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洛娘子跟姐姐讲,她也听见了。
    董绿眉捂着心口摇摇欲坠,泪珠滚滚而下,她颤巍巍地道:“你、你们、并不知道,当年却是……”
    当年明明是她先和表哥好的,明明她是表哥真爱,是洛灵儿横刀夺爱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洛灵儿死了,她倒是成了鸠占鹊巢的罪人。
    京城那些勋贵之家,为了巴结洛将军和贺驭,哪个不是对她退避三舍指指点点?
    如今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都敢站在眼前指着鼻子骂她,她……
    董绿眉说不出话,捂着心口一步步地往家走。
    聂红花立刻道:“哎,你可别在我家门口装晕倒啊。”
    原本正想“昏倒”的董绿眉身体晃了晃,愣是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也没觉得疼,侯府门子忙喊婆子们过来扶。
    两个婆子蹬蹬跑出来,“夫人!”
    董绿眉哎呀一声痛呼,整个人委顿在地。
    俩婆子忙上前扶着她,急忙掐人中的,揉胸口的,门子又喊着让去请御医。
    聂红花对聂青禾道:“姐姐,你看她装的,这边上就有医馆,还去叫御医,若是真有病等御医来都凉了。”
    聂青禾笑了笑,弹了她一下,“你就仗着你姐夫好性子,以后不许这么跟人说话。”
    聂红花:“姐,你放心吧,我知道的。我就看不惯他们那一家子,欺负我姐夫,我姐夫是好性子,一点都不像他外面看起来那么冷,否则也不会吃这些委屈了。”她挽着聂青禾的手臂,“姐,你可得对我姐夫好点,你看他多可怜啊,亲爹亲弟弟不和他一心,你若是再对他不好,他也太可怜了。”
    聂青禾:“哎哟,我还要怎么对他好?不给他吃还是不给他穿还是让他睡地板了?”
    聂红花:“反正我瞧着我姐夫可怕你了,说什么还得看看你脸色,要干什么还得跟你请示。现在你有宝宝了,我姐夫以后怕是更没地位了。”
    聂青禾惊讶道:“有吗?你小丫头懂得倒是不少。”
    聂红花:“那可不么,我这叫善于观察。”
    聂青禾:“我看你是天生的居委会大妈。”
    聂红花追着姐姐问什么是居委会大妈,她直觉不是好词,毕竟她才多大怎么能用大妈这个称呼?
    这时候聂小力和贺重抱着一摞书跑来找聂青禾,“姐,我给外甥准备了书,你念给他听啊。”
    聂青禾顿时头大,现在他才是颗受精卵,能听什么啊?她道:“不行,我现在看书头晕。”
    聂小力自告奋勇:“没事,我来念。以后我早中晚都给他读。”
    贺重也笑:“我也帮忙念!”
    聂红花在弟弟脑袋上敲了一下,“念书有姐夫呀,你俩献什么慇勤啊?快去忙自己的事儿吧。”
    且说董绿眉被人抬回家,她面色苍白牙关紧闭,一副不成了的样子。
    贺钊原本还在发脾气呢,听说她被气晕了立刻就跑去她床前,“娘,娘,你怎么了?”
    那婆子就说是被聂青禾给气晕的。
    贺钊抓起一个花瓶砸在了地上,“贱人!若是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她拼了!”
    董绿眉这才幽幽转醒,微弱道:“钊儿、不要……别这样。不要为我大动干戈。”
    贺钊握着她的手,心疼得浑身打颤,“我爹呢?”他扭头喊,“侯爷呢?快去叫他回来。咱家要被人毁了,他怎么还不回家?”
    董绿眉一把抱住他,哭得肝肠寸断,“钊儿,我的钊儿,娘纵有千般错万般错,对你却是真心的,便是为了你去死,娘也心甘情愿。”
    贺钊原本因为聂青禾那番讽刺的话产生的那点浮想,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抱着董绿眉也哭得很是真切。
    他不懂大哥为什么不肯放下过去,亲娘已经去世那么久,他为什么要把亲情尘封在七岁那年不肯往前走?
    难道他这个弟弟就不值得他在意吗?不值得他退让吗?
    继母都能待他如亲生,大哥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改变?
    他恨聂青禾,如果不是聂青禾,大哥也不会这样。
    以前大哥也会来侯府,虽然大家不算愉快,却也不至于发脾气。三年前大哥回来,看到牌位就发火,怕不是被人挑唆的?那时候他就认识了聂青禾,原本是想让爹去帮他提亲的吧?
    他居然为了一个聂青禾和家里人撕破脸,哪里还有半点亲情?
    他想洛将军是自己的舅舅,贺驭是自己亲大哥,自己要想拉拢他们肯定容易,毕竟血浓于水,她聂青禾算什么!
