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出考场,鲍老二就立马变回了平日里的样子,与在号房中时判为两人。瞧见顾名弘与一帮书生公子哥一起,自己也凑过去,就听得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你考得怎么样?”

    “我考得不好,怕要砸。”

    “每次都这样儿说,平常做文章也这样说,却次次好……”

    “就是,最烦你这种人……”

    “考上必得请吃酒……”

    顾名弘在旁人笑,人又问他:“顾二爷,你考得怎么样?”

    顾名弘脸上一直是淡淡笑意,只说:“却是说不准的,那得看那阅卷的口味。若是不喜,也没办法。只等十月放榜吧,到时好与不好就都知道了,不必瞎猜。”

    人一看他淡定得不得了的样子,就觉得他考得十分好。又笑着提到十月放榜,那必是稳中举人的呀。心里大有些不自在,又自顾拉人说考题去了,不与顾名弘再说——学霸真个刺激人呢!

    人一结伴走了,这边儿鲍老二又上来,扯了一下顾名弘的袖子,“你瞧,你是你们监学里的万年第一,叫人嫉妒了,人都不爱搭理你。”

    顾名弘只当鲍老二调侃,看向他道:“鲍二哥考得如何?”

    “随便啦!”鲍老二甩了下袖子,扬了扬手,“考都考过了,好不好我都不往心里好。就算不好,我能左右了阅卷官批卷不是?算啦算啦,我可想得开呢,咱们快些回去,洗个澡出去吃些好的,饿死啦!”说罢便等也不及,拉着顾名弘风一般地去了。

    回去之后二人自各自回房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上清爽利索的衣服。梳洗罢,鲍夫人便拉了鲍老二问:“考得怎么样呢?”

    鲍老二含含糊糊答了一番,转念一想,忙学了顾名弘的样子道:“却是说不准的,那得看那阅卷的口味。若是不喜,也没办法。只等十月放榜吧,到时好与不好就都知道了,不必瞎猜。”

    鲍夫人一听这话十分信服,真不缠鲍老二问了。鲍老二见得了空,忙就要出去找顾名弘,却又被自己亲妹子鲍静雯拉了衣袖问:“那名弘哥哥呢?考得如何?”

    “你还担心他?”鲍老二看向鲍静雯,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他若中不了,也没人敢中了。”

    鲍静雯听了这话放心,便松手让鲍老二去了。这边鲍夫人带着鲍静雯又往高老太太处去,鲍老二也是先一步来这里寻顾名弘。

    顾名弘被高老太太和蒋氏问了情况,答过一番,这会儿也放了人,又叫他往前院找他亲爹去。顾名弘便伴了鲍老二,到前院书房找顾国坤。顾国坤见两人回来了,略问了一下考了什么题,又是如何答的,又说:“等到十月放榜吧。”便让两人去了。

    应付完家里的人,鲍老二神清气爽,掐着腰看顾名弘道:“我也不难为你,今儿请我往哪吃酒去?”

    ☆、第五十一章

    明日复明日地拖着鲍老二至今,顾名弘心里也知道,这回要再不带鲍老二出去吃个酒做些什么,这哥哥必是要咬死他的!面上带笑,叫小厮牵马来,转头对鲍老二说:“今晚必叫二哥哥满意。”

    鲍老二一听这话高兴,稍夹了下马肚子上去,十分期待地看着顾名弘问:“你别哄我,你鲍二哥哥读书少,但可不蠢。”

    “什么时候哄过二哥哥蠢来?”顾名弘笑得满脸温润,说话实诚不已,正是翩翩君子风范,又兼具风雅。再没法管这话是真是假,鲍老二道:“今晚二哥跟你混了!”

    既是吃酒,自然是去酒楼。上京最好的酒楼不外乎玉仙楼,顾名弘也便就带了鲍老二直接去了玉仙楼,并不往那烟花繁杂乱地去。鲍老二来上京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虽没扎扎实实在外面玩过多少时间,到底收不住心的时候也是了解了不少的。见顾名弘带他来玉仙楼这等地方,心里也是满意。

    要了馆间落座,按着酒店规矩,点下酒菜,随即便上了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子各五个,水菜碗五个,所用碗碟皆为银制。鲍老二看这菜色十分精致,又听得两人必得点这么多,不可少了数目,就随口问了句:“多少钱?”

