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萝本性致静,不爱说话,安静十分正常,而姜沉禾天性活泼,这就不大太正常了,哪怕是她年长了几岁,可是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姜三夫人也道:“可不是,小禾幼年时候就仿佛一只快乐的小鸟,只要她在身边,总是把人逗得忍不住大笑,有时候嫌弃她太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而一旦她安静了,又十分不适应,让你十分想念她叽喳喧闹的样子。”她一边说,一边回忆起姜沉禾幼年时候的模样,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姜二夫人也笑道:“是啊,小禾这丫头虽然不似成珺那般主动讨好人,但是瞧着她欢快的模样,也叫人喜欢的不行。尤其是她生的本就漂亮,就那张脸就十分招人稀罕,再朝你挤眉弄眼几下,恨不能抱着狠狠亲一翻。”
    姜二夫人也陷入了回忆。
    似乎回到了姜沉禾幼年时候。
    而正是姜沉禾如此可人,所以她犯错闯祸后他们作为长辈依旧十分的宽容,只是后来闯祸多了,太过分了,他们也渐渐对她失望,对她疏远了。
    是啊,也只是疏远,其实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个孩子渐渐的认识到错误,近而悔改,可惜日日的期盼,也令他们日日的失望,渐渐的彻底失望。
    姜夫人回想女儿幼年时候,眼圈儿也是微红,那时候她的女儿被所有的长辈捧着,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哪怕是对族中之事不上心,每日也不似其他闺秀一般认真学规矩,可是他们依然纵着,宠着,总是觉得,她还是太小了,还小呢,再让她欢喜几年吧……
    姜太后轻轻的擦了擦眼角,姜二夫人等人也仿佛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姜三夫人叹道:“本想这孩子终于改过,又这般的懂事了,长大了,会渐渐的恢复以往的活泼,哪怕不是很多……”也应当有个影儿啊,可是一点儿也没有,这难免让他们有些难过。
    是不是他们对这个孩子打压太狠了,使得她的性子彻底变了?
    姜二夫人听闻,甚至后悔自己在祠堂的作为,以至于那孩子对她疏远了,再也不如先前的亲近。
    早知如此,她那话就不应当说,可是她知晓后悔也没用,甚至重来一次她还是可能那么做,因为姜沉禾在过去的这两年多闯的祸事太多了,一个屡屡闯祸的人,又怎么可能给人好印象?可以说,她闯祸的性子已然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两年的时间早就将她昔日的好个遮盖了!
    姜三夫人突然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孩子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平常我们说笑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似在想旁的事情。”本来他们相聚的日子便不多,自然是说说体己话儿,偏偏姜沉禾的话非常的少,哪怕旁敲侧击,她也只是打机锋。
    姜太后听言,眉梢便微微皱了起来,望向姜思静道:“你同小禾走的近,她近来都在做什么。”
    终于来了!
    姜思静握着茶杯的手有些不稳,不过她从小就学习定力,很快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近日大姐每日清早都会练字。”
    姜太后等人便是相互对视一眼,姜沉禾的性子他们其实都了解的,这丫头年幼的时候总是叽叽咋咋,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几乎她表现出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而练字,通常就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姜二夫人突然问道。
    姜三夫人道:“按理说,如今朝中、族中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她能够烦忧什么呢?”
    众人皆点头,他们觉得此时他们姜氏走的顺风顺水,他们这些日子皆是满面春风,纵然有姜天晟闯祸,也阻挡不了他们的好心情,他们姜氏嫡系如今都在修炼,可以说,他们姜氏就要腾飞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挡这样的喜事呢?
