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勇不好意思道:说好的我请客, 怎么还让顾同志破费。

    顾立春道:我妈和奶奶非让我带来, 说是让你们尝尝她们的手艺,我们五场的年轻人都尝过, 你们离得远, 没机会尝,这次让你们也尝尝。

    在场的人忍不住羡慕五场的年轻人有口福。

    大家都是年轻人, 客套话不多说,直接开吃开喝。

    这一开席,顾立春带来的菜就成了大家最先进攻的目标。这些人看上去斯文,吃起饭来是真凶猛。最先抢光是的炸小鱼, 接着是卤肉,卤菜,最后,连卤肉汤都被人用来拌米饭了。

    这炸鱼真香,又酥又香。

    最好吃的还是卤肉。

    肉汤也好吃。

    大家越聊越熟,越喝越放得开,也没有谁不好意思。

    宋勇一脸遗憾地对顾立春说道:顾同志,你当初怎么就去了五场,你要来三场,咱们不就早认识了?

    顾立春连喝了几杯酒,醉眼迷离:嗐,当初介绍我来的人说,我是年轻人就是要去艰苦的地方锻炼,还说什么,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看都差不多,反正哪里都不好干。

    这番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他们对顾立春就更亲近了。

    顾立春继续诉苦:我们五场太缺人了,一个人都顶三个用。你看看我,名义上是农牧科的副科长,实际上我还得管着林业、渔业,还得给邓场做助理,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有人说:你这是能者多劳。

    也有人羡慕他:顾同志,你忙得有意义,不像我们,天天又忙又累,感觉好像没什么意义。

    顾立春道:都是为革命事业做贡献,都有意义。咱们大家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不过呢,顾立春话锋一转,就算是砖,也要砖尽其用,青砖红砖水磨砖,每种砖的用处是不一样的。算了算了,不聊这些,咱聊点轻松的。

    大家继续天南海北地闲扯,众人发现顾立春真是个宝藏,什么话题他都能聊上几句,从今年春季的广交会,到中日投资建设海底电缆,国际的,国内的,省里的,县里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大家越跟他聊就越爱聊,不知不觉中,顾立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顾同志

    小顾

    有向他请教的,有跟他探讨问题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顾立春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大家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这次推荐名额的事,何文勇再次举杯敬酒,对顾立春表示感谢,顾立春不太在意地摆摆手,说道:多大点事,何同志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跟你说,我四年之内都不打算去上大学,我是家中的长子,我得照顾我弟弟妹妹呀。别说是你这种情况,换了别人我也会让的。

    顾立春是说者有心,这帮知青是听者更有意。

    很快,就有人试探道:顾同志,以后农场再有招生计划,你们五场是不是也可以占有一个招生名额?

    顾立春点头:原则上应该是这样的,别的场都有,凭什么我们五场没有?以前是我们没要,从此以后就得要,一切按规矩来,我得为我们五场的年轻人争取机会。反正他们出身都合格,文化水平不够,就去学呗。我上夜校就带上我们农牧科的人。

    大家忽然明白了什么。当年五场新建,除了少部分干部是主动请缨外,其余人等都是直接发配过去的,这些发配过去的,一部分是因为工作能力欠佳,还有一部分是没关系没门路。

    这就导致五场不但缺人,更缺人才。有能力有干劲的年轻人更容易受到重用,看看顾立春就知道了,这才去多久就升上副科了,连那个大老粗赵高都当上科员了。

    而且五场以后也有招生名额,知识青年少,有文化的人也少,最具有竞争力的顾立春又不参与竞争

    大家的心思开始活动开来了。

    这一活动不要紧,大家就想从顾立春嘴里套点消息,还好这家伙酒量不太好,现在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说话舌头都捋不直。

    吃饱喝足以后,顾立春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众人见他醉成这样,要留他住下。顾立春摆摆手:不用不用,一会有朋友来接我。

    吴胖在九点半的时候开着拖拉机来接顾立春,赵高也来了。

    众人把顾立春扶上车,嘱咐了几句,才挥手告别。

    一坐上拖拉机,顾立春立即就清醒了。

    赵高问道:顾哥,你怎么跟这些人说的?他们真愿意来咱们五场?

    顾立春神秘地笑道:我就喝了一顿酒,什么也没说。不过,你等着瞧吧,肯定有人来的。

    赵高和吴胖是满脸的疑惑,就喝了顿酒就把人给弄来?