    “近有一百两。”顾名弘亲自拿了酒壶,给鲍老二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若二哥觉得不够,我再派小厮到外面给你买些别的。”

    鲍老二自觉两人随便吃顿酒就花了一百两是多了,但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己平常也是玩乐惯了,对钱没太大概念,便接着问:“别的又有什么?”

    “软羊、龟背、大小骨、诸色包子、玉板鲊……”顾名弘数家珍地说了许多,鲍老二也记不住几个,最后就要了龟背和玉板鲊,再要了几样不同馅的包子。来都来了,必得诈顾名弘一诈,拖了他那么长时间,合该多花点银子补偿。

    顾名弘也不说什么,自是让鲍老二开心。鲍老二吃喝确是开心了,又要女人。顾名弘笑了笑,离了馆间一阵,再回来坐下没多会,真来了女人。这女人却不一般了,话不多,抱着琴往那一坐,弹琴更是不说半句话。

    一口酒哽在喉咙里,鲍老二真想一口喷到顾名弘脸上——不明白要女人是什么意思吗?这包间厅馆的,那自是叫女人来陪乐一番的,哪里是要听琴的?他是个俗人,不爱这些高雅的东西!

    偏这一切都太高雅了,衬得顾名弘也十分不俗。鲍老二咽了那口酒,低头瞧了瞧自身,尽看到自己浑身的纨绔之气了,竟不及顾名弘三分高贵。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男人都有自尊心,再是要被比下去的,自己也要撑起来。于是鲍老二便清了清嗓子,也吃酒听琴,装起高雅来了——绝壁不能让顾名弘小瞧了!

    装完了高雅,吃酒咽菜撑了肚皮,顾名弘和鲍老二便都有了些醉意,却不重。顾名弘本来就吃酒留量,不会让自己太醉,而有分寸。鲍老二却是心里有别的打算,也是给自己留了量的。真个就吃酒听琴,就回去了?——不可能!

    出了玉仙楼,鲍老二就把顾名弘揽在怀里,不死心地让他带自己去各处看看。只说难得乡试考完了,又难得出来。既都出来了,那就玩个痛快。又说不要顾名弘陪他做什么荒唐事,只要带他走街串巷,瞧瞧看看上京夜市风光便好。心里暗盘算着,看着看着花了他的眼痒了他的心,拉着往那瓦子馆子里一钻,就成事了!

    顾名弘知拗不过他,自上了马带他闲逛起来。小厮于前面牵马,并不走快,念着自家主子刚吃了酒,怕颠吐了。就是这般慢悠悠的,走过许多街巷,亦把州桥一带逛了仔细。便是入夜,铺子摊位也少有收了的,不过都卖着茶果小吃之类。又有许多街巷皆有妓馆,馆前站了许多招揽客人的妓女。鲍老二看得十分眼馋心痒难耐,怎奈顾名弘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死心眼!

    鲍老二真是要气坏了,就这般气哼哼的,又被顾名弘一路又带至潘楼街,到此已被消磨了大半兴致。想干的一个都干不成,还有甚意思?有甚意思?!那榆木脑袋的货真个就带他走街串巷!谁没见过街道什么样儿,巷子什么样儿?!

    顾名弘眼皮也有些微耷,考了这么多天的试,又吃了酒,不累才怪。但不把他这二哥哥“伺候”好了,他是不会轻易回去的。脸上笑意温温,又给鲍老二介绍:“二哥哥你瞧,这再往东就到十字街了,十字街再往东就到了大十字街。大十字街又叫‘鬼市子’,缘何叫‘鬼市子’呢?皆因这里每天早上五更点灯做生意,到天明就散了……”

    鲍老二想捂耳朵跳马!

    鲍老二觉得,你便是百科全书和上京活地图,也不带这么玩……他的!

    顾名弘却只当不见鲍老二脸上的神色,仍旧闲雅地坐上马上,滔滔不绝。一直往东,他便一直做街道介绍。直到走到了旧曹门街,顾名弘突然不说了。

    声音戛然而止,鲍老二顿时有些醒过神来,瞧了瞧周围环境,只见他们在一处茶坊边停了下来,这茶坊的名字叫北山子。

    “怎么了?”鲍老二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不走了?赶紧走呀,走完赶紧回家睡觉去!困死二爷我了!”

    顾名弘却仍是不动,目光锁在一处。鲍老二不耐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得一位妇人穿得十分华贵不俗,正从这北山子茶馆出来,身边儿簇拥着一群姑娘婆子丫鬟,皆是衣饰不俗,要往马车上去。

    鲍老二:(°o°;)二表弟这是口味新奇看上妇人了?

