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仔细辨别对牌,浑身一颤,神情肃穆道,“少主请随我来。”

    简珩料定自己与阿珑在周国这件事不可能泄露出去,那么辛世瞻出现此地只是一个巧合。

    辛世瞻心心念念要杀他,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时机,那么必定有更重要的事务缠身。

    什么事?

    除此之外,此人又绕路自周国转了一圈,途经殇阳关,那是连接燕赵两地的必经之路。

    就算现在还没发现什么,早晚也要发现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辛世瞻最终没有发现,可听了他描述的冷谦必会有所察觉。

    简珩的脑子不停算着,神情巨震。

    祸福相依,他的阿珑陷入危机,却也让他有了再次修补计划漏洞的机会。

    他努力让自己先放下阿珑,又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局势,却不知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握拳颤抖。

    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稍稍调整某个细节,足以扭转逆境。

    店小二推开简陋的黑漆木门,内室简洁而普通,看不出异样。他隔着帘子喊了声“骆姐”。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中年女子掀帘而出,眼角有些皱纹,手里提个烟斗,眯眸打量一番简珩,又仔细查验了对牌,旋即上前跪拜,“属下易雪堂大当家骆九娘。”

    “这封信务必在十天内送至秀之先生手中。你,便也留在燕国听候吩咐。”简珩简明扼要。

    “属下领命。”女子回。

    “现在给我备一匹最好的马!”他镇定道。

    “遵命。”

    马,哪里都有,但专门跟易雪堂的骆九娘要,必然不是普通的马了。

    荀殷接到信时已是十天之后,他连夜离开燕国,星夜兼程追赶燕*队,现在简珩的计划里又增加一个小难题。

    当燕国腹背受敌之际,必须赶在魏国有所动静前刺杀主帅。

    帅亡,则剩两员副将,这两员副将勇猛彪悍,随便拿出一个都可独当一面,可燕王急功好利,竟将二人全派了过去,有主帅镇压,尚可所向披靡,主帅不行了,他们则争勇斗狠,互相不服。

    届时,就算魏国有心也无力。

    任务虽险,但能于千军万马中脱困,除了琴师,别无他选。

    荀殷握紧了缰绳,星夜的露水染湿了他的眉眼发梢,却让那张本就俊逸出尘的面孔愈发坚毅清隽。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荀氏和简氏卖命了。

    此后,他想为自己活一回。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远远地终于出现了房屋的轮廓,不像驿站,辛世瞻走的不是驿道,玲珑怔怔盯着越来越清晰的房屋,破败荒凉,与这一路的黄尘飞扬,倒是相得益彰。

    她没被马车颠死,也没被尖嘴猴腮吓死,但已经快被自己脏死。

    夏日的天气焦灼,蒸得人热气腾腾,这一路又是山石居多,极少出现水源和绿树,玲珑身上的汗水浸透了小衣,十分难受。

    马车终于停下,辛世瞻跃落,朝玲珑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下车。

    女孩白着脸,头发也散了,缩在角落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风百川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给人造成的压力,也完全不考虑玲珑的感受,因为热就光着膀子,仅穿条裤子,还挠挠胳膊,此时见女孩发呆,顿时瞪圆眼睛吼道,“下车!”

    玲珑一惊,回过神,泪汪汪的黑眼睛好不委屈,急忙朝车门爬去,被辛世瞻一手扯了下来,攥着她胳膊便走。

    他,确实是走,可玲珑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辛世瞻这句话似乎是专门对她解释的。

    玲珑只好点点头,反正她的意见不重要。

    辛世瞻瞥了眼风百川,对她道,“看到了没,他脾气不好,你最好乖一点,我便不让他欺负你。”

    女孩抿着小嘴点点头,泪水在眼眶直打转,那两片红润的唇似乎有些干,粉白的脸颊还挂着几道被汗渍冲开的泥印,看上去狼狈的很。辛世瞻嘴角不禁一勾,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喝吧。”

    她嗓子确实快要冒烟了,刚要接,又忽然想起辛世瞻曾对着嘴喝过,就犹豫了,谁知那不要脸的风百川趁机一把夺过,“老子还没喝呢!”

    这冷不丁的一个大嗓门吓了玲珑一跳,本能的往辛世瞻身旁一躲,他也本能的伸了下手,险些将她圈进怀里,玲珑震惊,辛世瞻也震惊,旋即僵硬的推开她。

    大老粗风百川并没有发现气氛的异样,只顾扯着嗓子喊,“臭丫头,我很可怕吗?你过来说说,我不打死你。”

    说什么说,你要我说实话吗?玲珑欲哭无泪。

    辛世瞻不动声色将她挡在后面,对风百川道,“够了,别再吓唬她。”

    说完,将水囊再次递给玲珑,冷着脸道,“不喝我的就喝他的,随你便。”

    风百川眼睛一瞪,“我不给她喝!”

