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进学校,路上遇到其他教职工,大家无不停下来围观父子两人。

    老孟,这就是你儿子?

    孟安城笑着招呼:对,就是我儿子,怎么样,是不是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实事求是地讲,你儿子比你还帅。

    顾立春一看这人如此实诚,赶紧多看了一眼,孟安城也上前给两人介绍:这位是老何,何老师。

    顾立春赶紧叫何老师。

    路上遇到熟人,孟安城都一一跟顾立春介绍:这位是王老师,这位是马老师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介绍。顾立春还没到家,学校里已经传遍了,孟安城的儿子回来了,人家亲自考上了东大。

    大家对他的事迹早有耳闻,如今亲眼一看,发现那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孩子年纪不大,但性格沉稳,应对从容。

    到了家里,于天蓝和孟青扬正在准备晚饭。一听到门响,孟青扬赶紧跑出来迎接。

    几年没见,孟青扬已经变成了一个高挑矫健的少女,她脆声叫道:哥,你终于回来了。

    顾立春笑道:青扬长高了。

    于天蓝激动地拉着顾立春的手,说道:可把你给盼来了,过来洗洗脸,咱们先吃饭。

    说着话她也招呼葛珲吃饭,葛珲也没客气。

    顾立春打量了一眼新家,这就是一座挺普通的院落,四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不算大,但挺方正敞亮,中间还有个葡萄架,门前有几丛翠竹。

    客厅里摆设挺简单,两张方桌,几把椅子,四壁都是书架,上面摆满各种书籍。

    大家入座吃饭,孟安城打开一瓶酒,给四个大人满上,孟青扬是个未成年,只能以汤代酒。

    五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每个人都很高兴,脸上洋溢着笑容。

    孟安城今天是妙语连珠,顾立春又特别会接话,父子两人你来我往的,跟说相声似的,逗得大家笑个不停。于天蓝适应性挺好,只是抿嘴微笑。但葛珲和孟青扬见的世面少,哪里经得住这么逗,两人笑得忍不住捂着肚子。

    最后孟安城说道:算了,别把这俩孩子逗坏了,咱说点正经的。

    顾立春道:我其实是个正经人。

    大家又忍不住笑。

    顾立春就说了他们考试时发生的事,讲他跟农场那些家属们如何斗智斗勇。

    孟青扬挺关心这些女知青,问道:哥,那最后她们都考上了吗?

    顾立春道:只考上了三个。

    孟安城却说:考上三个也非常不错了。

    顾立春说:是啊,她们挺厉害的。

    等他说到进考场时的情况,特别是讲到那个要想与他互相帮助的方景时,大家再次破功。

    葛珲因为笑得太多,一下子岔了气,一直不停地打嗝。

    顾立春正色道:我说小珲,你老打鸣干什么?你的工作时间应该是早上。

    葛珲:哈哈,圪喽

    他越打嗝大家笑得越厉害,于天蓝实在看不下去,赶紧给葛珲倒水,让他不停地喝水止嗝。

    葛珲灌了两大杯水,嗝也没止住,临走时还在不停打。

    三叔,三婶,我回去了,圪喽

    于天蓝忍着笑说:你回去吧,路上再试试深呼吸,把嗝止住。

    顾立春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把你变成名副其实的嗝珲了。

    葛珲对他翻了个白眼,用手指指顾立春,意思是你给我等着,他骑上三轮车离开了。

    葛珲走后,于天葛嗔怪道:你们爷俩悠着点吧,你瞧瞧把人给弄得一路打着嗝出门。

    孟安城说:没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打饱嗝呢,让客人打着饱嗝出门,别人都说咱家招待得好。

    于天蓝无奈地摇头,不理会这个老头子。

    吃完饭,四个人一齐动手收拾桌椅碗筷,收拾停当,于天蓝给顾立春端来一盆热水让他泡泡脚回房睡觉。

    顾立春的房间是四间房子最宽敞的,四个实木书架靠墙摆放,架子上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新有旧,四个书架四个类别:历史史、文学类、农学类、哲学类。

    哲学类书架上只摆了几十本,显然是没凑齐。靠窗摆着一张原木色的又宽又长的写字台。床也挺宽敞,大约一米五宽。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

    于天蓝说道:房间摆设你要是不满意,咱就重新归置归置。

    顾立春说道:我很满意,谢谢妈。

    于天蓝笑着说道:你还跟我客气,行啦,你坐了一天车,早点休息,别跟你爸聊天了,他话痨。可赶紧开学吧,让他跟学生聊去。

    顾立春哎了一声。

    于天蓝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顾立春脱掉衣裳,扑到新床上,床单被子都是新的,闻上去还有阳光的味道,应该是刚晒过。

