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西亚,米诺尼斯之锁已经失控,你留在手里也是早晚反噬的麻烦。把它给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

    【之前奥古斯都还死不同意,您倒是变得挺快。我的条件和上次一样,要我失去的半身。两位大人可别气坏了自己,我好害怕。就算您现在和我两败俱伤,也对情况没有任何帮助。】

    【这件事我们要回去商量一下。但不是不可以谈。】

    【我只是个可怜的传奇,可不敢和您谈。我的条件已经给出,就在这里等您的消息,但愿您商量的快一些。如您所见,这把锁已经失控,连我都觉得棘手,我在这里感觉不到他们的状态,但我想你们可以通过群星之树看到,但愿等你们谈好了,放出来的还是活人。】

    ……

    周四的上午,洛芙上完最后一节课,准备去吃午饭。

    一位秘书守在教室门口,堵住她,请她去系主任办公室一趟。

    洛芙只当是她选课的事,盘算着元素魔法院的主楼离花园食堂挺近,谈完可以顺路去一趟。她走出符文学院的大楼门,看到白胖胖的大鹦鹉扑棱扑棱飞了过来,落在了她身边的树枝上,抬头挺胸嘎地叫了一声,还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自从她和紫芫好了,继承人的身份揭开,由他和神殿行宫直接接手她在大都的安全工作,大坚果就不总是和她一起出去了。但除去校长的任务,这只憨憨鸟和洛芙和明黄玉还是好朋友,经常有在校园里遇见打招呼的时候。

    洛芙笑着伸手招呼坚果落下来,肩膀上扛着他去找系主任。

    白胡子老爷爷的系主任坐在办公室里,神情非常复杂,与他同在的,还有两位身穿白色制服长袍和短衣的浮空城官员。机械院是有一大堆超凡的四大高级魔法学院之一,浮空城骑士团和其他能力者组织的超凡还挺经常光顾。但这两人的眼睛看着她,神情有些过于严肃了,让她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请问是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领座阁下吗?”那位胸前徽章显示职位更高的下位神女法师站了起来。

    “我是……怎么了?”

    “我们隶属于浮空城服务支持部门的超凡民政系统,为所有登记在浮空城的超凡提供世俗生活和其他方面的帮助。”

    洛芙知道浮空城的这个部门是干嘛的,她点点头,有了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我们带来了紫芫冕下的消息。”她对洛芙说道,“冕下他恐怕遭遇了难以克服的危险,尽管他的星辰还没有熄灭,但我们认为……根据他当时委托给我们的交代……请您节哀。”

    洛芙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甚至怀疑他们搞错了。

    直到这位阁下从储物魔法物品中拿出一个雕花的木盒子为止。

    ……当时苏茜去世,紫芫也曾经面对着这个盒子发呆来着。

    洛芙傻了。

    那位女性上神还在说,显然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但职责所在,还是要说下去,“您是冕下的紧急联系人,按照他的吩咐,在出现了这种情况的现在,我们把他的产业交给您保管。”

    洛芙看着她。

    她感到心里有一块巨石沉重地坠了下去。阳光明媚,空气中漂浮着透明灰尘的系主任的会客室突然变得狭窄而可怕。就好像又什么巨大的晦暗的东西突然充满了这里,把她紧紧包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同时还把她向地底拖去。

    但,她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这位阁下说紫芫的星辰还未熄灭,那就是说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神殿和行宫还可以求证,紫芫上周还和她在一起,也或许是他们搞错了。毕竟是传奇,有时候可能会超出系统的想象。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点责怪浮空城这时候把紫芫的东西送来。但送来都送来了,她决定不对此说什么。

    心里的一点侥幸的希望让她没有被那晦暗立即完全扯进地里窒息和淹没,支撑她神色如常地接过盒子,对他们道谢还笑了一下。她有点喘不过气,但还能支撑,手里使不上力气,很勉强地才把盒子打开。

    没有信件,盒子里是几件刻有复杂花纹的物品。洛芙自己是能力者,认得其中一个是大都银行的存储钥匙,两件林木文明风格的阵盘,以及大都紫芫住处的另一个阵盘钥匙。

    心里的侥幸和希望又消退了一点点,这确实是紫芫的东西,在这方面,浮空城没有搞错。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和她的,和紫芫自己的一模一样的阵盘,神情呆愣愣的。

    紫芫……把这些都留给她了。

    但这不应当,他不应该留给她的。这是他的东西,它们的主人应该一直是他才对。

    “你说他还活着?”