    我也不想喝你的啊!玲珑瑟缩着肩膀,可怜巴巴捧住辛世瞻递来的水囊。

    真搞不懂,干嘛对这小娘们这么耐心!风百川嘀咕一句,又粗声粗气道,“我去找点吃的。”

    他一顿不吃肉会死,这几天又只能吃干粮,嘴里快要淡出个鸟,如今一落脚,就马不停蹄跑出去打野兔。

    “喝水你就好好喝水,怎么又哭了?”辛世瞻头疼。

    没有风百川在旁边,玲珑可算是有恃无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泪水跟不要钱似的。

    “辛世瞻,我哪里得罪你了,不就上回打了你几下,可你也还回来啦!”她抽抽嗒嗒,胸/口起伏的厉害。

    辛世瞻目光一紧,旋即挪开视线,提醒她,“防御和打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打我吧?”

    “怎,怎么不一样?我浑身都是伤。”她据理力争。

    辛世瞻想了想,确实很多伤。当时她的衣服都破了,露出一道道伤口,还被荀殷撕开衣服……

    想的有点多,他急忙刹车,目光有些不自然,背过身,随便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我累了,不准讲话。”

    说完,他就倚着墙闭上眼。

    “讲不过就说累了不讲话,卑鄙!”玲珑趁着风百川不在,压了好几天的火气也上来了。

    辛世瞻皱了皱眉,转身,睫毛忽然睁开一点。

    他的眼睛狭长,介于凤眼和桃花眼之间,半睁开的时候十分凌厉,纵使他并没有生气。

    此刻,玲珑怔怔瞅着那双“凌厉”的眼眸,忽然怂了。

    “呃,你,你睡吧,我不说话了。”她往墙角缩了缩。

    辛世瞻闭上眼。

    其实玲珑也又累又乏,且在车上连续颠簸三天,此时双脚乍一踩着地面,感觉脑袋还止不住的想摇来摇去。她很纳闷,辛世瞻怎么就看上去那么稳当?

    喝了几口水,这才浇灭了嗓子里的火。玲珑抱着水囊,嘴唇没敢靠上去,隔空喝的。然后,她就睡着了。

    辛世瞻睁开眼,盯着她熟睡的样子,突然特别好奇,这姑娘的心得多宽啊,屋里躺着一个居心不良的男人,她居然睡得着?

    当一阵又一阵的肉香钻进鼻孔,玲珑茫然的睁开眼,好饿啊,她爬起半坐,头发还粘着两根稻草。

    女孩的眼睛十分美丽,脏兮兮的小脸也无法掩饰那样的水润和清澈,此刻又是睡眼惺忪,无端让人想起“清艳娇浓”这四个字。

    对面的两个男人正盯着她,辛世瞻只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专心致志吃手里的烤肉,可风百川还盯着。

    玲珑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又摸了摸脸,没有哪里不对啊!

    风百川粗着嗓子哈哈大笑,“小娘们,你跟不跟我?跟我的话,我就保你一命,否则落在追影手里也不好受,哈哈。”

    玲珑真后悔醒来,要不再装睡吧。她这样想着,余光却瞥见辛世瞻起身走了过来。

    不知是受风百川影响,还是此夜宁静,身边的两个男人又都不是什么好人,盯着辛世瞻的玲珑,脑洞开始扩大,各种不好的猜测纷至沓来。

    整整三天,她现在才知道害怕。

    女孩哽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双手紧紧的攥紧衣襟,不由得往后缩,可后面已经是墙,还能缩到哪里。

    她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辛世瞻略一猜测,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

    “你别过来,我,我是简珩的女人!”玲珑镇定道。风百川不屑的哼笑一声,“就因为你是简珩的女人,我们才更想尝尝。”

    玲珑打个寒战。

    “闭嘴,风百川。”辛世瞻将一只香喷喷的烤兔腿丢给玲珑,顺便拿走她手边的水囊。

    玲珑瑟缩的瞄了辛世瞻一眼。

    “你想多了,我对你不感兴趣。”辛世瞻勾唇浅笑。

    玲珑一愣,脸红了,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好了,千万别对我感兴趣,我好几天没洗澡了。她暗自庆幸。

    辛世瞻默默看了她片刻,扭头便走。

    风百川似乎还不死心,一脸坏笑的瞪着玲珑,余光却瞥见辛世瞻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大口吃肉大口喝水。

    玲珑攥着兔腿咬了一口,好吃的忍不住眯起眼睛。

    因为天气炎热,路上只有不容易腐坏的干粮,味道跟好吃不沾边,还又干又硬,接连吃了三天,玲珑只有一个感受,腮帮子酸疼。

    如今好不容易有新鲜的烤肉,不吃才傻呢。

    辛世瞻嘴角上扬。

    翌日又赶了一天的路,玲珑觉得自己要死了。

    风百川的汗味已经不能用酸爽来形容。每当他换班出去驾车的时候,玲珑才能死里逃生的多吸几口新鲜空气。

    同样是男人,而且辛世瞻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驾车,为什么就没有他臭啊?!

    为了惩罚嫌弃自己的玲珑,风百川坐回车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鞋脱了。

    哇地一声,车内传来女孩作呕的声音。

    辛世瞻暗暗一惊,急忙掀开帘子,刚要问玲珑怎么了,一股奇异地令人欲死欲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呕——

    一刻钟后,被辛世瞻骂的狗血淋头的风百川,落寞的坐在车外,而辛世瞻与玲珑坐在车内,呆滞的望着对方。

    忍了忍,玲珑旋身趴在窗口,呕了出来。

    辛世瞻也有点想吐。

    日上三竿的时候,车子终于抵达一片广阔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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