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富商再度落泪,一旁倾听的秦时月也不再留心昏睡的唐蓦秋,一双眼睛泪眼汪汪的望着凌三,满是怜悯和可惜。

    唐印冬亦是颇为感伤,他深深地明白黎民百姓的生活之苦。所以,对于此处心中感慨万分,他没有见过吴晴,只是听说过传言,也曾听唐蓦秋说起来过。对于吴晴这样的人,唐印冬是打心里痛恨的,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人太多了,每个道,每个府,每个县,每个村子都有这样的人。念及此,唐印冬不免一阵感伤,开始怀念起平都城,那个万里之外的平都城,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样子呢?

    唐印冬没有再问什么,他似乎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所说出的话,十分有九分都带着痛苦。那些痛苦是卑微的,是共通的,是最容易触及人心灵的,却也是人所不愿提及的,于是唐印冬话锋一转,问道:“那,凌掌柜,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凌三皱了皱眉头,闭了下眼睛,似乎又有了些泪光,沉沉地回道:“上有老母年近古稀,年老多病,脾气古怪,很难伺候。下有三个孩子,大儿不肖,年近弱冠,却整日游手好闲,也怪我因为少时吃苦太多,所以,没让他吃过苦,以至于眼高手低,干啥啥不行,哎。女儿芳龄二八,已与一茶庄老板的公子订有婚约,女子倒是伶俐得很,但是却要嫁为人妇,可惜之至,要是是个儿郎,倒是可以继承家业。幼子乃庶出,年十二,整日深沉不言,也许是自卑,有些唯唯诺诺,有什么事,也不开口,倒是有些城府,读书识字极快,未来,或许能考个功名,哎,但愿能考个功名吧。”语句诚恳,极为动人,并非是严父孝子的形象,却能完完全全的体现出一个中年人的真实心境,家里有人倚老卖老,还有人持年轻而无为,一个卑微的中年男人只能依靠自己,身后时刻尾随着一群人,嗷嗷待哺。

    唐印冬回首,看向洞外,天气正在变化,唐印冬也叹了口气,问道:“江南本就产茶,天竺的茶叶有何优势,能卖更好的价钱?”

    凌三微微皱了下眉梢,轻轻地翘了下嘴角,沉沉地说道:“除了制作工艺上的天差地别,其实口感各有千秋,我觉得甚至没有江南的茶的意味深远和清新自然。卖的大约是个稀奇吧,物以稀为贵,越是罕见的事物,越是遥远的事物,便越是吸引人。”

    唐印冬点了点头,舒了口气,作出百无聊奈的样子,问道:“南洋有什么奇闻啊?”

    凌三稍微想了想,说道:“人很黑,大都没有开化,不讲仁义礼智信的原则,处事一切任凭心情,有极为茂密的森林,热,一年四季都热,丛林之中有各类物种。”

    唐印冬随口问道:“你们都没有遇到过海盗吗?”

    凌三顿了顿,说道:“没有!”

    唐印冬皱了下眉头,回道:“传说南洋海盗盛行。”

    凌三笑了笑,回道:“我也听说过,但是可能是其它海商故意如此描绘,以防止别人抢夺生意。当然,也可能是我运气好,没有遇到过。”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三人成虎,谣言不可信也。你之前也知道这座岛?”

    凌三又顿了顿,诚然回道:“不知道,但是听说过。”

    唐印冬笑了笑,说道:“波斯人寻到此?”

    凌三也浅浅地笑了笑,回道:“随着洋流,飘到此地。”

    唐印冬诧异的回道:“真就这么巧?”

    凌三抬了抬头,淡然说道:“是呀,就是这么巧,我也很是诧异。那日在沙滩上,初时看到少侠你们,我就有得救的预感,救命之恩,必结草衔环以报。”言罢,又跪下来再拜。

    唐印冬只得起身,将凌三扶起来。好生宽慰了一阵。唐蓦秋终于醒了,一觉睡得深沉,醒来面色红润,很显然,体内的两股真气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唐印冬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后,轻轻地敲了敲唐蓦秋的额头,随后带着秦时月和唐蓦秋走出了石穴。峡谷中依旧雾蒙蒙的,天光晦暗,似乎有雨将至,又似乎落不下来。唐印冬与众人收拾起行囊,便欲沿着岩谷继续前行,淦邪和石道人很快也归来了,将配好的草药做成药袋,分发给每一个人,检查好食物和包裹,一切准备就绪,在石道人的一声令下,众人便出发沿着小溪溯流而上。

    今日,众人也许是因为波斯人的事故,显得略微有些沉重,一路都没有话,沿着小溪,路途颠簸,起伏不定,走了五六里,便近正午,众人情绪不高,散漫地走到了石林之外的果木林子,众人又采了些果子,在溪边洗涤,就餐和休息。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才在淦邪的催促下,缓慢地踱步往前走去。

    过了草地,前方的溪流愈发曲折,峡谷愈发狭窄,两岸突兀的石壁高耸,天光倾泻下来,仿佛只有一线。峡谷中几乎无路,有时甚至需要涉水而行,溪水奇寒,极为刺骨。复行三五里,一路颠簸。小溪突然中断在一处泉眼,再往前,峡谷渐渐宽阔起来,路途不再平缓,是一段不算陡的上坡,两侧的石壁变成了不算过分倾泻的缓坡,长满青草和荆棘,偶尔有一两颗乔木,郁郁葱葱。再往前行,渐渐走到了一处高崖之下的平台上,三面全是石壁,石壁上寸草不生,岩石苍白,显然,连青苔都没有长,高崖上有飞瀑的痕迹,但是早已没有了流水,高崖之下,有一深潭,不大,不过方圆一丈,潭水黢黑,深不见底,隐隐的有股臭鸡蛋味。众人不明所以,都伸着脖子往潭中望去,仿佛一面镜子,清晰的将众人容纳其中,船工们不由得一阵心悸,仿佛像是看见了魔鬼,纷纷退后了一步。

    淦邪口中念叨着:“一帮废物,一个臭水坑有什么可怕的。”言罢,便欲上前用手去触碰潭水。

    石道人匆忙一把拉住淦邪,说道:“淦兄弟,别轻举妄动,池水如此,定有剧毒。”

    一旁的唐印冬吩咐众人推开,拾起一块碗大的石头,扔进潭水之中,只听得叮咚一声,石头坠入深潭,惊起一朵水花和几圈波纹,便沉了下去,随后不久,潭中渐渐升腾起一些气泡,在水面炸开,如远远地闻见爆竹之声,慢慢地,气泡越来越浓,仿佛急流正在往水面翻涌,众人皆目瞪口呆,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浓浓的气泡托着一件东西浮出了水面,只见一位四十余岁,眼睛微闭,面容苍白,栩栩如生的尸体浮出了水面,众人哪见过如此邪乎的事件,不由得心血上涌,惊得跳了起来,石道人和唐印冬皆后背沁出了冷汗,秦时月更是捂上了眼睛,众人都后退了一步,唯有面色惊异,目瞪口呆的淦邪,痴痴地站在原地,只听得他双手颤抖,双膝重重地跪地,嘴中一声惊呼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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