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本家大爷是金家的嫡系长支,有个小女儿嫁给知府衙门郑通判当续弦,今年正是第七个年份。今儿一早郑金氏邀请娘家的姊妹嫂子们去聚聚,说说话,吃吃茶。
    要搁以前,金赵氏去就去了,不会花钱打扮,今儿也不同以往,要好好打扮一番。
    她很想跟聂青禾几个反馈一下,昨儿她怎么把金虎个王八蛋给迷住的,只是人家聂青禾未婚呢,她也不好意思说,就想去跟那个小姑子显摆。
    她笑道:“还给我画昨儿那个妆!”
    聂青禾提醒她:“金娘子,您不是说去做客么?昨儿那个妆容略私人,若是去参加宴会,要更端庄一些。”
    金娘子一想还真是,昨儿金虎回家看到她当即就连连拍手,不知羞耻地说什么惊为天人,不知道娘子原来那么美。这要是化成那样去小姑子家,怕是要被说了。
    聂青禾给金娘子化了宴会妆,不管多隆重的场合也不会被挑刺的。
    金娘子满意得很,付了钱就带着小丫头坐车出发了。
    一路去了通判的宅子,经过一番例行公事的应酬,姊妹儿们就汇聚在通判家的花厅里,围着奉承郑金氏。
    通判娘子虽然笑得得体,但是金娘子却看出她面有倦色,甚至还带着点忧虑。
    果然,等半个时辰以后,大家去院子里赏花看鱼的时候,通判娘子走到她身边,悄声问道:“嫂子,金虎那个女人,进门了吗?”
    金娘子笑道:“没,金虎说不要了。都老夫老妻了还纳什么妾,他逗我玩儿呢。”
    通判娘子愣了,诧异道:“真的?嫂子怎么让他打消念头的?”
    她看金娘子乐滋滋的,眉梢眼角都含着春意,她也是过来人岂会不知?
    这分明是夫妻俩又好上了啊!
    原本近乎对她失去了兴趣,这会儿竟然又感情恩爱起来?
    金虎啥脾气她可知道呢,认准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
    金虎年轻的时候不喜欢拈花惹草,反而喜欢呼朋唤友地斗鸡走狗、骑马涉猎,如今三十有五,反而开始逛青楼,整天跟狐朋狗友去翠羽楼什么的。
    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姑娘,据说娇滴滴地很会打扮,一下子抓住了金虎的心,想赎回去做姨娘。
    他娘子闹了有日子了,回娘家找人帮忙,在婆家拉人给金虎施加压力的,金虎都不肯松口,最后别人也都劝她想开些,男人么纳妾是正常的。
    怎么的才这两天,金虎不纳妾了?
    通判娘子就感兴趣了,她瞧着金娘子今儿打扮得和以往大不相同,从前邋里邋遢的,五分容貌也就剩下两分,今儿个五分容貌得有八分,简直算得上美人儿了。
    她让别人只管自便,自己拉着金娘子的手往一边去看新开的木芙蓉花。
    金娘子比她还大十岁,自然不会害羞,一五一十地把聂青禾给化妆的事儿告诉她,又道:“男人纳妾不就是图年轻,图小姑娘会打扮会撒娇,会花他的钱哄他?我就不会了?”哼,王八蛋,就是犯贱!
    通判娘子目光急切起来,“那个聂姑娘真有这等厉害?早就听人家说过,一直没亲见。”
    她们这些官家夫人还是有一种傲慢在的,并不会轻易光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梳妆娘给人抬身份。毕竟梳妆楼是用惯的,温娘子夫家曾经也是名门。
    虽然聂姑娘的清洁品在金台城很有名,不少人都买,她身边很多妇人也都买了直说好用。可她一直用花想容的高档货,并不去试用聂氏的,自是傲慢心思作怪,觉得自己堂堂通判娘子,不必给一个无名之辈抬身价。
    现在听金娘子说聂青禾化妆圣手,出神入化,一下子就心动了。
    无他,因为她和嫂子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通判娘子生得貌美,17岁嫁给28岁的男人续弦,着实过了几年恩爱日子。
    两年前男人升了通判,追捧他的人多、应酬多、见识自然也多起来,虽然没明说但是郑金氏却体会得到男人是不满足了。
    她也曾经假意试探过,说买个妾,或者把家里的丫头开脸放在他房里,他都没有同意。
    从今年开始,她感觉男人对自己的热情明显消退,不只是在外留宿,回来晚了也会宿在老太太院里,说是怕吵着她。可她却不信,以前多晚回来都不怕吵她,甚至还给她吵醒胡闹一番,这会儿就怕吵着她了?
