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父和她夫妻久了,对她一个眼神都知道啥意思,被她这么一瞪,就满怀内疚。
    聂母看他知道错了,自然也就不说,还得安慰他以后齐心协力多赚钱买新家什儿呢。
    聂父聂母还是睡东间,西间给闺女睡、聂小力因为还没适应自己睡,暂时还是跟着姐姐们,等他大了就可以自己去睡西厢。东厢留一间当夏天的厨房,一间给聂大力留着。南屋两间当客房,现在就给聂母当勾发网的屋,搬来这里她的活儿不能停,她要在这里继续招人做工。
    新修整的屋子新盘的炕,新铺的麦草新买的篾席,躺在上面软乎乎的,鼻端还弥漫着麦草和篾席独有的草木清香,让人晕陶陶的又幸福又好睡。
    聂红花在炕上打了个滚儿,笑眯眯的,“姐,贺驭哥哥不来给我们暖房啊?”
    聂青禾正色道:“你老想他干嘛?”
    聂红花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替……有人想嘛,哈哈。”在聂青禾作势要打她的时候,她一溜烟跑出去,“我去接聂小力回家暖房!”
    今晚上很多好吃的,她一定要敞开肚皮吃个撑才行!
    下午日头还老高一家子就收拾利索的,阿大还给他们把两个大水缸都挑满了,院子里的树和花草也都浇透了。洛家有一口水井,水很旺,以后聂家吃水也不用去街上买了,直接就可以从洛家挑。
    修缮屋子的时候,洛家和聂家一致觉得在聂家后墙开个小门,方便两家来往,这样挑水也方便。
    搬家自然要暖房,请亲朋来吃喝热闹一下。
    聂母请了原本要好的老邻居,还有荆大夫家,聂青禾则请了张婆婆和她身边的几个,聂大力自然要请陈子健、阿良那帮子小兄弟,再就是聂父几个要好的师傅和学徒。
    大掌柜和林钱几个掌柜自然也来了。
    另外聂青禾还带着聂小力请了岑先生,他很给面子,带了厚礼上门来了。
    普通人家走人情基本都送吃食,条件好的再给银钱或者布匹一类的。大掌柜就额外给了一两银子的红封,其他掌柜减半,荆娘子则多送了一罐子保和丸,这东西家家户户都要备一些。
    除了邀请的,另外聂青禾的合作伙伴们也都有表示。
    陈老板、王老板、赵老板等,乃至温娘子、黄掌柜、花想容、绣衣楼甚至其他一些和聂青禾相熟的铺子,也都打发人送了贺礼。他们根据和聂青禾的关系以及对聂青禾的感觉远近,送礼有所区别。
    陈老板几个送的比较丰厚,因为他们跟着聂青禾发财。
    而温娘子则是出于欣赏聂青禾,送的贺礼主要是布匹。
    黄掌柜这些却是出于礼节,类似给生意伙伴送贺礼一样,只打发人来并不会亲自上门,毕竟在他们眼里聂青禾目前的地位,还不足以让他们给这么大的脸面。
    大家送的差不多,都是点心、瓜果等。
    赵祯澄表面送的和其他老板一样,但是他额外送了聂青禾好些花卉和盆栽,有常见的也有珍品,从牡丹芍药到海棠月季等摆了一大溜。
    柳老板作为老板自然也送了,柳馨儿跟着聂青禾学习,也和柳徽一样让珍珠捎了一份礼节性的贺礼。
    美妆班的几位娘子小姐们还在上课的也都送了礼物,赵美云单独送了四幅挂画。
    另外就是请这边的新邻居,以后左邻右舍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要搞好关系。
    洛娘子就没当自己是外人,还让阿大带着红花在自家厨房给聂母帮忙,炖肉、炖鱼,几个锅灶一起开,免得聂母帮不过来。
    聂母则带着堂姐在自家厨房忙活。
    酒桌摆在院子里宽敞凉快,多点了灯笼照得亮堂堂的,就格外有热闹的气氛。
    聂青禾没做饭,因为她要带着聂小力帮忙招呼几个掌柜的。
    她爹和大哥不太敢跟大掌柜和其他几个掌柜平起平坐,这也是当下的特点,读书人高人一等,一般人不敢和他们同桌喝酒。
    聂小力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呢,跟着聂青禾举着手作揖,笑眯眯的跟个玉面小童子一样,“先生,大掌柜、林掌柜、钱掌柜、周掌柜……,诸位师傅,大家吃好喝好。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哎哟哟,你看看这孩子,咋这么稀罕人呢。”
    “是呀,小小年纪说话这般周到。”
    聂小力:“都是先生教得好。”
    柳大掌柜等人都和他喝酒,恭维他,岑先生脸上十分有光。
    此时柳家,曹月桂问柳馨儿,“她没请你?”