    他确实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顾立春起床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家里没人,桌上用纱笼扣着饭菜,桌上还用碗压着一张纸条:记得吃早饭,我和你爸去上班了。

    顾立春坐下来慢慢地吃着饭,屋里院里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他背上挎包出门溜达。

    他四处闲逛,文史楼,图书馆,宿舍楼都看了一遍,总体印象就是绿化极好,处处可见参天的古树。房子也真破,但破旧中又带着一丝古韵,仔细看又有点意思。

    在农场干了几年,让他养成了新的职业病,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就想着搞建设和改进。

    这条路该修了,这片法国梧桐林挺不错,以后可以来看书,那片白杨林也不行,还差点休息的地方,图书馆太破了,该重建了,宿舍楼也得盖几栋新的,食堂也不行,太小。

    现在还没正式开学,但学校里有一部分工农兵大学生。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在忙着,老师忙着备课,工作人员忙着打扫宿舍以及新生接待工作做准备。

    顾立春转悠累了,回家自己做饭,等到父母下班回来,正好一起吃饭。

    饭桌上,三人一边吃饭,一边拉家常。

    孟安城问道:你上午出去逛了?

    顾立春道:我没看见你啊。

    孟安城说:我也没看见你,别人看见你了。因为他长得跟孟安城和于天蓝太像了,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一眼也能认出他。

    顾立春故作惊恐地说道:爸妈,我这样引人注目可不是好事,以后我干点什么,你们就立刻知道了,那我还怎么干坏事?

    孟安城安慰道:现在新生还没到呢,人少,等到大家一来,满校园都是人,大家就不会单单注意你了。顾立春一想也是。

    从20号开始,新生陆续前来报到,顾立春还帮着做了几天招待工作。

    他们这一届学生年龄差距极大,最大的34岁,已婚,家有5个孩子。最小的十七岁,今年的应届生。看档案,各行各业都有。还有夫妻同学、叔侄同学、师生同学,各种稀奇古怪的现象都有。

    这届新生中,中文系人多,一共80多人,分两个班。至于顾立春所在的哲学系,人数很可怜,只有28个人。因为学校宿舍不够,新生分为住校生和走读生。

    3月6号,东大正式开学。顾立春的大学生活也随之开始。

    相比较其他同学,顾立春的大学生活过得十分舒服,毕竟他有自己的房间,他还是带薪上学,每月拿着140块的高新。

    其他同学苦兮兮地拿着十几块的助学金,住着条件简陋又拥挤的宿舍,吃着粗茶淡饭。不过对于这些同学来说,能够来上大学他们已经非常幸福了,他们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根本没人在乎条件是否艰苦,顾立春也很少听人抱怨过。

    大家每天都争分夺秒地学习,一个个贪婪地吸收着知识。因为大家都忙着学习,很少有人生幺蛾子,即便有极个别人想兴风作浪,也很快就偃旗息鼓,因为大家太忙,根本没时间理会。

    顾立春十分喜欢这种氛围,渐渐地,他变得十分安静和低调。每天按时上课,大量阅读,回到家里,跟父亲讨论的也是书和学问。星期天跟着同学们去逛逛附近的景点,爬个山,或者逛逛书店,遇到新书买几本。

    顾立春很快又成为同学中的焦点,这次不是因为他会怼人,而是因为他有钱,书多。别人买书是一本一本地买,他是一捆一捆地买。看到好书还多买两本,送给父亲一本,放在班里一本,供同学们传阅。有幸去过他家的人,无不羡慕他那满屋的书。

    真正让顾立春名声大噪的还是他的文章,他现在清闲下来,哲学系的课相对轻松,他又拾起了写作这个爱好。以前他只能写些政治框架内的文章,没有一丁点文学价值。现在时代风气在慢慢开放,禁锢虽然还有,但到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顾立春便开始放飞一小部自我,写了几篇小说投到刚复刊不久的《河东文学》、《东湖》、《碧野》等文学杂志上,他投稿时用的笔名是孟卓群,父母尊重他的意见没让他改名,但他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不用可惜,于是就拿来当笔名。

    顾立春没料到自己竟然一投即中,三篇小说同时出现在杂志上。最先发现的还不是他自己,而是孟安城中文系的同事。

    那天,何老师拿着三本杂志笑容满面地走进办公室,大声道:老孟,你又换笔名了?同时刊登了三篇文章,是不是得请客?