    “冕下的星辰还亮着。”那位大神肯定道,欲言又止,“只是……”

    “那你们就不该把东西给我,不是吗?”

    “这是冕下的吩咐。”那位阁下说,“他说自己行走在危险边缘,如果遭遇无法预测,他的物品就由我们按照程序转送。他的状态很不好,我们认为他有一定可能……无法再回来了。”

    她用的是较为和缓的官方话术,但洛芙又不是傻瓜,当然能听懂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有一定可能,实际情况应该是几乎肯定。浮空城这些人是来报丧的,按照他们的说法,紫芫还活着,但基本肯定就要死了。

    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觉得呼吸这样困难过。

    “我知道有这件事了。”洛芙站了起来,勉强把盒子收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去求证这件事的。多谢了。”

    “请您节哀。”两位浮空城的官员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看起来很担心洛芙一个激动冲出去做些不理智的事情。超凡的紧急联系人是他们最信任最亲近的人,除非早有预兆,否则突发事件中他们的接受程度并不比亲人意外去世的凡人更好。

    但洛芙已经不管他们了,她勉强和系主任打了个招呼,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大白鹦鹉在教学楼外面蹲着,看她出来,也不叫了,只在后面跟着一路飞,仿佛害怕她情绪激动之下遇到什么危险一样。

    几分钟后,洛芙冲进了大都歌舞剧院后场,舞团的驻地。

    “我想见尊陛下。”她对前来迎接的人神副手,无迹神殿的神下第一人格兰达冕下说道。

    “请随我来。”长相像是普通的平平无奇的老实青年的格兰达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地给洛芙引路。

    他这么干脆,连关心性地询问都没有一句,让洛芙心里的重块更加沉重地坠了下去。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去见塔尔维亚,希望人神告诉她他可以帮忙。

    洛芙在塔尔维亚的书房里见到了他。

    人神正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手里端着茶,望着窗外的草木和水池发呆。似乎心里有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连格兰达领洛芙进来都过了好几秒才有反应。

    “下午好。”他点点头,对洛芙笑了笑,“你来了。”

    “尊陛下。”他四平八稳的,洛芙都快急哭了,也没发现塔尔维亚平静之下的难受,“浮空城刚刚给我送了消息,说紫芫出事了,他们甚至把他的个人物品都交给我了。您知道这是真的吗?”

    她不肯说出遗物这个词,但在场的大家都懂。格兰达退了下去,塔尔维亚看了她一会,眼神有些哀伤。

    他垂下了视线,随即温和地和洛芙对视:“我恐怕是的,这种对情况的判断是我做的。”

    洛芙望着他。

    天知道那一分钟里她脑子里闪过多少思绪和片段。

    最终,她低下头,用力眨眨眼:“您能不能帮帮他?他对我很重要,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

    “洛芙。”塔尔维亚看着她,神情非常的非常的惋惜,“我不是无所不能的。”

    洛芙差一点就崩溃哭出来了,就差一点点。

    “那其他大家长能做到吗?我是说,紫芫毕竟是一位效忠于您们的传奇,他如果能活下来也是一件好事对吗?”洛芙感觉自己平时还算灵巧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您愿意帮忙,要我怎么样都行。如果您需要项玉在我身上活过来……”

    “洛芙。”塔尔维亚再次轻声唤道,“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看起来很抱歉,也疲劳,但还是婉言安慰道:“你先别慌,听我说,情况还不到最坏的时候。无论如何,至少紫芫还活着,这是一切变化的根本和转机,活着就有一线希望,对吗?”