    见顾名弘还不回神,鲍老二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名弘,你瞧什么呢?”

    顾名弘目光不收,只淡笑着道:“没什么,二哥,我要下马去打听些事情,你等我一等。”说罢便下马往茶坊去了,还不准小厮跟上。鲍老二狠眨了几下眼,问顾名弘的贴身小厮道:“你家二爷人来疯啦?”

    那小厮十分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来,原这茶坊都是女人家来的。”

    “怎么讲?快说!”鲍老二还不知道这茶坊的来历,原只是觉得顾名弘行为有些不似往常。这茶坊再要是有不同的,那真是魔怔了!

    小厮看向鲍老二道:“据说这茶坊里面有仙桥、仙洞,官宦人家夫人、小姐常夜间来此喝茶,再游玩一番。便是如此,往这茶坊去的男人,那是不多的。”

    鲍老二听得这般,只是点头,又一惊:“那你家二爷不是真疯了?!”

    “我瞧着也像是疯的。”小厮挠了挠头,往茶坊门口看了看。再瞧时,顾名弘已经从茶坊出来了,一脸温笑,与往常无异。

    鲍老二瞧着他咽了两口口水,“二弟,你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顾名弘上马道,精神比刚才好了百倍,看向鲍老二:“我今儿兴致好,便陪二哥一逛到底。附近能瞧能走的街巷,我都带二哥看一看。”说罢一夹马,牵着缰绳往前头去了。

    鲍老二:……亲妈妈!救命啊!

    对于顾名弘的这次考试,家里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不踏实,顾长生却很踏实。就前世而言,顾名弘在科考上基本没走什么弯路。虽然这一世有许多与前世不同之处,但她二哥哥的学问人品没变,有些事情也不该变。

    又听雪棋在外面听了消息回来说:“二爷带鲍二爷出去玩了。”顾长生心里便有些不踏实起来。

    认真议论起鲍家这两兄妹,鲍静雯那般,自不必说,是惹顾长生不喜的。再说到鲍老二,顾长生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前世与今生加起来,面对面的接触也没超过三次,但鲍老二的纨绔是人人皆知的,比她三叔顾国圻好也有限。前世比顾国圻好的,那就是他考过了乡试,中了举人。往后,自是考进士无望,按着举人身份得了同知的职位,后在官途上也没什么大发展。

    而再说到鲍静雯,这会儿又是过了乡试,那就不得不说她的婚事了。前世那会,没有顾长生的捣乱阻碍,她是顺利与顾名弘定了亲并成婚的。只是婚后日子并不好过,顾名弘再是个温润的风雅读书人,也有明确的底线。又因是表妹,休也不得,最后只得这么凑合着,实在难过。

    这一世,盖因与顾长生闹出了许多事,蒋氏才不喜鲍静雯。前世没有十分喜,倒也还不厌,只等婚后才知道她的真面目,那时已经晚了。高老太太如今心里还是有鲍静雯,这便成了顾长生和自己亲娘不约而同想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怎么也不能让顾名弘娶了她!

    蒋氏是打算好了实在不行,便与高老太太直接翻脸。翻了脸,高老太太必是压不过她的。如今高老太太皆因年老,家中敬她重她,而实权早被蒋氏架空了个干净。念着孝道敬她,能依的可依,不能依的,自然不哄着她。

    而顾长生在想的,却是怎么让高老太太自己把鲍静雯踢出局,免去一场纷争。如今鲍静雯掩着性子装懂事,要想法子再一次揭了她的老底,那才好呢。而这事,却又要等恰当时机了。这时机一等,就等到了十月乡试放榜之时。

    ☆、第五十二章

    金秋十月,正是桂花香动满京城的时节。顾府园子里亦有一方桂树,风尾一扫,捎带得满园子都是桂花香。再往外飘,那便是各大小主子院中皆有香味儿。如画闲来无事在园中折了一束,拿回院里。星星稠黄嵌在绿叶间,到屋里就带来一阵浓香。

    顾长生嗅了下鼻子,抬头瞧见如画的手里的桂花,开口道:“你倒是有兴致,还弄这些个来。只是味道太重了些,你拿花篮放了,挂在屋前便好,别放在屋里。”

