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死寂,皇帝能听到许戈费力的喘息声,粗浅不均,苍白的脸上泛着青紫。

    他紧紧盯着许戈,深吸几口声才冷静下来,“当年的事你也被蒙蔽其中,何罪之有?”

    许戈恭敬道:“罪臣失察,犯有不可推卸之责。”

    “这几年在沙县过得如何?”

    “谢皇上关心,沙县虽清苦了些,但两餐温饱还是有的。”

    “听说你在沙县闭门不出,这是何意?”皇帝明知故问,“你虽被贬为平民,但仍是自由身。”

    他这般举动,是想向天下百姓证明,自己被皇帝禁锢?

    “谢皇上体恤,臣并非闭门不出,而是腿疾严重无法行走,宛如瘫痪之躯,终日无法下床。”

    皇帝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朕刚才瞧你可以行走了。”

    “说来也是臣幸运,前几个月碰到个大夫,本来也没抱希望,不料还真有了起色。现在双腿勉强能行走,但不能站立太久,遇到坏天气有刀砍斧凿般疼,有时还不如没有知觉。”

    话刚说完,许戈剧烈咳嗽起来,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皇帝见他喘得厉害,便道:“赐座,宣御医。”

    跪得太久,许戈费尽全力都站不起来,周福海躬身向前,将许戈扶在旁边坐下。眼尖的他,无意间看到帕子上的血,看来病情不容乐观。

    御医很快过来,反复把脉观切,神情凝重。

    皇帝问道:“可有大碍?”

    大医行礼回禀,“皇上,清乐侯双腿受损严重,且当年没有得到根治,落下严重后遗症,日后须得万分保养,万不可负重过久,否则易造成再次骨折,再无复原可能。另外,侯爷咳喘不止,脉象无力,应该是早前肺部受过重伤。”

    许戈颔首,“回京之前遇刺,虽然逃过一劫,但伤了肺腑。“

    “从侯爷的情况来看,已有严重的肺挫伤,轻者呼吸不畅似有堵塞,重者有咳血之兆。”御医稍作犹豫,又道:“另外,侯爷还身中剧毒,此毒极易排除,需医术高明者施于针灸,耗时数月或许可除,不过拖得太久对身体伤害极大。”

    皇帝面色不虞,问周福海,“给清乐侯投毒的凶手可查到?”

    周福海迟疑,“京兆尹一直在追查,估计过些日子会有消息。”

    皇帝怒而拍桌,“真是可恶,让他们赶紧调查,抓到凶手必须严惩。”

    御医告退后,皇帝又问道:“你回京已有段时间,可还习惯?”

    “谢皇上关心,臣过得很好。”

    “你成亲已有数年,为何一直未有子嗣?”

    许戈面露尴尬,但很快将苦涩掩饰好,“子嗣乃看天意,臣不敢强求。”

    他的神情,没逃过皇帝的眼睛,“朕听说,尊夫人前段时间大闹首辅,这是为何?”

    许戈无地自容,“还请皇上赎罪,她年纪轻轻跟我吃苦,心中难免有落差,臣一定会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犯。”

    家长里短,皇帝也不爱议论,再问了有些有的没的,看似是关心,实则试探。

    也没探出什么来,便让许戈跪安。

    看着许戈印堂发黑,步履蹒跚,皇帝不由想到肃王的话。他说许戈是短命之相,大抵不过两三年,根本不足为患。

    今天看他,倒也如此。

    不过,皇帝仍有怀疑,他将御医召回来,“你且实说,清乐候身体如何?”

    御医不敢隐瞒,“皇上,肺乃呼吸之根本,臣发现清乐候已有咳血之兆,即使体内的剧毒解了,也不过是等着油尽灯枯罢了。”

    看来,肃王真有先兆,许家不足为患。

    许振山死了,许戈废了,漠北军就是没牙的老虎。

    走出御书房,许戈才如释重负,在阿九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冗长的玉石台阶。

    他没有注意到,一道倩影自御书房外的回廊走来,目光紧紧落在他身上,眼睛悄然泛红。

    穿过红色宫道,许戈走出东门坐上马车。

    阿九将药取出来,“侯爷,赶紧服下。”

    服完药,身体才逐渐恢复,马车徐徐回府。

    苏禾傍晚才回来,许戈已经睡醒一觉。

    服药过重,他的精神有些不济,倚靠在床边看账本。

    苏禾溜进来,紧张道:“怎么样,身体还全乎不?”

    许戈掀开被子,向她展向自己完美的身体,“你还满意吗?”

    “还不错,起码没少块肉。”

    用的是虎狼之药,对身体有损伤,苏禾给他施针按摩,“他信你了吗?”

    “眼前这关是过了,但他生性多疑,以后少不了试探。”许戈心疼苏禾,将她拉进自己怀中,“跟着我吃苦,委屈你了。”

    苏禾不觉得委屈,或许这就是爱,她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把他全身摸了遍,感觉瘦了不少,“你又不吃饭了?”

    没有不吃饭,一是病痛折磨,二是嘴被养刁了。比起京城,许戈不禁怀念沙县,两人能同锅吃饭,同席睡觉,现在的日子真没滋味。

    瞧瞧,又撒娇了吧?

    为了安抚他,苏禾撩起袖子,“等着,今晚给你露一手。”

    主院有小灶,苏禾特意做了几样他爱吃的。许狗恃病而娇,她差点没把饭喂到他嘴里。

    吃完饭,又给他泡养生足浴,捏的他嗷嗷叫。

    “怎么样,爽了吧?”

    被她这么伺候,许戈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今晚留下来吗?”

    没心情,她也要找人捏脚。

    许戈言归正传,“你又闯祸了?”

    “什么闯祸?”苏禾不服,“捉奸而已。”

    想到蒋盛文的行为,苏禾趁机敲打他,“你该不会也想向他学习,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

    许戈撇清,“我又不看脸。”

    苏禾呸他,“让苏明澜嫁给你,要不要?”

    “不要。”许戈本能拒绝,“太丑了。”

    苏禾满屋找鸡毛弹子,说好的不看脸呢?

    许戈赶紧补救,“跟脸没关系,她德行有亏。”

    将人搂回来,许戈不忘自卖自夸,“你也就跟对了男人,要是当初跟蒋盛文,他照样会在外面找。”但凡家境过得去,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像他这种一心一意的已经绝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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