
    “多大了?”
    “十二了。”招娣小声说。
    唐小囡皱了皱眉,女主人二十八岁,十六岁生的大女儿,再加上怀胎十月,这女主人顶多十五就嫁人了。
    她忍不住问李红,“你们这边政府难道不管吗?十五六还没成年,能扯结婚证?孩子能上户口?”
    李红叹了口气,愁道:“这边好多两口子都没结婚证,小孩是黑户,人家不在乎这个,只想生儿子,政府根本管不了。”
    唐小囡心里实在堵得慌,看到招娣稚嫩懂事的小脸,心里更难受了,便问道:“你想不想上学?”
    招娣眼睛一亮,但很快就暗了,还朝父母那边看了眼,小声说道:“爸妈不肯的。”
    “你别管他们,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唐小囡鼓励地看着她。
    招娣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想上,我想识字,想出去看看。”
    村子里也有一些姐姐去南方打工的,她们回来后,和她说了外边的花花世界,还说大城市的女人过得特别潇洒,吃饭和男人一桌,还能管男人干活,就算不嫁人也没人说,招娣就像听天方夜谭一样,感觉不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想嫁人,我想上大学,我听堂姐说,女人可以上大学,还能开车开飞机,不比男人差,阿姨,我堂姐说的是真的吗?”
    招娣眼眸明亮,希冀地看着唐小囡她们,这几个阿姨像仙女一样漂亮,说话也好听,和她妈妈完全不一样,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不想像妈妈一样,天天就知道生孩子,生生生……从早到晚地生,和母猪一样。
    “是真的,男人能做的,女人都可以做,你堂姐没骗你!”唐小囡点头,很心疼这小丫头,如果生在家境优越的家庭,这丫头肯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但现在也不迟,她来了。
    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招娣被父母糟蹋的。
    她要资助这丫头。
    还有招娣的五个妹妹,她不能袖手旁观。
    这对夫妇没资格当父母,也不能再让他们生下去了。
    离开了招娣家,唐小囡对李红说道:“能不能想办法让这家女主人结扎?她不能再生了。”
    李红苦笑,“他们狡猾的很,而且村子里有人通风报信,没等我们靠近,他们就往山上躲了,抓都抓不到。”
    第2180章 十七岁的受害者
    唐小囡皱紧了眉,心里不快,其实还是当地政府工作没到位,如果真的想管,怎么可能管不了。
    不过也可能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吧,这种落后的山区民风剽悍,法律都很难管,工作人员可能也是怕被报复吧。
    “像招娣家的人家,在村子里多吗?”
    李红摇了摇头,“他们家算特例了,其他人家基本上是三四个,或者四五个,没有像他家生六七个的,你们还要不要去看其他人家?”
    “要的,再带我们去几家比较典型的人家吧。”顾志艳说道。
    她已经被激发起了创作热情,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素材,她要全都写进书里,让全国人都看看,华国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帮帮这儿的女人。
    村子里的小路崎岖不平,车子开不进去,唐小囡她们只能下车步行,深一脚浅一脚的,李红走在最前面,健步如飞,来到了一条小河边,现在是初冬,山上温度低,河水刺骨一样冷,河边还有一个女人在洗衣服。
    “徐大丫,你怎么来洗衣服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李红大声叫着,口气责备。
    洗衣服的女人站了起来,冲李红笑道:“我已经好了,家里的衣服都堆满了,不洗没得穿了。”
    “让你男人洗,你小月子都没做好,这么冷的天洗衣服,你想死吗?”
    李红很生气,真的是怜其不幸,恨其不争。
    唐小囡看清了徐大丫的样子,脸色腊黄,瘦骨嶙峋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嘴唇也没有血色,背都挺不直,看着病怏怏的,但年纪应该不大。
    “男人哪能洗衣服呀,我马上就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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