    如画应了,自不往屋里放。然后又十分手巧地编了个花篮,有模有样把一束桂花层次分明地插进去,后又编了彩色绳结,挂到外面去了。这一挂,迎风再一吹,熏得高老太太这院子越发香起来。

    丝琴见了,也笑着夸她手巧,又进抱厦跟顾长生说:“太太、姑太太、大奶奶她们都陪老太太坐着等消息呢。三太太和三姑娘、鲍二姑娘也在,姑娘要不要带了五姑娘一起陪着去?她们都在,姑娘不在总觉不好。”

    顾长生不知人都来了,这会儿听了,那自是要去的,便起身道:“她们都在,那咱们也陪着等去。五妹妹呢,牵上一块儿,别丢了她一个人。”说罢便与丝琴去寻顾萱。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一早起,顾名弘和鲍老二就带着自己的小厮往外看榜去了。这两人一走,家里人便都聚到了高老太太房里,一起说些闲话,耐心等人回来报信。顾长生与丝琴找到顾萱,牵了她,也往屋里挤。

    高老太太见两人进了正房,便冲两人招了招手,把人唤到自己炕沿边,一边拉了一个坐着。顾长生和顾萱都欢喜,便一边一个抱了高老太太胳膊,笑意满满。高老太太也笑眯眯的,看着顾长生问:“你两位二哥哥都出去看榜了,荀儿说,你这两位二哥哥,都考得上么?”

    高老太太问完这话,其他人也都看着顾长生。鲍静雯和顾荧瞧着那俩小妮子腻在高老太太怀里,就觉十分刺眼不痛快。但两人这会儿都学乖了,面上并不显分毫,都是和着气氛笑的。顾长生暗扫了下面一众人等,最后看向高老太太:“要我说,都能考上,二哥哥聪明读书好,必定是第一名。”

    高老太太听了这话十分高兴,乐呵呵笑出声,下面人听着喜庆,也跟着笑,都说:“荀丫头是个嘴甜的。”

    人夸顾长生,高老太太得意,笑罢又问:“那第一名只能一个,却是你哪个二哥哥呢?”

    顾长生正想着怎么回答好,可不好得罪在场的鲍夫人坏了气氛呀,便听得外头有丫头来报信了,这丫鬟进屋就笑着说:“老太太,二门上的小厮来报信,说两位二爷都考上啦!”

    众人一听皆大喜,唯有阴氏脸上表情淡淡,与她有什么相干?顾荧却是拉着鲍静雯的手,为鲍静雯喜呢。高老太太眸子晶亮,看着那丫鬟又问:“快说!都考了第几?”

    那丫鬟收了收笑,仍旧道:“咱们二爷得了第一,中了解元……”高老太太一拍大腿,打断了这丫鬟的话,喜道:“果真叫荀儿说对了,再说再说!”

    丫鬟话噎在喉咙间,又吐出来:“鲍二爷排在末尾……”

    这话一出,高老太太脸上的喜色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稍瞬反应过来,笑道:“中了就好中了就好,这哪是个个都能中的呀。”

    为给自己撑撑面子,鲍夫人也笑着道:“就是说呀,我原都没指望我家的那个能考上,不过带他来试试水。想着这一回不必上的,下回再考就是。他平日里就太爱玩了些,管也管不住。哪里能想到,竟考上了呀!”不过是为鲍老二名次不好找个借口,意思就是——我儿不蠢,就是成日天玩的都能随随便便考上,甚是聪明呀!

    甭管是考了第几,总归都中了举,自是双喜临门,要置酒庆贺的。如今三房仍在孝中,却早过了百日热孝。一年下来,若不提起顾国圻,除了三房,家中鲜少有人再伤心。高老太太心念儿子,不过也是睡前想一阵,心里难过便找宝娟说会话,也就睡下了。这会儿家中有喜事,且是两桩,高老太太便也不太拘着,要热闹一下,只要不过就好。

    当晚莫绮烟便在家里置下了酒席,仍布在万星楼里。又找花瓶插了些许桂花,表“蟾宫折桂”之意。顾家因顾国圻的事谢客有些日子,便是顾名弘和鲍老二考上举人,也没请他人,只是自家人热闹欢喜一下。自家人,自然也包括分出去了的二房一家。当然,也没人挡得住顾芸回来给弟弟道喜。

    莫绮烟在万星楼布置了两张长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戏台之上仍旧拉了家中养着的班子来热闹。等一家人落座,已是一楼喜气,处处可闻贺喜之词。顾名弘和鲍老二是绝对主角,风头谁个都抢不去。这回顾名弘又考了第一,更是叫顾国坤高兴万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自负又老沉冰冷的顾名扬,一个温润小公子顾名弘,顾太师还是喜欢顾名弘的——会读书,不读死书,是棵好苗子!