    柳馨儿惊讶道:“娘,人家暖房请我干嘛?”
    曹月桂:“你都跟她学梳妆,给她脸面还帮她带生意,也算是姐妹了,她暖房不请你?”
    柳馨儿:“那她也没请我爹啊,我爹还是老板呢。大掌柜代表咱们了,真的不用去。”
    曹月桂就很气,这丫头,真是不懂事!竟然不请自家人。她对婆子道:“备礼,让二少爷去送。”
    柳馨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娘,你、你开玩笑吧?你让我二哥去送礼?我二哥用什么借口?”
    曹月桂:“我要给你二哥提亲,这还不够吗?他们今天搬家,我再去提亲,这双喜临门的大日子,他们家得乐出屁来!”
    一个匠户的女儿,嫁给他们柳家这样的富豪人家,那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柳馨儿头疼得很,简直要炸了,比跟十个秦宝莲斗嘴还累,她拉着曹月桂让婆子先不忙去,“娘,你听我说行吗?大掌柜和掌柜们可都在呢,你这一去提亲,那不得吓着人家?毕竟你还没透露过,人家没准备啊。”
    她知道不能说万一人家聂家不答应,那多没面子,得说别吓着人家,私下里先透透风。
    曹月桂吃这一套,“也是。那就打发……不,不行,让你的婆子去送。”
    柳馨儿同意了,让人备了厚礼给聂家送去恭贺乔迁之喜,“我和聂姑娘也算熟悉了,她教我梳妆也是亦师亦友,不能前去道贺,便备上薄礼一份,祝贺乔迁之喜。”
    婆子应了,带着礼物去聂家,把柳馨儿的话说给聂青禾听。
    聂青禾有点纳闷,之前珍珠不是带了他们的礼物么,怎么又特意单独送一份?这是啥意思?不过她也没多想,留婆子去吃酒,然后把礼物让爹娘收着,记录在人情簿子上,以后按着簿子都要还人情。
    洛娘子很敏感,“她为什么又单独给你送礼?不安好心吧。”
    聂青禾:“管她呢,反正她家是我老板,送就收着呗。大掌柜都说收着就行,没问题。”
    洛娘子:“我总觉得她们有阴谋,你防着点。”
    聂青禾笑道:“你放心,我防着呢。我不和她们交心,就和姐姐交心。”
    洛娘子乐得直转圈,“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妹妹。”
    宋家。
    宋母头上扎着头巾,太阳穴上贴着膏药,她闭着眼把苦巴巴的汤药喝下去,苦着脸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秋月忙给她滴水漱口。
    宋母漱完口,“公子呢?”
    秋月耷拉着眼皮,“头会儿就出去了呢。”
    前阵子宋母想让宋清远收用了秋月,结果秋月跑去聂青禾跟前显摆,没显摆着倒是丢了大丑,还连累宋清远被人笑话。
    宋母仔细问了秋月,气得大咳不止,差点把肺子都咳出来。
    宋清远以为她会把秋月打发掉,哪里知道宋母却只是训斥了秋月,让其本分些并没有送走。宋清远虽然对宋母有些失望,却又担心她的身体,便没再去府学,而是在家里读书亲自侍奉宋母汤药。
    可宋母看在眼里,他读书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走神,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忧伤,有时候眼圈红红的一副绝望的样子。
    儿子这是怎么啦?
    宋母一问,从秋月那里知道宋清远去找过聂青禾几次,可聂青禾根本不理睬他了!