    顾立春没有多跟他们解释。

    事情的发展出乎顾立春的预料,第二天上午,三场后勤科的人就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问白大姐,他们五场究竟跟他们场的知青下了什么蛊,一下子有五十个人报名要来五场。

    白大姐一脸懵,他们刚开会没几天,也没听说小顾去做三场做演讲和动员呀。

    白大姐在电话里敷衍了几句就挂断电话,直接去农牧科找顾立春,顾立春刚好不在,一问梁科员说他跑外勤去了。

    顾立春这会儿正领着何文勇他们一帮知青在沼泽地那边义务劳动捡鸭蛋和鹅蛋。何文勇明天早上就要回海城,今天是来最后一次参加农场的活动。他在农场呆了七年,人缘又不错,来找他的人很多少。

    这次来的知青不光有三场的,还有四场二场甚至一场的,他们知青自有一个圈子,大家毕竟更有共同话题,没事就喜欢聚在一起,交流交流思想,偷偷交换一下书籍,有时还喜欢集资买点肉和酒,打打牙祭。

    他们十分喜欢,这项义务劳动,看着这些鸭蛋和鹅蛋,心情就很好。何况,劳动之后管饭。

    请客的地点设在猪场苜蓿地那边,几口大锅往那儿一支,陈洁孟念群和孙厚玉三个大厨往那儿一站,孙厚玉脑子灵活,学了一阵,厨艺进步很快,这也帮他赢得了赵高和吴胖的友谊。

    什么小鸡炖蘑菇、爆炒鸭肉、红烧鱼块一做,浓郁的香味把这帮人熏得晕乎乎、乐陶陶的。

    吃完午饭,大家坐在苜蓿地旁边的茅草亭里,赏着花,啃着瓜,谈人生侃理想,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顾立春主要跟他们展望未来:我们五场耕地较少,我们打算以后大力发展畜牧业、副业、林业、渔业。今年养猪两千头,明年争取养五千头猪,以后会逐年上涨;我们要让荒山披上绿装,要把杂木灌木换成果树;还要充分利用辽阔的水域面积,大量养殖鱼虾,鹅鸭。三年之内,我们五场将大变样:瓜果飘香,鸡鸭满地跑;苜蓿地一眼望不到边,猪们肥得动不了窝。

    顾立春又拿出一幅自己没事瞎画的农场规划图:等我们资金充裕了,打算把猪场翻盖了,再盖几处家属区,家属区里有花园、有图书馆,再弄个小电影院,再建个篮球场,弄几个乒乓球台。要尽量丰富广大职工的精神生活。

    顾立春的话就像一根鹅毛,专门往这帮年轻人心里最痒的地方撩拨。

    吃完瓜,聊完人生,临走时,顾立春还送了他们一人一根黄瓜,没办法,送甜瓜和西瓜送不起,人太多了。

    吴胖的心在滴血,今天吃了那么多瓜,临走又送了那么多黄瓜。

    待人一走,顾立春连忙安抚吴胖:胖啊,一车瓜换一车人,咱值了。以后哥补偿你。

    赵高也劝:对,要是能来三十人就太值了。

    吴胖还能怎么办,只能咬牙硬挺。

    这帮知青人一离开猪场,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

    宋勇先说道:我打算来五场,回去就报名。

    有人说道:大勇你还没报名啊,我上午就报了。

    有人笑道:喂,你们的动作真快。

    有不少人已经下定决心要来,也有很多人还在犹豫。

    五场的条件是五个分场最差的。

    立即有人接道:差不差的区别也不太大,反正工资都是一样,咱们来这里没准能得到重用呢。

    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们那儿的坑都被占完了,没有我们年轻人的地儿了。说这话的是二场的一个叫张星的年轻人。

    跟张星一起来的谈周生说道:张星,我觉得咱们还是留在二场好,二场的各项设施次于一场。

    一路上大家各抒己见,热烈讨论。

    接下来的几天,五场场办的人是痛并快乐着,电话一通一通地打来。

    先是打到后勤科,后来直接打到党委办公室。

    朱书记接到电话,一听又是知青又是年轻人要报名来五场,他便笑呵呵地道:哎呀,你们场的年轻人觉悟就是高,如此地积极支援五场的建设,看来你们党委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不错,值得肯定。

    电话那头:

    邓场这边也接到了几通电话,有人向他告状,说顾立春拉拢腐蚀革命青年,蛊惑人心,邓场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小顾同志不是那种人,他连我这个上级都不拉拢腐蚀,会腐蚀你们的人,你想多了。

    对方气极败坏:那是因为他腐蚀不了你。反正我们场的年轻人被腐蚀了,一下子报名二百人,二百人,你们五场到底想干嘛?你怎么不把我要过去?