    姜太后又喝了一口茶,她的眼睫眨动,陷入沉思,茶色青红,映衬她一张微带愁容的脸。
    片刻后,她放下茶杯,又问姜思静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
    姜思静也不瞒着,如实答道:“自从三日前大姐见了先帝和公孙家的人便如此了。”
    “这……这是为何,小禾的修为不是远远超过先帝么?况且我听闻那公孙家的几个人不过是几个丫鬟婆子罢了。”姜夫人突然奇怪的问道。
    姜思静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听大姐说,公孙家当中有个丫鬟是感气期第四层的修为。”
    “什么?”众人皆吃了一惊,对于公孙家的事情一直是姜思静和姜沉禾在处理,有这么一个让小辈历练的机会,他们长辈自然不会过多插手,所以,他们压根不知晓公孙家还有感气期的修士!
    “一个感气期第四层的修士,只是一个丫鬟……那么可见公孙家的底蕴!”要知道他们修炼这样长的时日还没有进入感气期第三层呢!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十分的凝重,“那么……公孙家的主子修为就更高了,可是……他们既然修为不低,为何逃跑呢?”
    姜思静道:“这倒是听大姐说过,好似公孙家历代的主子都不在大齐,一般培养出下一任宰相后便会离开,就比如说公孙玉的父亲和大伯,在公孙玉十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大齐,那么依照这般推测,这个公孙玉想必也是等到他的儿子长大,才能离开大齐,而至于宰相之外的人,或者资质很好的孩子,根本就不会参与大齐之事,比如公孙倾城、公孙倾琦等人在三岁的时候就被送走了。”
    这是姜沉禾威逼皇上,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
    对于这个消息,大姐没有说过不要透露给长辈的意思,所以她就说了。
    众人震惊失色!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公孙家……可能是个修仙世家,而一旦得到大齐公孙家的消息,我们……我们姜氏岂不是危险了!”
    一时间众人脸上哪里还有欢笑,皆是一脸担忧和惶恐。
    “那……那现在怎么办?”姜沉萝有些惊慌的脱口而出,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姜思静却望了一眼姜太后道:“姑母不必担忧,对此大姐卜了一卦,卦象上说倒是不甚妨碍,公孙家那边暂时倒是不会来人了。”
    众人吃了一惊,“那是为何?卦象上应当有所显露吧?”
    姜思静道:“其一是路遥,其二……”她说着,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卦象甚是怪异,连大姐也解不出,我当时并没有看懂。”
    众人便相互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知晓姜沉禾用的是大衍卦,他们姜氏一族传承下来的统共有两种卦,其一是小衍卦,这种卦以易学中数字为基础,再结合《易经》中的象来占卜推测。而这种方法,只适用于近期卜卦,譬如有客来访,他们完全可以用小衍卦推测出客人来访的目的,甚至几人,这种得卦的结果十分的精准。
    但是大衍卦就复杂多了,需要用蓍草或者龟壳占卜,而得到的卦象也未必太准确。
    经过他们姜氏一代一代的推测,却也没有推演出大衍卦时而准,时而不准的缘由,而反倒是卜卦的次数少了之后,精准度倒是会有所提升,所以他们姜氏族人大多会学习大衍卦和小衍卦,却极少占卜的。
    每每都是碰到大事才会占卜一卦,或者实在占卜不出,求助祖宗,比如这次家族危机他们便是求助祖宗,因为族中精通大衍卦的人真是不多,毕竟大衍卦太过复杂,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学会的,唯一有天赋的姜沉禾却突然消失,他们当时进入祠堂也是无可奈何。
    “怎么会?连小禾也解不出?”姜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在他们姜氏,她的女儿在大衍卦上面的造诣极高,连几个族中长老都比不上。
    姜思静点头,“大姐说解不出也没有什么妨碍,并非凶卦。”
    众人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既然不是凶卦,哪怕是再不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是……既然如此,小禾为何担忧?”姜沉禾说的无妨自然是在公孙家到来之前,他们必然能够有所准备,或者阖族迁徙,躲避这场灾难。
    姜思静摇头,“我也不知,兴许是大姐修炼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吧。”
    众人皆点头,而这时候,外面也传来禀报的声音,“娘娘,时辰到了。”
    第493章 成珺再动
    众人恍然,方才想起今日乃是太后寿宴,京都官员、命妇已然陆续进宫了。
    不过姜太后等人也并未着急,而是挥退禀报之人,待到殿门一关上,众人又皆将目光望向了姜老夫人,“母亲,您看,咱们是不是问一问小禾?”