    大家一听这个消息,立即围拢上来。

    孟安城一脸困惑地接过杂志,迅速浏览一遍,出声赞道:《河东文学》上这篇最好,文风犀利幽默,寓意深刻,这个作者很有想法。咦,这名字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何老师反问道:老孟,你真的不是你的笔名?

    孟安城摇头:真不是,这名字是我儿子的。

    你儿子?

    众人是一脸惊讶。

    课间休息时,孟安城叫过顾立春问个究竟。

    顾立春波澜不惊地说道:哦,我是用这个笔名投过稿,编辑还没给我回复呢。

    孟安城道:你小子还挺稳。

    没过两天,样刊和稿费就寄来了。这个时期的稿费一般是千字2块到7块,顾立春是新人,所以按最低价,三篇小说共计3万字,一共60块钱。这消息一出,整个中文系都沸腾了。他们可是中文系的,东大的王牌专业,结果让一个哲学系的抢先发表文章,实在是不太体面。于是,中文系的同学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哲学系的同学则是用力鼓励顾立春:顾同学,你再接再厉,多中几篇,气气隔壁中文系的。

    顾立春笑道:气他们干嘛?大家各努力各的。

    顾立春的三篇小说激发出了同学们的创作热情,掀起了投稿的热潮,之后,同学们还办起了诗社和文学社团,也有了社团期刊,像中文系自办的社团杂志《原野》、诗刊《月光》。

    这天,下课后,顾立春被一个拦住,这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生得相貌堂堂,笑容可掬。

    顾同学,我叫顾庆山,咱俩是本家。我是《原野》杂志的编辑,想跟你约个稿。

    顾立春愣愣地盯着顾庆山看了一会儿,事情不会那么巧吧?他的爷爷就叫顾庆山,好像也毕业于东大,眼前这个人,名字跟他爷爷一样,年纪大体符合,长相依稀有些熟悉。所以,他跟穿越前的爷爷成了同学?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叫顾庆山,来自河西省西阳县南湖村?

    顾庆山目光闪烁一下,笑道:顾同学,原来你也知道我?我家不在西阳县,在东乡市,我在西阳县插过队。

    顾立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在插队时娶妻生子了吧?你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叫顾兴华?

    顾庆山的表情立即变了,他警惕地问道:顾同学,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根本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儿子。

    顾庆山说完,拂袖离去。

    顾立春盯着顾庆山的背影,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此人就是他前世的爷爷。他没有激动,也没有一点想认亲的意思。这个爷爷是个渣爷,他考上大学后就抛弃了奶奶和父亲。听人说,奶奶当时还怀着身孕,后来奶奶大着肚子,领着他父亲顾兴华来找爷爷,爷爷出口羞辱奶奶,奶奶受到打击回去后小产,之后便精神失常。顾立春只见过奶奶两面,一次是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一次在她的丧礼上。

    顾立春走进杨树林里,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沉思。爷爷奶奶的事发生哪一年?很多事情他只是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经过推理再加上回忆辅助,他猜测奶奶应该会在今年来找顾庆山。现在是5月份,马上就麦收,麦收期间奶奶应该不会出门,她应该会在麦收之后来。他默默记下这个时间点。

    之后,顾庆山再也没找到顾立春,顾立春也没有理会对方。

    同学中有不少人来自乡下,不少男同学拖家带口,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们一来上学,家里的重担就全放在了妻子身上。这些人到麦收前就试着向学校请假,说要回去收麦子。请假的不是一个两个,学校在考量权衡之后,采取了人性化措施,给了那些要收麦子的同学十天假,回来后再由老师补课。

    中文系有三分之一的同学请了假,哲学系的也有几个人请了假。

    顾立春特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找到顾庆山,随口问道:顾庆山,你老婆怀着孕,你儿子才10岁,你不回家收麦子?

    顾立春这话一出,大家是一脸震惊,有个女同学急声问道:顾庆山,你不是说你没有结婚吗?怎么儿子都出来了?

    顾庆山瞪了顾立春一眼,连忙解释:我真的没有结婚,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我上面还是单身啊。

    顾立春慢悠悠地说道:在乡下很多地方,有人都不扯结婚证,办一桌酒,通知一下乡亲就算是结婚了。

    在场的同学有乡下来的,也有插过队的,自然知道顾立春说的是实情。

    他们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顾庆山,顾庆山坚决否认,他将矛头指向顾立春:顾同学,你不要仗势欺人。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这样污蔑我。

    顾立春冷笑道:顾庆山同学,你从来没得罪过我,我也没有仗势欺人,我跟大家相处这么久,他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但是你的做法踩到我的底线,你抛妻弃子,还隐瞒已婚已育的事实,妄图欺骗女同学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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