    结果等他第二天想去县主府献慇勤的时候,人家家丁却说贺将军带着两家子去洛阳侯府过年了。
    贺钊顿时脸色很难看,有一种被人嫌弃的感觉,他们一定是故意躲着他的。兴许就是聂青禾挑唆的。
    去洛阳侯府过年却是洛将军提议的,因为侯府离着太医院近,家里有两个孕妇,如果有什么需要看大夫的也方便。
    他原本还怕聂父聂母不同意呢,谁知道夫妻俩乐意得很。对他们来说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关键是一家人在一起。
    不只是聂大力这些亲兄弟姊妹跟着,贺重、珍珠和三姐妹都一起去呢,大家热热闹闹的才是过年。
    贺钊烦闷至极,就不想回家,转身往能解闷的地方去。
    临近年关,酒楼茶楼以及勾栏瓦肆却是生意红火的。
    他不去那种地方,却喜欢去茶楼听说书的。因为聂氏美容中心的影响,现在茶楼说书的内容都跟着更新换代,越发勾人好听。
    最近他们在说一个新的《侯爷金屋藏娇,外室鸠占鹊巢》,听者云集,都纷纷痛骂那不知道羞耻的外室。
    他们向来是不骂男人的,因为如果自己的话也想藏着外室,可不耽误他们骂别的男人渣啊。
    贺钊一听,脸直接绿了,当场就想发脾气。
    可开在繁华地段的酒楼茶楼也不是普通人家的生意,哪里是他一个小小侯府二公子能招惹的?
    这京城地界和外地可不同,这里满地都是王公大臣。
    贺钊却不管,他直接就给说书的把案桌掀了,还将人摁着一通揍,“说这么烂的书,还想要钱,你怕不是个傻子?”
    “哎,你怎么打人呀,你谁啊!”
    听众们不乐意了。
    这里面自然也有自恃身份的,还有各家的纨绔浪荡哥,他们不认识贺钊,就跟他打起来。
    贺钊虽然人高马大,可是被董绿眉养得俊美阴柔,半点其兄的气概也没,哪里是对手?
    他被人打了,人家还要他找家人来,否则不放他回去。
    他吐了一口唾沫,“我说出来,吓不死你!你只管去洛阳侯府,我舅舅是洛将军,我大哥是贺驭!你去叫啊!”
    有人琢磨出来,“哎呀,这不是安国侯家的小公子吗?”还有人讥诮道:“怎么舍得丢下后娘自己出来溜跶了?”
    贺钊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把他们通通杀了。
    “行了,去将军府送信吧。”有人扯着调子让跑堂儿的去送信。
    他们并不怕贺驭来给贺钊撑腰,因为满京城都知道贺驭三年前劈了安国侯府的祠堂,还火烧了大堂,安国侯还去告御状来着。
    大家又不是傻子,谁不记得呢?
    接到消息的时候贺驭正在给聂青禾和洛娘子捏核桃吃。
    他们一大帮子人围着木炭炉子,里面烧着芋头、栗子,还烤着核桃、瓜子、红枣。
    聂小力、贺重负责给大家读书听,珍珠和三姐妹几个却在勾小孩子鞋袜帽子和衣服。
    聂大力在跟人对账目,洛将军和唐风下棋,时不时地喊贺驭过去支支招,聂父聂母围观喝彩,阿大阿二则在那里准备木料,想做两个小摇篮。
    听人汇报贺钊在茶楼闹事被人扣了,要贺将军去出面讲情儿的时候大家还懵了一下。
    贺钊是哪里来的脸觉得贺驭会去给他出头?
    聂青禾拿眼瞅贺驭,那眼神写着你要是去我就生气。
    贺驭亲了一下她唇角,柔声道:“放心,我哪里都不去。”
    洛娘子搓搓自己的手背,“哎,你们注意点儿啊,我还在这里呢。”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真不管,否则贺钊还得折腾,看起来他是突然转性意识到贺驭的重要性,想赖上了。
    以前避之不及,这会儿倒是想好事了。
    聂青禾对阿大道:“阿大哥哥,你带着贺重去,告诉他将军没空搭理他。如果他想让我们管也行,就从安国侯府搬到将军府来,否则以后再有这事儿谁也不管。”
    洛娘子朝着聂青禾竖起大拇指,高!
    贺驭把一个西域来的大红枣烧热乎了,将枣皮剥掉,把里面的枣核捏出来,然后喂到聂青禾嘴里。
    他道:“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阿大就带着贺重过去,聂小力见状也跟上去。
    贺钊敢骂姐夫,聂小力要去骂死他!
    聂小力作为读书人,自然不会像乡野村夫那样粗鄙地骂人,可是他骂人不带脏字。直接就把贺钊不懂事,罔顾大哥的心意,忘记生他的亲娘只记得后娘等事儿,给说得清清楚楚。
    要是不说清楚,贺钊还造谣贺驭不管他呢。
    我姐夫都已经搬出府自立门户,把安国侯府留给你和你后娘,你们还不放过他。
    他已经和我姐姐成家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还想搞破坏。
    你们咋那么坏呢?
    小白眼狼!
    不配做姐夫的弟弟!
    阿大都没说话,聂小力就把一切都说了。
    最后聂小力站在椅子上泪汪汪地道:“我姐夫和姐姐说了,他们不想你一直不懂事,你若是还认这个哥哥和舅舅,你就搬到将军府去。以后你的前途自然有他们关照,学文你和我去国子监,学武自然有二十四卫教练场等着你。你若是不肯,你还有什么理由整天让他们给你出头?”
    别不要脸了!
    说完他就瞪着贺钊,让贺钊自己选。
    不管贺钊选什么,对将军府都没害处。
    贺钊选将军府那是最好不过的,说明他心里还有贺驭这个大哥,他选安国侯府那就拜拜了您内。
    聂小力看贺钊还在那里犹豫,哼了一声,一拉阿大和贺重的手,“咱们走吧。”
    贺钊突然伸手指向贺重,“他是谁?”
    他早就注意到贺重了,这人看身量和个头跟他差不多,听他和聂小力说话相处的样子也不是个大人,整天戴着个面罩神秘兮兮的,他就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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