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露齿一笑:“找你。”
    吹竹哨、贴春联,这都是当初分别时,贺小鸢告诉他的紧急联络之法。那哨子声诡异,不清脆也不动听,但很悠扬——就像狼嚎。
    听着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在前三个村镇吹过,都有人上门告状,但燕三郎只拿银钱息事宁人。
    他本不是高调的性子,但此刻正要引人注目的效果,既笃定贺小鸢和手下就游移在战场附近的村镇,那么燕三郎怪哨吹响,即使她没能亲自听闻,消息最后也能传到她耳中。
    再者,就是张贴春联了。贺小鸢很谨慎,光闻哨声还不露面,还要看见春联贴在墙上,这才会上前讯问。
    “哦?”贺小鸢一个字也不信。这几人来历成谜,她以为盛邑一别再难相见,哪知道他们又出现在战场上。
    这几人又想做什么?想起他们在卫王宫中的表现,贺小鸢心里微微一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镇北侯来中部了。”燕三郎面色沉静,“被调来平叛。”
    贺小鸢嘴角一撇:“所以?”
    “上次他被调去东南前线,你也跟着去了。”燕三郎目光清明,并无调侃之意,“所以,这趟你还会来阻止他。”
    “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本事?”贺小鸢自嘲一笑,“人家可是卫国的军神。”
    “褐军起义若是被韩昭镇压下去,攸人少一大助力,前线恐怕又危险了。”燕三郎倒是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眼下的窘境,“你又要来给镇北侯添堵吧?”
    贺小鸢撇了撇嘴:“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添上。”韩昭坐守青苓城,她来到中部以后,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谈何捣乱?
    燕三郎打量着她:“你的伤好了?”
    当初从天耀宫跳井逃走,贺小鸢身上还带着伤。以他经验来看,她伤得不轻,又泡过了不干净的井水、河水,按理说怎样也要休养个把月才能活动自如。
    可是贺小鸢现在就活蹦乱跳了,脸色也红润。药毒同源,她在这方面的本事实在了得。
    “托福,已经无碍。”她环顾四周,“曲云河呢?”
    “他来盛邑的目标达成,已经回去了。”
    “回哪去?”所以是这小家伙一个人要找她?
    哦,还有只猫。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燕三郎从厨房端出备好的酒菜。
    贺小鸢挑了挑眉,在桌边坐下:“你该不是特地找我来吃饭喝酒罢?”
    “有何不可?”少年果然给她斟满了酒杯。只听喵呜一声,白猫也跳上一边的案几,琉璃眼炯炯有神盯过来。
    燕三郎不会厚此薄彼,也拿了个小碗给她倒满。
    猫儿这才满意地低头喝了起来。
    贺小鸢根本不忌惮他放毒,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举箸挟几块熏肉细细嚼咽,才问他:“说吧,找我何事?”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谁?”
    “你我的老熟人。”眼见猫儿喝得太凶,燕三郎唯恐它醉,把碗挪开,“泰公公。”
    贺小鸢料不到是这个答案,微微一愕:“你要找泰公公?”
    “是。”燕三郎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诡异,“有些事儿,我要找他再确认一下。他不在青苓城里吧?”
    “不。”贺小鸢摇头,“他跟随镇北军主力行进。”说到这里,她脸上浮起玩味之色,“也即是说,你还要再绑架他一次?”
    “如有必要。”燕三郎一脸正色。
    “有意思。”贺小鸢心中浮起难以言述的荒谬感,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有意思!”
    一而再被绑架,泰公公得气疯吧?
    “所以,他此刻人在哪里?”
    “恐怕你来不及了。”贺小鸢这才正色道,“镇北军最后一次出现在土合镇,距离这里已经不远。以镇北军的速度,到青苓城也不会超过三天。”
    只剩三天了?燕三郎皱眉。且不说还要花时间找到镇北军,就算掌握这支军队行踪,想混进去也需要时间。
    三天,好像不够。
    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一动,忽然问贺小鸢:“镇北军奔赴中部,褐军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镇北军一路上遭遇阻截三次,否则早就赶到青苓城。”贺小鸢笑了,“但镇北军最后一次突围成功后,就将追兵甩开。茅定胜知道追丢了,险些气疯。”
    原来是褐军没拦下。
    “镇北军要救青苓城。”这是大方向不会变,“既然知道它的目标,茅定胜必然推断它可能选取的路线,兵分几路前去埋伏。”
    此时猫儿已经喝完了酒,晃晃脑袋,跳到燕三郎腿上就是一个香炉蹲。它喵喵两声,在贺小鸢听来只是猫叫,只有燕三郎听出了人话。
    英雄所见略同啊。他轻轻抚着猫儿,从脑袋捋到后背,直到它舒服得喉间咕噜作响,他才问贺小鸢:
    “褐军马上又要攻城了吧?”
    贺小鸢不语,这是军机,她不会透露给一个外人。
    “镇北军要是没被他派出去的队伍拦住,就会与青苓城里的韩昭里应外合,届时褐军压力很大吧?”
