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张充满忧虑又惊喜的漂亮面容:“子慕,你醒了?”

    悦耳动听又轻灵的声音,告诉傅子慕,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虚幻的:“书函。”

    是商书函。

    他的嗓音低哑,仿佛被镰刀割过,商书函欣喜的点头,从旁边端了蜂蜜水给他:“来,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就着水杯,竟一口气把整杯水喝了下去,商书函问他要不要了,他摇了摇头,商书函便放下水杯,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傅子慕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从衬衫换成了睡袍,他感觉浑身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商书函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嗓音轻柔:“你发烧了,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了,应该没有大碍了。”

    傅子慕没说话,眼神就随着她的身影转动,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粉色的腰带,穿着拖鞋,帮把他房间收拾好后,便说:“外面的桌上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吃的,你待会儿自己起来去吃了就可以了。”随后她拍了拍手,又耸了耸肩,“那我先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子慕盯着她如白瓷般光洁的面容,问道。

    商书函愣了愣,对他说:“你给我打电话的。”

    傅子慕拿起手机,去看上面的通讯记录,他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两天之后了,这么说他竟然昏睡了两天?

    而手机最新的联系人,就是商书函,时间是他上床之后没多久,这么说是他在陷入昏睡前给她打的电话吗?

    “你在这里照顾了我两天?”

    他眉头深锁,仿佛有解不开的愁绪。

    商书函抿了抿嘴,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转过身去接电话,对那边的人说:“嗯,我马上就来了,对不起了,已经在路上了。”

    傅子慕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商书函朝他微微颔首:“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别走!”在她转身之际,傅子慕突然从床上掀被下床,但因为好长时间没有动过了,双腿有些无力,起来的太快,竟然又毫无征兆的狠狠摔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撞声惊得前面的商书函回头,见傅子慕摔在地上,立刻又折回来:“怎么那么不小心,赶紧起来动一动,没事吧。”

    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胸前,带起一阵幽香,轻轻的撞入傅子慕的心口。

    商书函抓着傅子慕胳膊的手跟着一紧,很多情绪在心底发酵,又被她生生忍住了,她只是关心道:“还能起来吗?”

    “不能。”傅子慕干脆坐在了地上,但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一用力,就扣着商书函柔软纤细的腰肢将她压向了自己的胸口上。

    商书函呆若木鸡的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瞪着双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商书函挣扎起来,傅子慕却不让她动,抬起她的头,然后不由分说吻了过去,将她压倒在地板上柔软的毛毯上。

    “嗯……呜……”商书函用力的扭动,无奈她四肢纤细,力气又小,根本不是傅子慕的对手,只能被他吃的死死的。

    而他的吻技向来高超,利用自身的优势钳制住商书函后,很快,便逼的她缴械投降,不再用力挣扎,原本僵硬的身体也慢慢软了下来,那一双水润的眸子中,浮现淡淡的氤氲之气。

    傅子慕灵巧的钻入她的舌中,唇齿相依。身体逐渐热了起来。

    再次放开她的时候,商书函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然后飞快的推开了他,只是这一次,傅子慕没有放走她。

    干脆直接从背后箍住了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美丽的脖颈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书函,别走。”

    商书函的心狠狠一颤,她本来就不是强硬之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她深爱着的。

    是的,一直都是深爱。

    她可以欺骗所有人,却永远无法欺骗自己,成串成串滚烫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滴落,下滑,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曾经说过的话,一直深刻在他的心里,她说他不是不会爱人,而是没有心了,不知道如何去爱了。

    那么现在,傅子慕想告诉她:“给我一次从来的机会。”

    商书函的身体在颤抖,她早已将傅子慕看透,该相信吗?女人总是害怕受伤,可又忍不住,一次次飞蛾扑火,有时候哪怕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不死心的上去踩一踩,踏一踏,甚至飞身而下也在所不惜。

    她没有回答傅子慕,最后默默垂头。

    傅梓遥也做了个梦。只不过比傅子慕凄凉许多。

    她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梦到了傅子慕母亲车祸死亡时的模样,也梦到了自己孤苦无依被人遗弃的模样。

    她从小就是个没有家的孩子,那股萦绕在心底的绝望和窒息,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泪流不止。

    陆云深坐在床边,帮她擦眼泪,小护士正好进来换药水,瞅见了,竟跟着心生难过:“你女朋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这么悲伤啊。”

    陆云深回答不上来,只告诉小护士:“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孤勇。只有孤勇二字才是最适合形容傅梓遥的。

    坚强与锋利的伪装,包裹住了她原本的脆弱和自怜。一直一个人苦苦咬牙支撑,看的人心疼又无奈。

    真的只有孤勇二字最为适合她。

    傅梓遥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晚霞绮丽的从窗棂外照进来,病房内没有人,静悄悄的,她的手背上还挂着营养液,还剩下不多了。

    她想坐起来,但浑身虚软,没有什么力气,这时候病房门推开了,她看到一个小护士走进来,看到她醒了,小护士愣了愣,然后露出轻快的语气:“你醒了啊。”

    “嗯。”傅梓遥点点头,指着手背说,“差不多了,可以帮我拔了吗?”