    宋母顿时又气又痛,自己宝贝在心尖上的儿子,聂青禾她怎么敢啊,怎么敢这么轻慢自己的儿子啊。
    她一生气就病情就更严重了。
    因为这,只要宋清远不在跟前,她就怀疑他是不是跑出去找聂青禾了,是不是又去找羞辱了。
    怎么这么不争气啊,你好好读书,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说了,你只要有了功名,还怕她跑了不成?只要一个男人足够厉害,爬得足够高,就算是娶了名门闺秀也照样纳妾的。
    聂青禾给他做妾,不委屈她。
    她让秋月去找,赶紧把宋清远找回来。
    结果秋月没找到宋清远,却打听聂家搬家了。
    最近通判娘子、柳三小姐、秦家小姐还有其他很多富家娘子小姐,都去找聂青禾学梳妆,聂青禾的名气一下子传遍全城,现在没人不知道聂姑娘了。不认识她的,也知道她是第一个去铺子抛头露面做工的女孩子。如今赚了大钱,全城的有钱娘子小姐都去找她学化妆,她还赚钱买了新宅子,一家子今天正搬家呢!
    她就问了地址,然后去聂家新家看看。
    远远的就能听见一户人家传来喧闹声,想必就是聂家在暖房请客了。
    然后秋月就看到自家公子两只手里拎满了东西,孤独地站在暮色里,正痴痴地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院子,却不敢走过去。
    秋月心疼得不行,她跑过去,“公子,你干嘛啊,人家又没邀请你。”
    宋清远的眼睛红红的,他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酒气,他喃喃道:“我们小时候明明亲密无间,同吃同睡,她什么事儿都不避讳我,跟我撒娇同我哭闹,我从来都是欢喜的。为什么,她再也不理我了?为什么她说喜欢你的青禾死了?青禾,清远哥哥还没死,为什么你的心却死了呢?”
    秋月哭得不行,“公子,求你了,别这样,人家不理你,不要你了。人家攀高枝了。”
    宋清远冷冷道:“不许你胡说。青禾不是那样的人。”
    秋月没办法,“那你在这里站一晚上吗?我替你去送吧。”
    宋清远摇头:“罢了,送给她,又让她纠结,反而不知道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好。”
    聂青禾端午生病,他不知道,娘却知道,娘病着没去看,也没打发家里人去看。后来聂父病了,娘知道,也没上门探望,甚至都没打发丫头去代为探望。
    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端午节青禾说有人请她去府学见面,可他问遍同学,都说不知道没看见她。后来他问家里的老仆,老仆不忍心就告诉他,是姑奶奶打发人去说的,还说跟聂姑娘开个玩笑,她把公子接走,让聂青禾去府学扑个空,逗她玩儿。
    是逗人家玩儿吗?
    从几何时,娘和大姑就越来越傲慢无礼,不再把聂家当至交了?
    她们的傲慢,葬送了他的感情,葬送了他所有的对未来的幻想。
    他对自己人生的未来规划,哪怕是到了遥远的终点,也是有青禾的陪伴。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未来每一步都没有她的影子,所以他害怕,他恐惧,他不敢往前迈一步。他怕自己迈出去了,然后就离她越来越远,他就真的失去她了。
    再也不能回头。
    他宁愿一切都停留在端午前的那天,她去找他,帮他整理屋子,然后撒娇一样抱怨男人的屋子,为什么总是乱乱的。
    她不知道,他很爱干净,总是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但是为了让她有事做,为了听她叽叽呱呱撒娇,他故意弄乱的,留给她收拾。
    他曾经想过,婚前她收拾,等成亲以后,就他来收拾,再也不让她累着。
    可他还有机会吗?
    ………
    傍晚时分,贺驭站在安国侯府门前,长身挺立,却举步艰难。
    他渴望回到这里,又抗拒回到这里,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后来却成了咫尺天涯。
    前两天他回到京城,先去兵部跑公务,然后接受皇帝召见。
    皇帝遣散旁人独留他说了半天话,听他汇报晋地的事情,又留他用午膳,给他讲了不少京城内的趣事。最后露出了委婉的意思,皇帝想缓解他和安国侯的父子关系,叮嘱他安国侯病了,让他回去尽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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