    洛芙多少冷静了一点,她不是很情绪化容易失控的女生,实在是紫芫对她太重要了,而这消息也过于突然。她抹了把脸和头发,勉强振作,抬起来看着塔尔维亚:“是,您说得对。那么具体情况怎么样,您可以和我说说吗?”

    “当然。”

    梦魇格莱西亚把堕落之锁这件远古诸神制造的魔法物品用来吸收了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的部分力量,而这件物品并不是为了黑魔法这种东西而设计的。

    在发酵了十几年以后,这件超越传奇级别的用于容纳堕落魔法的魔法物品终于失控了。

    格莱西亚发现它不够好使以后把钥匙毁了,但这件诸神级别的魔法物品失控以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东西携带了黑魔法扩散混乱的属性,总想要侵蚀同化秩序属性的物质或是规则。

    恶魔倾向于同化一切为自身,诸神使用把它规则化为黑魔法以后,它失去了这种可怕的蔓延属性。而堕落之锁在容纳了黑魔法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恢复了它。

    失控的黑魔法聚集在那里,总是想要蔓延出去,侵蚀一切。

    格莱西亚控制不住它的这种力量。

    这力量的解法也简单,用秩序力量低消混乱力量即可。

    于是他开始把超凡丢到锁里面,让他们来压制这种非秩序力量。这包括自由领反对他的个别人,之前的苏茜,和这次的紫芫。

    “紫芫还活着,但他被锁在那件魔法物品里。钥匙已经毁了,我们无法把它放出来。”塔尔维亚对洛芙说道,“那把锁吞噬了太多堕落力量,有了堕落生物的本能。它只有在捕食的时候才会自主打开。现在锁扣已经扣上,我们无法强行打开。那毕竟是诸神级别的魔法物品,如果强行毁坏,被锁住的人无法完好无损。”

    洛芙想了片刻,觉得他在开玩笑:“紫芫十几年前差点被格陵山脉的黑魔法杀了?!这和等死有什么两样?”

    她到现在都很难接受现实,又或许是紫芫还活着这个消息带给了她一点希望,总之感觉非常的奇怪。好想骂人,话一出口就想到浮空城真就当紫芫在等死,把遗物都寄给她了,更想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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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琴和他在一起。”塔尔维亚顿了顿,“那毕竟只是一件魔法物品,两个传奇,不会比那强太多。希望还是有的。”

    洛芙呼吸短促,压下了胸口翻涌的乌云。

    是的,是桓琴邀请他去的。她为这过于逼真的现实而痛苦,同时又庆幸于,无论如何,紫芫他不是一个人。不至于孤独地在没有希望的地方奋战到最后一刻。

    ……而那正是苏茜死前所经历的。

    她迫使自己深呼吸了两口,抓住了另一个华点:“堕落之锁是由梦魇驱使出来咬人的,那它现在在谁的控制之下?”

    这个问题很大,要是在梦魇手里,那也别玩了。就算紫芫和桓琴九死一生,基本最后都逃不了被按死的结局。

    “我们和梦魇达成了一些协议,它现在被固定在格陵山脉和艾托林实际控制领土的交界处。”塔尔维亚柔声解释,“那是我的力量辐射范围和格莱西亚的交界。梦魇对米诺尼斯之锁做了一些修改,他不希望我们拿到它。但在那里,如果他们能活着挣脱,我们也来得及救助。”

    洛芙的心情几乎崩掉,只靠最后一口气维持。她稀里糊涂地对塔尔维亚道谢,心情比表达出来的复杂一万倍。在最终确认紫芫至少目前还活着,而塔尔维亚答应有进一步消息不会隐瞒而立刻告知她的时候,才和人神告辞。

    其实她挺失望的。诸神明明可以做的更多,但由于对方是梦魇,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他们没有做。

    ……就算是紫芫,向他们其中之一效忠的传奇大神官,在生死关头也无法得到特殊照顾。

    临出门,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还坐在那里的塔尔维亚。

    “尊陛下。”她问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有那么一瞬间,塔尔维亚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受伤。但在洛芙来得及辨认出来以前,它已经消逝了。