    郑金氏就着急了,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还让人多方打听,看看男人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有没有养外室。可她男人是通判,她能使唤的人都是他的手下,哪里会跟她说实话?还是得从郑通判身上入手。
    这会儿听金赵氏说找聂青禾梳妆打扮一下就把金虎给勾回来了,她寻思自己比金赵氏年轻貌美,那应该更可以把自己男人拉回来的。
    申时,聂青禾给两个客人修了眉毛,然后让珍珠给梳妆打扮,她则和洛娘子说画册。
    洛娘子却又拐到了贺驭身上,“他最近可忙了,脚不沾地,我都看不见他的人影。”
    聂青禾:“贺公子不是来养病的么?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洛娘子忙道:“他身体好的很,你别被骗了。他其实……不是不来看咱们,是真的忙。我看他都瘦了。”
    聂青禾就不知道要说啥,难道叮嘱贺驭好好吃饭?人家跟她……什么关系啊。虽然他救过她,对她也帮助良多,可……劝人好好吃饭这种话,是姐弟或者那种亲密关系才会说的吧,一般人……不太会说吧。
    反正她也就叮嘱爹和大哥好好吃饭,没管过别的男人。
    只是听说他瘦了,回家很晚累得都顾不上吃饭,她莫名地又有些……心疼他。
    洛娘子看她脸颊染上一丝红晕,笑了笑。贺驭那厮最近有点魂不守舍的,忙的时候不见人,回来了竟然还能看见他发呆呢!
    发呆啊,这是贺驭从来不会做的事儿。
    阿大说,他听阿二的意思,是因为聂姑娘的礼物没给公子。
    洛娘子就骂他活该,谁让他那天不送青禾的,要是去送,人家青禾能不把荷包亲手给他?
    现在冷不丁去铺子打个忽哨,人家也没那个氛围送!
    这时候一个衣着严肃的婆子大步走到铺子门前,朝着迎宾的小伙计摆摆手,让他们不用管,她进了铺子东瞅西看,然后朝着聂青禾几个走过来。
    珍珠起身迎接,“请问贵客梳妆还是买东西?”
    那婆子板着脸,带着一股子大户人家高仆特有的傲慢,她咳嗽一声,“哪位是聂姑娘啊?”
    聂青禾朝她笑了笑,起身:“我是,娘子有什么需要?”
    那婆子便摆摆手,“我们家娘子想请你梳个全妆。”
    第81章 见色起意--那是欠揍了。
    珍珠忙道:“敢问娘子是哪家的?”
    那婆子皱眉,眼神凶巴巴的,“没规矩,娘子的事儿是你个丫头能瞎打听的?”
    那边林掌柜闻讯立刻赶过来,朝着那婆子作揖,“原来是郑家大嫂子来了!”