    姜思静方才注意到,这个祖母自始至终都在捻着佛珠,未出一言,就连她的表情也带着惯常慈爱的笑,仿佛对于家族面临的危机从未听到一般。
    而听到众人相问,手中捻动佛珠的动作才停了下来,“既然小禾不说,自然有她的打算,莫非这闲暇的日子你们过够了,想去替她分忧不成?”
    姜二夫人便是讨好一笑,“儿媳也是担忧,毕竟小禾还只是一个孩子,她如今还不到十五岁,我们这般年轻就躲在后面,这是不是……”有些太躲懒了?
    虽然他们姜氏有培养小辈的传统,但是这么早将孩子推到最前面的还是头一份,原本他们让小辈参与议事,只是让他们逐渐去了解家族内部,慢慢接手,谁想到出现姜沉禾这么个妖孽,当然……她的女儿也不差,一个统观全局,决定大事,一个注重细节,着重小事,两人配合,竟然能够独当一面,生生让他们这些长辈闲下来了,就连长老们提出的反对意见也越来越少,通常能情况下两人一块商量出的计策皆是全票通过。
    “呵呵”姜老夫人呵呵一笑,挑眉瞧了一眼姜二夫人,“既然你这般体贴,你去问就是,老太婆我不管事多年。”说完,闭上眼睛,继续捻手中的佛珠。
    “这……”姜二夫人被生生一噎,心中委屈的嘀咕,“不管事,那您老昨日怎么还突然管事了?”
    当然她这说话的声音极小,姜老夫人听不见,姜三夫人和姜夫人面面相觑,姜太后轻叹一口气,突然又笑了,“既然她好不容易收了那贪玩的心,终于肯担起大任,我们也就成全她吧,这孩子虽然本性活泼些,做事却十分妥帖,我们就且暂时放下心来,好好清闲清闲吧。”
    姜二夫人和姜三夫人听言也皆点头,姜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对于亲生女儿从来都不逼迫,总是随着她的性子来,所以这些日子明明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也不知如何问。而如今就连婆婆都说不想管,她便也慢慢的放下心来。
    而此时的姜沉禾却并不知众人都猫在大殿中谈论她,她此时迎来了一个想念许久的来客。
    他们所处的位置并非宴会当中,而是漫步在一条极为幽静的小径上。
    没有太过恢弘的建筑,却颇有田园的朴素之气,大片的野花盛放,缤纷的色彩迎风摇曳,而远处是一个小木屋,脚下是碧绿的青草,微风吹来,草香阵阵。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会儿,那妇人终于停了下来,突然握住姜沉禾的手道:“这个……还是由姜小姐继续保管吧。”
    姜沉禾一颤,目光凝在手心的玉佩上,上面用梅花小楷镌刻着“碧瑶”二字,正是楚碧瑶在临行闵县的时候赠送她的身份玉佩。
    姜沉禾在手心握着,并没有接过,而是颤声道:“都是我害了碧瑶,倘若不是我,或许……”
    邵阳郡主摇头,“这不怨你……”她这样说着,目光直视姜沉禾,“姜小姐,人各有命,这是她的命,哪怕是没有你,她那性子也会请求去闵县的!”
    姜沉禾默然,楚碧瑶就是个天生的医者,她对医道狂热,天生看不得有生病的患者,可以说,闵县于旁人而言就是个地狱,而于她而言却是获得快乐,实现自己理想的地方,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邵阳郡主能够这么看的开,她也着实吃惊的。
    “拿着吧……”邵阳郡主叹气,将玉佩埋在姜沉禾的手心,又盖住她的手,道:“既然她当初想要送的是你,那么我这个做母亲的岂能违背了她的心愿?”