    “不是。”人神温柔安抚地笑道,“这次不是。请相信我,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

    洛芙看了他一会,点点头:“我信您。”

    她和格兰达出去了。

    她婉拒了格兰达担忧想让她多留一会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出门走向歌舞剧院,等到远离舞团的范围,她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小巷的墙崩溃地哭了出来。

    坚果扑扑飞了过来,落到了洛芙肩膀上。洛芙用力抹眼泪,但总也抹不干,只好和坚果说:“校长先生,谢谢您的关心,我还好,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坚果没有飞走,它没有聪明到能听懂全部人话。大白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低下头,用头顶毛茸茸的绒毛去蹭洛芙的脸颊。

    洛芙知道它只是坚果,伸手抱过它,被泪水浸湿的手指摸过大鸟白而细腻的羽毛。而那个会在她哭泣的时候安慰她,感同身受地替她难过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和舞团一墙之隔,洛芙抱着大鹦鹉,蹲在地上哭到失声。

    塔尔维亚坐在书房里,双手放在腿上捧着茶,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格兰达送洛芙回来:“大人,小姐……”

    “说我不在。”塔尔维亚说道。他现在没心思应付莉丝的质问,反正同样的内容她自从苏茜死后就来来回回说得他都听烂了。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莉丝再怎么菜也是一位上神,神殿的主人在不在家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无非就是不想见而已。格兰达没有异议,只是感觉自己家大人的家庭关系快要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就无药可救吧,反正小姐在安全区,可逆的感情问题现在在塔尔维亚的考虑事项里大概排得比地下室还低。

    “需要我派人去看看殿下吗?”格兰达问道。

    “不必了,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们。”

    格兰达犹豫片刻:“您不把您做出的种种努力具体一点告诉殿下吗?”

    “怎么说?告诉她我们很努力了,但现在就是这个结果,你要学会接受?”塔尔维亚看着他,笑起来,几百年难得一次地对他这位最信任的副官说了带有讽刺意味的话,“桓琴也在那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人救不回来,说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

    “况且……”他捧着茶杯坐在那里,转头望向外面,幽幽叹了口气,手里的茶其实早就凉透了:“我不希望她太信任我。”

    “……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也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

    空旷的排练场里,穿着红艳艳舞衣的舞女在跳舞。

    她的身姿轻盈美丽,一只手拿着扇子,一只手拿着红伞。优雅卓越,身姿灵活柔软。

    她和桓琴是老友,好搭档,在塔尔维亚还是继承人的时候就加入了舞团,一直跟在他身边。虽然一直说不上暧昧,更不是恋人,但一句老友搭档好兄弟还是跑不了的。

    闲暇时候,舞女跳舞,乐师总会在旁边伴奏。

    舞女绯心之前在休长假,几年不管事,如今回来,却是因为乐师不在了。她一个人踏着点跳舞,场中寂静一片,只有她脚踏地面,舞衣摩擦旋转的声音。

    穿着居家袍子,没戴面纱的塔尔维亚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旁边看了一会。旁边放着舞团成员排练时候的乐器,他拿了一把琴,坐在门口弹了起来。

    是舞女本来在跳的曲子,曲调轻快婉转,透着灵巧和悠扬。他弹的非常熟练,每一拍都合适,和桓琴弹的一样好。

    一曲终了,绯心收了伞,聘聘婷婷走到塔尔维亚面前:“您真是有些年没做这些事了。”

    塔尔维亚看了看手里的琴,愣了片刻,笑了一笑。

    “您当年同我们说,我们都像是您的孩子一样,这话还算数吗?”她问人神道。

    “算。”塔尔维亚看着她,柔声说道,“只是恐怕我并不能称得上合格”

    “这不冲突。”绯心笑道,“您是‘大家长’,不是‘父亲’。这两者思考的立场是不同的。”

    塔尔维亚叹了口气。

    “我相信您,桓琴也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信您。”绯心说道,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一万年了,你们也算是熟悉的好朋友了。我想这绝没有让您变得轻松起来,是吗?”

    “我想没有。”塔尔维亚看着她,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愿事情如我们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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