    护士看了下剩下的液体:“可以,你男朋友真贴心,他出去给你买晚饭了,怕营养液输完了血回流,所以嘱托我每隔五分钟过来看一次。”

    “男朋友?”傅梓遥惊讶,“我没有男朋友啊。”她当时眼前一黑就晕倒了,并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扶了她一把。

    小护士肯定的点头:“是啊,很帅哦,而且超级温柔和细心,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好了。”

    她把棉花球按在傅梓遥的手背上,拿着吊瓶,转身出去了。

    傅梓遥并不肯定这个男朋友到底是谁,身体很疲惫,所以她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五分钟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她抬目望去,终于看到了这个“男朋友”。跟她预想的一样。

    是陆云深。

    心间顿时升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他手上提着两个袋子,与她的目光对上,他也显得十分坦然:“你醒了,那吃点东西吧,医生说你太长时间没吃东西,身体透支,所以才会晕倒的。”

    “谢谢。”他把粥端到她面前,她愣了愣,道了谢,把粥递了过来,慢慢喝着。

    他就安静的站在床边,这么看着她吃,也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傅梓遥也不开口,只是觉得这样被他看着,压力倍增。

    粥总有吃完的时候,所以她搜肠刮肚,想着待会儿该说点什么,或者等他先说也可以,所以一直期盼着。

    奈何,他就是不开口。

    待她吃了大半速度慢了下来,吃不下的时候,陆云深过来,拿走了她的盒子,帮她扔到外面去。

    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傅梓遥到底是绷不住,目光静静的落在他清雅的面容上:“你不用上课吗?”

    “嗯,这几天请假了。”

    为什么盘旋在傅梓遥的心口,她差点就问了出来,可又害怕这个答案她无法承受,所以只能静静的哦了一声。

    “你要不要在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够了,你要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她有些尴尬的将落在胸前的头发拨到脑后,无法面对他的眼神。

    谁想,他却搬了张椅子,到她床边坐下:“那正好,趁着你精神不错,咱们谈一谈。”

    “……”傅梓遥垂在一侧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她这细微的动作变化却没能逃过陆云深精明的眼。

    “你在紧张吗?”他坐在椅子上,身姿颀长,双腿修长,嘴角隐约泛起淡淡的笑意。

    “没有。”到底是在商场习惯了,哪怕再胆怯再紧张,至少表面上,她能迅速的伪装好自己,不动声色。

    陆云深点点头:“没有就好,那下面我要说的话你仔细听着,我只说一次。”

    “我能不听吗?”

    “不能。”他回答的斩钉截铁,完全不让她有招架之力,“我也不太说话,跟我在一起,也许会很闷,我喜欢过末晚,但这两年,我们相处下来,我跟她做朋友或许更合适一点,我想照顾你,并不是一时冲动,我是一个成年男人,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一旦付出,我必然是全心全意的,我想跟你交往,也不是因为陆家的公司,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另外撇开陆家不谈,其实我个人并没有多少钱,虽然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我可以给我能给的一切,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再走了,留下来,让我可以照顾你!”

    真难得,陆云深这一辈子都没说过那么多话,这一口气说下来,竟然不带喘气的,说完后,望着她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其实也感觉到了忐忑:“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明明之前想好了一肚子的话,真到说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陆云深突然发现原来表白也是一门技术活,清隽的面容忽然也浮现了一层淡淡的薄晕。

    傅梓遥确实被震惊到了。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曾有人追求她,但她独来独往惯了,根本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

    她以为像她这样的孩子,是根本不配得到幸福的。

    她也完全没有想过未来的另一半的事情,她对陆云深,是有好感,可是过去种种,让她只能隐藏自己的感情,她害怕受伤,更害怕被人指指点点。

    “你,不介意我的身份吗?”说白了,其实她就是骨子里的自卑。她越高傲,骨子里就越自卑。

    陆云深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身份?什么身份?你私生女的身份?还是我私生子的身份?”

    傅梓遥看着陆云深竟然如此坦然的道出这样的字眼,手指又紧了紧:“你跟我不一样,你爸爸妈妈是结过婚的,但我不是……”

    “有区别吗?在外人眼中,我不就是一个私生子。”陆云深的语调中也平添了几分苦涩,“我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阴影下过来的,我的母亲,处心积虑的培养我,想让我帮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并不过的比你轻松。”

    傅梓遥默然。确实,至少她的母亲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情,傅绍骞他们对她,也是极好的。

    “所以现在,你还觉得身份是问题吗?”

    “你先回去吧,让我想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傅梓遥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拒绝他,是想好好想一想。

    陆云深没吭声,傅梓遥抬眸望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我不会走的,海外的业务已经稳定了,傅子慕会派其他人过去的,我不会再走的。”

    陆云深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目光也随之转为柔和。

    傅梓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海外的市场确实是稳定了,但她还没考虑好到底是自己过去还是让傅子慕派人过去,这下,倒是已经有了决定了。

    望着他下巴生出的青色胡渣,她的脸上微微烫了几度:“你在这里陪了我一天了吧,你回家换身衣服吧。”

    “嗯,那我晚点再过来看您。”

    陆云深离开了病房,傅梓遥呆呆的坐在床上,心,却是漂浮不定的,是淡淡的喜悦,激动,也有隐隐的不安,和害怕。

    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以跟谁说,可以找谁商量,一般的女孩子如果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又该怎样应对。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傅梓遥在葬礼上晕倒,虽然送她来了医院,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想要过来看看,但那几个麻将搭子上门来串门了。

    傅静静又喜欢听麻将声,唐末晚便自告奋勇,代替老太太过来探探,傅绍骞开车送她过来的,到了病房门口,唐末晚咦了一声:“房里没有人啊,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他们去护士台问情况,护士说没错,傅梓遥是住在那里的,不过刚才看她到楼下去了,应该在下面吧。

    傅绍骞和唐末晚下楼去寻找,没多久,就在旁边的长廊上发现了她一个人坐着的身影,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身体靠在廊柱上,面对着沉沉降下的只余了一丝黄昏的夕阳,她的背影看起来萧瑟而形单影只。

    傅绍骞蹙了蹙眉,唐末晚拦住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屋:“你去那边等我吧,我一个人过去看看。”

    他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回复,便道:“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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