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雍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他往玄关低柜上扔钥匙的声音。

    沉重,刺耳。

    他和徐楸这算是吵架了吗?他不知道。对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几次开口,言辞都不激烈,大概算不上吵架——她那样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谁能跟她吵的起来呢。

    谢雍自嘲地笑笑,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身体后仰靠在靠背上,任由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沉下去。

    桌上插在花瓶里的朱丽叶塔枯萎了,即使他那么用心地给它换水、修剪,细心经营着它的花期,它却只是绽放了短短几天。

    他知道他和徐楸之间一直存在着很多问题,生活经历的悬殊、性格的天壤之别,以及她对他永远紧闭起来的心房。她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说,好的坏的,他都可以接受,可她永远拿他当外人,她的秘密和态度让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定时炸弹一样埋在他们之间,陈默,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至于徐楸,她当然不会像他这样想这么多,她不在乎,所求不过及时行乐,说到底,他才是那个捧出真心还求而不得的可怜鬼。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头疼。

    谢雍皱眉,站起来往浴室去。

    哗哗的水声刚响起,浴室门又被“刷——”的一声拉开,谢雍光着上半身,急急地回主卧。

    只见他坐在电脑桌前敲敲打打,明亮的屏幕上,搜索框内赫然是“鸿升集团    陈默”这六个字。

    媒体八卦,相关搜索里不仅有鸿升的发家史,甚至还有和它的掌权人是一家人的雅乐老板,再往下,几条渠道不明的财政新闻——于不久前归国的长清药业董事长徐筱女士,疑似有和鸿升集团进一步合作入股的最新消息;据可靠消息称,徐筱女士此次回国除了新项目以外,还有和鸿升集团进行家族联姻的可能……

    陈默,徐楸,徐筱……

    谢雍的右手搁置在鼠标上不动了,仿佛眼前这千丝万缕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件事。

    他拿起旁边的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是个男声。

    谢雍眼里映射出电脑的反光,声线微沉:

    “饶阳,帮我查个人。”

    ………

    市中心医院。

    谢雍来过这家医院几次,每次都是送徐楸来。他很少生病,一般感冒发烧,吃点家里常备的非处方药就能好。

    今天晚上平安夜,途径的商场店铺已经布置的精致漂亮了,车开过这一路,有工人爬着梯子往路两边的景观树上挂彩灯。

    想到他好不容易和徐楸求来的一起过节的事可能要泡汤,谢雍闷了一肚子的委屈却发不出来。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小吵小闹以后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徐楸联系——这很容易,只要他想。

    可是从昨天一直沉寂到今天的聊天页面里,输入框打了又删的话,直到最后也没有发出去。

    自尊心当然会作祟,但那是次要。他不得不正视他和徐楸之间隐藏的这些问题了,他要的不是一晌贪欢,他要的是走进她心里去,和她有一个明确的未来。

    一次争吵可以糊弄过去,以后呢?

    她不愿意告诉他关于她的一切,他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想到饶阳发过来的消息,关于徐楸的家世和其他一切能查到的东西,他表情变得有些微的复杂和沉重。

    ——“哥们儿尽力给你查了,不过我平时都跟咱们一堆那几个兄弟一起玩儿,没怎么碰过商圈儿的,所以打听出来也不多。你说那个徐楸,她妈的确就是那个长清的老板,长清好多年的药企了,啃老本都够活她们母女俩活两辈子。她没爹,听说以前也是从政,后来好像跟着赈灾部队去现场,出意外死了。还查出点儿别的,都是些细枝末节,他们圈子里有人说她们母女俩都得过精神病,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而且母女关系特别不好。徐楸小时候挺不正常的,惹了好多祸,要不是投胎投的好,估计都活不到现在。那姑娘十几岁的时候动过大手术,肝脏方面的。然后吧,我还听说长清那女董事长要嫁到鸿升去,她们一家人真有意思,想联姻干嘛不叫俩小的结婚。不过你也是,你托我查这个干嘛,你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母苍蝇都没有,更别提女孩儿……”

    饶阳家祖辈都是从政,和谢雍从小一个大院儿一起长大的,人脉圈子广,如今说起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豪门恩怨,跟说笑话似的。最后又绕到他身上,没一点正经的打哈哈,谢雍正是烦躁,索性把语音摁了,后面的就没再听。

    这些消息,让谢雍一下子都无法接受,她平时隐藏的太好了,他压根没想到除了那些病,她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经历。

    他早该好好查查的,要不是怕徐楸被侵犯了隐私生气,他小心翼翼的不越雷池半步,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些,何必因为自己的情绪逼徐楸揭开伤疤。

    幼年失怙,家庭畸态,还有一个得过精神病的母亲——谢雍低头扶额,太阳穴突突地跳,只是想起来,心里就又惊又疼。

    正值人流高峰期,谢雍看着医院大厅各科楼层的详细指示地图时,身边人来人往。他就站原地,看丈夫扶着怀孕的妻子,也看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陪着身边同样垂垂老矣的老伴。

    他想起他的父母,相敬如宾,恩爱至今,他长到今天,被家庭庇护着,是没有吃什么苦头的。

    徐楸是他栽的第一个跟头。

    谢雍是情窦初开,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陷得太深,周遭便成了泥沼,让他不能抽身,也不想抽身。

    谢雍刚爱上徐楸时,大概是初秋,他在读《杀死一只知更鸟》。

    “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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