    姜沉禾握了握手中的玉佩,这枚玉佩本是她在政变之前让夹在一封书信中命暗卫送出,本意是为了求楚家的龙虎卫……而楚家也答应了,她便想这玉佩邵阳郡主一瞧见,断然是舍不得还回,毕竟这玉佩乃是楚碧瑶从小佩戴,却不想……
    母爱何其伟大,又何其宽容?
    只是为了完成女儿的心愿,却放弃了一个可以睹物思人的特殊物件。
    姜沉禾最终收回了手,既然邵阳郡主如此果决,她何须再犹豫?
    邵阳郡主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对于亲生女儿看重的这个朋友还算满意。
    “时辰不早了,姜小姐还是说说,那三万龙虎卫派什么用场吧,如此我们也好做好准备。”
    姜沉禾点头,她今日见邵阳郡主主要还是这件事,便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需要在陛下要求楚家支持的时候,楚家能够支持我们姜氏。”
    邵阳郡主一震,“难道姜小姐是要换皇帝?”对于这个皇帝不满意?
    姜沉禾点头,“政变时候牺牲的那两万龙虎卫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邵阳公主震惊的看着她,但最终也没有问什么缘由,那缘由她也不想知道,只是点头,“既然此时乃是我们早就谈妥的,我们楚家自然不会反悔。”他们楚家不参与政变,是谁当了皇帝都无所谓,他们楚家要的是代代繁盛,而不是为了百年的烈火烹油后衰落下去。
    姜沉禾朝邵阳郡主施了一礼,“那就多谢郡主了!”
    邵阳郡主摆手,如此二人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邵阳郡主先行离开,姜沉禾则是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政变的时候两万龙虎卫并没有直面皇帝,而是同各大家族相斗,她就是不想让各大家族、让独孤衍知晓她早就同楚家达成了协议,如此,在登基大典的时候,一旦独孤衍有所异动和准备,她也能够完全镇压!
    她不想出任何的意外!
    当然,为此她也答应了楚家,会让楚家再掌控皇城十二卫中的一卫,当然,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渐渐的,邵阳公主的视线终于完全消失了,姜沉禾才举步向前走去。
    寿宴上,早就是花灯满园,五彩缤纷,命妇贵女们皆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好,太皇太后高高的坐在席位上,慈眉善目的看着众人,她手中捻动着佛珠,仿佛心情极佳,丝毫没有受到那些诟病传言的影响。
    姜太后则是坐在一侧,小声同太皇太后说着什么,独孤衍偶尔也答上几句,三人一起闲聊的样子很是温馨。
    姜沉禾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好,对于席位的安排也没有什么感觉。
    而事实上,他们姜氏一族对于皇权也没有多少尊重,什么忠君二字,在他们的姜氏看来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那是强者制定的规则,这些规则限制着弱者对他们的臣服,只有没有底蕴的世家才遵从那些“忠君之道”。而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自然也有大族的骄傲,对于掌握皇权的独孤氏是十分看不上的,所以,他们姜氏在宫中其实对宫中规矩也并不是那么严守,大多还是按照族中规矩来,只有在有旁人的时候才会遵守宫规,防止被旁人抓住把柄罢了。
    而这时候,一个身着湘妃色袍子的少女走了上来,笑道:“大姐,你回来了。”
    姜沉禾抬头,就对上姜思静那担忧的眼,轻轻的点头。
    “如何了?”昨日她已然告知姜思静自己今日去见邵阳郡主,她自然问的是这件事。
    姜沉禾点头,“很顺利。”
    姜思静轻轻吐了口气,便在她的身旁坐下,目光却望向距离他们不远的席位,“大姐,你瞧。”
    姜沉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一身着葱绿色长袍的少女,她头上的钗环十分简单,无一丝华丽,却愈发显得质朴脱俗,宛如绿衣仙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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