    而顾芸难得回娘家,便是坐着就与家里众人说了许多话,都是“真想一辈子做个姑娘家不出嫁呢。”、“婆家永远没娘家亲!”云云。这话蒋氏不好附和,二太太蔡氏也不好附和,唯有鲍夫人好接,便接着说了下去。

    那三太太阴氏呢,先跟高老太太和蒋氏道了喜,自觉自己身份不妥,并未参加这个宴席。顾萱人小,一直跟着顾长生,自不必说。唯有顾荧,自觉有些尴尬。心里是不想留在屋里自己冷清的,要跟鲍静雯一起去玩儿,但瞧着阴氏那样,又不敢去,便小心问了:“太太,五妹妹都去,我能去么?”

    阴氏瞄都不用瞄,就知道她是想去玩儿的,便说:“你问下老太太,若是要你在桌子上,你便去。去了也少说话,附和就是。你不比别人,明白么?”

    “明白,谢太太。”顾荧见阴氏不拦她下来,自然听话。往常又是做了许多错事让阴氏训的,这会儿便是事事都要听她亲娘一句,以免出错。

    顾荧走后,阴氏便自己在房里哄起了顾名川,又与奶娘闲说家常。自顾国圻走后,阴氏日子难过,也彻底放了管家诸事,便是整颗心都放到了这个庶子身上,养得十分精心。顾名川因在金玲肚子里受了不少罪,又是早产儿,所以身子不大好,更是招阴氏上心。本来刚生那会儿还十分嫌弃,这会儿却成了她的宝贝,也是唯一的依靠和希望,生怕他命不硬就去了,当真讽刺。

    却说阴氏要强,心里就是有再多的苦处,也不常与人说。先时顾国圻刚去那会儿她跟死人一般,后来缓了过来,还是夜夜难眠。便是睡得着的,也是梦里梦外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半夜哭醒的次数也不少,却多半都是自己一人扛了,或是回娘家在亲娘怀里哭上一哭。这会儿与顾名川奶娘说着闲话,也是不说伤心事。

    说了一阵,话头打开,奶娘觉得阴氏亲近了些,才说:“都是家里人自己热闹,太太可以去玩玩的,三爷给我哄着就是了。”

    阴氏摇头,“我便是往那一站不说话,都扫气氛。人再提起我来,难免不说伤心事,去了做什么呢?扫了她们的兴,叫我被人可怜一番,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如留下看着川哥儿,心里还踏实些。”

    奶娘见阴氏这般,也不再劝说,只笑着道:“太太放心罢,咱们川哥儿赶明儿也是状元的命。”

    阴氏嘴角难得地见了一丝笑影,很是小的声音道:“我也盼着那一日呢。”只要想到那一日,心里还有些温暖希望。

    万星楼里开了席唱了戏,顾名弘和鲍老二也吃了不少酒,皆为敬在座长辈。也盖因两人有喜,是以高老太太、顾国坤和蒋氏、鲍夫人等人也不拦着两人吃酒——今儿便是吃醉了,都是可以的!

    酒兴正浓的时候,桌上人人脸有笑影。蒋氏等人也陪着高老太太说笑,不过都是哄着她开心。作为亲闺女的鲍夫人,自然比蒋氏、蔡氏、莫绮烟等人得高老太太的心,更是哄得她喜得无可不可。高老太太也就爱听她说喜话,听了便是乐呵呵笑。

    鲍夫人笑意浓,不管说的事平常闲散话还是正经话,最后总归都会说到顾名弘和鲍老二身上。鲍夫人心思在顾名弘身上,原本想等到春闱后再做打算的,如今见了顾名弘考了乡试第一,就有些按捺不住。心里有念想,自然就要试探高老太太一番,于是便在这饭桌上顺着话笑着说:“我家老二早都娶了亲,这名弘,打算什么时候定下呀?”

    高老太太脸上笑意不退,稍有一段时间的话语空白,才看向鲍夫人,开口道:“咱们名弘模样好,才学好,今儿中了举,就凭他的学问,来年那进士也是轻而易举的。到时一中进士,不要咱们说媒,那媒婆都上赶着上门说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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