    第450章 要两套
    他分析得在理,贺小鸢不好回答,只得笑了笑。
    燕三郎一见而知。
    果然,卫国的“平叛”之战最关键的节点已经悄然到来。若能打败韩昭,茅定胜大概率能在卫国中部站稳脚跟,才有剑指盛邑的资格;如果褐军败了,那么茅定胜北上的脚步也就到此为止,今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一战,事关卫国国运。
    燕三郎不再追问,而是转了个话题:“卫人军队是如何抓查潜入的细作?”
    从他只道一支军队好几万人,混进一两个奸细再容易不过。可他对时局了解得越清楚,就越发现当初的想法天真。
    一支军队就是一部战争利器,正常情况下是大而有当、运行严密。
    贺小鸢想了想:“其实军队都要讲究纪律严明,各层级责任到人。就算你能在混战时冒名死者、伪装潜入,可是归队、归营时一下就会被其他人认出同名不同脸。比方你要冒充卫兵混去泰公公身边,走不到半路就会被拦下。这些上过战场、搏过生死的士兵,彼此关系紧密,军队就远不若外人想象那般松散。”
    一起扛过刀枪的交情最铁,那是经历血与火的考验。
    道理真就是这个道理,旁人听了多半会觉为难,燕三郎却一下抓住了关键:“你说的这些,指的都是寻常时候吧?总该会有例外之时!”
    “那就只有藉着战场之乱了。人仰马翻之时,或许无人注意到你。”贺小鸢跟了个“但是”给他,“泰公公那么贪生怕死,又被你摆过一道,恐怕打仗打得越激烈,他在自己身边布下的守卫力量越严密,你都近身不得。”
    即便从她的角度看来,燕三郎都很难有下手的时机。
    少年不语,伸手在猫头上轻挠两下,目光闪动。
    泰公公的情报很重要,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不可,他还有别的办法么?
    “就算镇北军赶到,也不可能直接进城。团团围住青苓城的褐军也不是吃素的。”燕三郎沉吟,“他们之间,必有殊死一战。”
    “嗯,或许便是决战。”贺小鸢也表示同意,“褐军若不能拿下青苓城,后面北上的步伐会更沉重,又说不定就止步于此。”
    燕三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想劳烦你,替我准备两套近卫的服制。我听说有些士兵与我年纪、身材相仿。”
    “那是后勤大营的勤卫或者杂兵。”贺小鸢瞟他一眼,军队当中还真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你这种年纪的小兵,阅历少、眼皮浅,一般先安排去后勤大营,要么打杂,要么随侍将领,熟悉战场以后才会调派前线。”
    “那就要勤卫的服制。”燕三郎眨了眨眼,“要两套,青苓城守卫的,还有镇北军的。”
    贺小鸢微微一怔:“两套?你——”
    “有备无患,万一都能用到。”虽说都是卫人,但镇北军和中南部本地守军的服制仍是不同,一眼就可以看出。
    贺小鸢微微惊讶,但想了想仍道:“我可以帮你弄到青苓城守军的,但镇北军的可就没法子了。韩昭的领地在北边儿,离本地太远,没地方弄去。”
    曲云河和这少年救过她的命,这点儿小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也行。”大不了他走一趟战场想办法。燕三郎抚了抚猫头,把它放进书箱,接着往贺小鸢跟前一推,“还有,帮我照顾好芊芊。事成之后,我就来取回。”
    “……”什么时候她这里成托管站了?
    贺小鸢垂首,恰好和白猫四目相对。看也不看她,很干脆地转过头,抬尾巴冲着她。
    她没注意到,方才有一缕红烟藉着兵甲的掩护,从猫身上钻进燕三郎袖子里了。
    他满脸严肃:“她太显眼了。”哪个小兵上战场还背着一只猫?
    贺小鸢只能同意:“好吧。”
    ……
    贺小鸢的动作果然很快。她出去吩咐了一趟,日出东方时,就有人将衣服送到。
    这套半新不旧,燕三郎试穿大体合身,肩膀位置刚好,但腰部和腿部有些宽松。送衣来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妇人,体态微福,见状取出针线道:“小哥儿请坐,我替你收拢几针,片刻就好。”
    贺小鸢派她来送货,显然是要她帮着少年量体裁衣。燕三郎也佩服贺小鸢设想周到,却摇头道:“不用。”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尤其是近在咫尺更不自在。他只要把腰带收紧些也就是了,外头再罩一层薄甲即可遮掩。
    燕三郎穿好外甲,贺小鸢正好推门进来,一脸凝重:“东边十五里,槐柏坡打得很凶。”
    燕三郎整肃衣盔的动作一顿。
    东边?“谁和谁?”
    贺小鸢挑了挑眉,不吱声。
    见他不肯明说,燕三郎脑筋一转就明白了。青苓守军被围在城里,能在槐柏坡打出动静的,只有——
    镇北军!
    “甚时候打起来?”这总可以问罢?
    “寅时初刻。”
    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前了。燕三郎目光凝注:“青苓城呢?”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一阵微颤,接着远处传来爆炸声。
    从青苓城传来的。
    燕三郎蓦地转头,朝向地颤和声音传来的方向,贺小鸢则是抱臂在先,耸了耸肩:“现在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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