    他给聂青禾几个介绍,这是郑通判家的管事娘子。
    郑家婆子立刻一脸严肃道:“可不要炫耀张扬啊,我们娘子不喜欢别人拿她做门面显摆。”
    在一边画画的洛娘子撇撇嘴。
    林掌柜笑道:“您请放心,我们可不是那不懂规矩的,我们铺子从来不论客人是非,也不拿客人当噱头。”
    那婆子就点点头,催着聂青禾赶紧收拾,“不叫你白跑,雇了轿子来的。按照你的价格来,我们这种人家,是不还价的,你放心。”
    聂青禾现在出一趟妆定价是两百文,包括给客人洗脸,梳头插戴,还有修眉化妆,如果客人自己雇了车的,那可以减掉60文。她只给客人梳妆,并不陪游,多少钱也不干,所以没有那个价格。
    珍珠立刻收拾东西,把彩妆都带上,全套化妆刷也带上。
    郑家婆子比比划划的,“你个丫头不能去,让她去!”她指了指洛娘子。
    洛娘子低头画画,充耳不闻。
    聂青禾忙道:“娘子您误会,这是我们的专业画师,是画画的,不是梳妆的。”她看那婆子动动嘴巴似乎要说那正好去给我们娘子画一幅,便立刻道:“我们这位画师只画画册,不画人物像。”
    她让洛娘子来散心当账房的,可不是去给人服务的。
    见她这样维护自己,洛娘子就很高兴,朝她笑了笑,“回头我给你画。别人可不行。”
    郑家婆子脸色一变,顿时有些不爽。
    林掌柜忙提醒时候不早了。
    郑家婆子瞅瞅珍珠,这是柳家的丫头,让她去那岂不是要回来传闲话?到时候柳家岂不是……
    聂青禾知道她的多疑,便道:“大娘放心,我们去给客人梳妆,不多言、不多看,回来以后对别人也是只字不提,断然不会泄露任何主顾家的事情。”
    她知道这种高端客户很注重这个,所以一般找相熟的信得过的人上门。
    郑家婆子就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珍珠帮聂青禾拎着工具匣子,聂青禾则拿了一顶白纱缋椋,这是铺子送她的,天热出行戴着围了白纱的斗笠,可以挡风遮阳。
    傍晚自然不是为了遮阳,主要是为了增加神秘感以及化解不必要的尴尬,去大户人家,人多嘴杂的,她也不想碰见不必要的事情。
    郑家婆子看她这样,反而微微颔首,觉得她有点规矩。
    她雇了两顶轿子,她一顶让聂青禾一顶,聂青禾则跟师傅商量,她和珍珠一起乘坐,毕竟她俩都很轻,加起来也就160斤不到的样子。
    两个脚夫很和善,笑着同意了。
    珍珠受宠若惊,不肯坐,却被聂青禾拉进去,两人一起挤在轿子里。
    轿子走起来以后晃悠悠的,这很考验轿夫的功力,功夫不到家就容易让客人头晕恶心,功夫到了那就是享受。
    忽悠忽悠,一路就到了郑通判的宅子。
    原本他们这些知府的属官,都要带着家眷跟知府住在衙门后院的,可衙门不够宽敞,屋舍逼仄,住知府一家就够受的,别人再挤进去,那可受罪。而且郑通判在金台府有了根基,自然置办了自己的宅子。
    官职不够,身份不够,所以他宅子门口挂的牌子只写了郑宅,并没有用郑府。
    虽然级别不够,但是聂青禾观察着他家这宅子可够大的,那绝对是违制的。不过现在社会风气就是奢华攀比,不只是服饰、车马,更比宅子大小装潢豪华程度。可以说只要钱够,不违规的反而少,法不责众,现在也没人管。
    轿子一路直接进了前院,停在了垂花门口,婆子请聂青禾下轿子,然后引着二人去见郑金氏。
    聂青禾她们到了郑金氏的院子,院子不小,但是正房并不高大,只有一明两暗三间,看起来不像通判家的正院。
    看到郑金氏以后,聂青禾不卑不亢,先行礼问好,然后净手,请通判娘子净面。
    郑金氏却一直明里暗里地打量聂青禾,真是个水灵清丽的丫头!她见过这么多人,还没见过眼前这个丫头这样干净又纯洁的,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她作为一个美人看了都要不由自主地夸一声好俊俏的小姑娘。
    很快她就发现聂青禾的相貌具有一定欺骗性,性格不像她的容貌那么单纯可爱,反而淡定从容,带着一种老练的作风。
    就不像个小姑娘!
    对聂青禾来说,给郑金氏化妆一点难度都没,因为郑金氏本就生得貌美,白皮肤、鸭蛋脸、翘鼻梁、桃花眼,虽然眉毛淡一些,但是画画就行。
    唯一的可能就是头发有些稀疏,不够浓密,但是这个可以用假发来弥补。
    化妆之前先做护肤,聂青禾就随便聊聊,问一些重要讯息,诸如是要参加晚宴,还是日常妆。
    这里面潜藏着一个信息,晚宴,那就是要去聚会见亲朋,自然要端庄一些,如果是日常妆,那就是为了讨好自己丈夫,就得问问对方喜好什么的。
    郑金氏就说不出门,只是为了自己化着开心,“我早就听人说你手艺了得,以前不得空,现在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
    聂青禾晓得,那就是为了固宠。这是时代的局限,女人不自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命运掌握在男人手里,所以要讨好他,还要和别的女人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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