    邓场淡淡说道:想得美,你想来我们也不要。

    对方:

    几天下来,一场报名的人有二十多人,二场三十人,三场最多,报名的有二百五十人,最后那边硬留下五十人,只放行二百人,四场那边也报名八十人,但四场不想放人,他们心生一计,准备把劳改营协调给五场,并且说得冠冕堂皇:别的分场都有劳改农场,只有五场没有,这不符合规定。而且五场的职工也体会不到阶级斗争的残酷性和复杂性,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其他分场一看四场开了头,也急忙跟上,都想把劳改农场里的老弱病残和不服管的刺头儿趁机甩给五场,还写了报告给总场场办。

    总场场部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甚至还开了会讨论这个问题。

    五场的干部被四场的这一通操作气坏了。

    朱书记火速速召集大家开会,商量应对策略。

    场办会议室里,大家正襟危坐,邓场最后一个到。

    朱书记眼睛一扫,发现顾立春竟然不在,便问角落里的赵高:小赵,小顾人呢?

    赵高忙道:顾哥跑外勤去了。

    邓场瞥了一眼赵高,说道:你这几天最好别让他落单。

    赵高心里一惊,顾哥该不会真有事吧?

    其他人闻言也是一脸担忧。

    就在这时,门外想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顾立春小跑着进来了。

    他擦擦额角的汗水,说道:对不起各位,我来晚了。

    大家见顾立春完好无损,同时松了一口气。

    朱书记见大家都到齐了,就简单说明一下情况。

    其他分场要把劳改营的劳改犯分流给他们,他们要不要接收?要是接收,又怎么接收。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热烈地讨论起来。

    反正大多数人的意见是不要劳改犯,理由是这些人牵扯的问题太多,而且劳改犯不好管,他们五场没有专门的地方,人手也不够。

    顾立春却有不同的看法,这些劳改犯多是知识分子,各科专家教授都有,要是用得好,肯定对五场的发展大有好处。当然麻烦也有,不过现在都73年了,□□很快就要过去。这几年,他们只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顾立春便开口道:我认为我们可以接收劳改犯。但我们接收了这么多人,总场是不是得拨款给我们建造集体宿舍?是不是得建造一座劳改营?

    白大姐当头泼了顾立春一盆冷水:小顾,放弃幻想,总场肯定要我们自力更生。想要拨款?他以为他们没要过吗?

    吕先进就是从总场下来的,岂能不知道这些?但他积极鼓励顾立春:顾同志,别人要不来拨款,不见得你要不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邓场重重咳了一声,锐利的目光扫了吕进步一眼,吕进步立即做乖巧状。

    邓场接着说道:拨款的事先不要想,大家继续发言。

    顾立春道:邓场,朱书记,我们可以不要拨款,但是我们能不能向总场申请一下,五场的收益先不要上交,先用于基础设施建设。

    邓场瞥了顾立春一眼:你觉得那点钱够?

    顾立春忙道:事在人为嘛,我大致算了一下,建造房子用的材料,木头从咱们林场拿;砖头,我见过好几个废弃砖窑,再找几个专业的师傅,我们自己烧。沙子,我们自己去河边拉,剩下的也就是水泥等建筑材料,我们还有几茬苜蓿没卖呢,到秋天时沼泽地那边的鹅鸭也可以卖了,母鸭母鹅留下下蛋,公的可以卖掉。我问了一下市价,公鸭一只2元,公鹅3元,我们能卖一千多只公鸭,五百多只鹅,还有鸭蛋鹅蛋,还有鱼,副业我还没算上。

    邓场正在沉思,其他人开始发表意见。

    朱书记道:老邓,我觉得小顾这个办法可行。

    白大姐道:我们可以试着申请一下。

    吕进步道:我看未必行,五场不上交利润,其他分场有样学样,以后怎么办?

    齐科附和道:是啊,小吕说得有几分道理。

    吕进步看了一眼齐科,对于他的反应,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顾立春笑吟吟地道:吕同志,你刚才鼓励我去试试,这倒好,我刚要试,你又说不行。你这是自相矛盾呀。

    吕进步道:我这不是各方面都要考虑周全吗?

    顾立春道:吕同志,这个申请我来写,做为供销科科长,你要考虑的是怎样用最便宜的价钱买到最好的建筑材料。

    吕进步干笑道:最便宜的价钱买最好的材料,顾同志,你这是不是强人所难?

    顾立春语调昂扬:吕同志,我们做为革命事业接、班人,怎么能怕困难?我们就是要迎难而上,发扬革命精神,拼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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