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打牌从来没这么认真地想赢别人的钱。”

    “哦,他不是钱多么,我帮他散散财。”

    周时亦回到车上,徐盛也刚好从里面结完帐出来,坐上副驾驶,鼻子跟狗似的,嗅了嗅,“啧啧啧,女人的味道。”

    周时亦没理他,启动车子。

    外面寒风大雪,车子冰冻有些久,一下子没打着火。

    徐盛接着说,“刚刚真是去见阮荨荨了?”

    “嗯,陈琪贝失踪了。”

    徐盛一愣,“她怎么会失踪。”

    车子启动,周时亦打着方向盘,说:“不知道,我们先找到小白再说。”

    车厢静了片刻,徐盛忽然面容凝重:“十一,你还记不记得,高考结束那个晚上,我们俩躲在顶楼喝酒,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问你是谁,你说事成了再告诉我。”

    周时亦一手撑在窗沿上,单手打着方向盘,微微一顿,车子一晃,他低声道:“嗯。”

    “是不是阮荨荨?”

    窗外是漫天白雪在飘,白杨树静立在两旁,树干挺拔。

    车内,有片刻诡异的静谧。

    他以为周时亦根本不会回答他,谁料,车子拐弯的时候,他握着方向盘单手打了个圈,只听他淡淡的嗯了声。

    他-居-然-承-认-了!

    徐盛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卧槽,还真是她啊!”徐盛惆怅地看他一眼,“不会吧,我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觉得阮荨荨怎么样,你说你最讨厌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女生了。”

    周时亦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那时候并没有打脸这个词。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早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很多事情,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刻骨铭心,连他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徐盛心道:许衍,许衍,你这会儿是真撞枪口上了。

    其实,后来他有问过他,事成了没有。

    周时亦直接黑了脸,弄得他好几年都不敢提这事儿。

    ……

    507寝室,夜深。

    大宝跟余薇薇在看电影。

    阮荨荨躺在床上戴着耳塞刷微博,看八卦。

    房门“咯噔”一声,许久没见的陈琪贝,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人很虚弱,脸色不好,大宝扑上去,“丫的,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陈琪贝推开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余薇薇关了电脑,也走过去问了两句,她都只是敷衍地答了两句。

    阮荨荨余光瞥了她一眼,依旧翘着脚,没动。

    大宝喊了她一声:“荨荨,阿贝回来了。”

    她第一声没应。

    大宝又重复了一遍。

    阮荨荨淡淡应了声,“哦。”

    气氛一瞬间尴尬。陈琪贝坐在椅子上,眼神却忍不住往后瞟。

    过了一会儿,阮荨荨坐起来,摘下耳塞,不紧不慢地从床上爬下来,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去。

    陈琪贝靠在椅子上,身影紧张的微微发颤。

    寝室片刻的宁静。

    大宝和余薇薇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是因为周时亦的话,这爆发的也太后知后觉了,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陈琪贝一回来,阮荨荨就是一脸要找她算账的表情。

    阮荨荨盯着她的背影,开口:“我给你父亲打电话了。”

    陈琪贝一僵,嗓音微微颤抖:“他说什么了。”

    阮荨荨说:“他说他快没钱了,让你记得给他打钱。”

    “还有呢?”

    “你还希望他说什么?”

    “没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问他的,我问他上次那批放高利贷的有没有找他麻烦,你猜他怎么说?”

    “……”

    “他说他根本没借过高利贷,他说你男朋友很有钱,每个月都定期给他打钱。”

    大宝跟余薇薇越听越糊涂,“什么男朋友?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陈琪贝垂下头,“你们别问了。”

    阮荨荨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寝室四个人,是这样坐在一起说话。

    “你找人打断我的脚,公布视频,我跟张曼的节目取消,只剩一个群舞,你又是领舞,自然而然,领导们的目光就转移到你的身上来了,你那么想进文工团,你他妈倒是跟我说啊。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么一个机会跟你撕破脸?”

    一室静默。

    陈琪贝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辩解。

    “踹我最狠那个男的,你安排他接近张曼,只是为了给我留下印象,哦,这是张曼的人,出了事,我第一个想到她。然后偷了我的相机,爆出视频,张曼第一个想到我。病房里,那一架你看得很痛快吧?”

    陈琪贝低着头,一直哭。

    大宝跟余薇薇总算是听明白了,却还无法消化。

    阮荨荨冷眼扫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她重重带上门,听见余薇薇在身后喊,“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她不想干嘛去,可她现在不想呆在这里了。

    窗外风雪很大,迷蒙了她的眼睛,冷风仿佛像刀片一下下刮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房顶上,树上,地上,车顶上……反正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银白色,铺着厚厚的积雪,她踏出去,雪地靴一脚踩在雪上,凹陷下去,发出“沙沙”的声音,沁人心脾。

    伤口处隐隐作痛。

    即使这样,她也没哭,眼泪在早几年已经流干了,现在能让她哭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是长大了吧。

    女人总是在寂寞无助的时候容易想起男人。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轻点,跳出一个号码,拨出。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

    他“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慵懒又性感。

    阮荨荨抬头看了看夜空,暗沉沉,没有一颗星星,“周时亦,你那边有星星吗?”

    彼时周时亦正在收拾行李,他将衣服收好放在床角,握着电话,走到阳台,推开门,风雪一瞬间涌进来,他立时胸闷不适,咳了声,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有一颗。”

    她低声问:“我能来找你吗?”

    周时亦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哦。”

    周时亦问:“你在哪儿?”

    “外面。”

    他说:“地址。”

    阮荨荨报了地址。

    她听见他浅浅叹了声:“你站那儿别动,我来接你。”

    阮荨荨末了又补充一句,“陈琪贝回来了,我没地方去。”

    “嗯。”

    ……

    二十分钟后。

    周时亦的车刚停下。

    他坐在车里,点了支烟,深吸了口,呼出,车厢瞬间滚着缭绕飘渺的青白薄烟,他看见阮荨荨穿着白色羽绒衣,几乎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她站在路灯下走来走去,脖子上空空荡荡,路灯晕黄、温馨的光线落在她身上,脚下踩着雪,“沙沙”作响,而她的脚边,立着一个小雪人。

    周时亦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20

    难得今天没有下雪,地上积雪盈尺,渐渐化散,阮荨荨站在冷风中,头发飞舞,几乎遮住她半张脸,她轻轻拨开,露出莹白的小脸,风如刀刻一般刮在她脸上。

    周时亦一手夹着烟,一手短促地按了下喇叭。

    阮荨荨眯着眼抬头。

    他掐灭烟头,拿起副驾驶座的黑色围巾,下车朝她走去。

    阮荨荨余光之中瞟见有人朝自己走来,顿住脚步,“沙沙”声骤停,长夜恢复宁静。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衣外套,干净利碎的短发衬得他面容清隽,身形高大,一手插兜,一手拎着围巾,迈着长腿,步伐沉稳、不疾不徐,款款向她走来。

    路灯在他身后,光线将他拢成一圈。

    那一刻,阮荨荨好像看见了太阳。

    跟多年前,一样璀璨的阳光。

    是黎明前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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