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

    咸腥的海水,拍打着沾满干涸盐粒、皮肤皲裂的双足,

    脚底板被礁石摩擦得血肉模糊,

    阴冷海风吹拂在身上,令肤色偏黑的瘦弱少女,身躯颤抖了一阵。

    卢比,是印度、斯里兰卡、尼泊尔等过所使用的的货币名称,英文rupee,编码inr,单位进制100。

    1卢比,等于0.01349美元,等于0.8862人民币。

    对于印度人而言,一顿普通饭钱为30卢比,低收入阶层的中午外卖,也就10卢比上下。

    但,三卢比(约合三毛人民币),对于印度的不可接触者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答案是:两条人命。

    夜幕降临,冷清月光撒在海面上,海水潮起潮落,拍打礁石,形成泛着白沫的浪花。

    肤色偏黑的瘦弱印度少女,坐在海边一处倾斜低矮山崖的山洞中,

    她身上穿着脏破到看不清颜色的衬衫短裤,蓬头垢面,双臂抱着膝盖,在冰冷夜风的吹拂下,浑身瑟瑟发抖,眼眸空洞。

    十天前,少女和她的两个姐姐,鼓起勇气,在下班后,向他们的工厂老板要求日薪在25卢比的基础上,增加3卢比。

    她们是不可接触者,是印度各种姓之外的最底层贱民。

    不可接触者,或者说达利特,在印度占总人口的16.2%,用13.24亿总人口去换算,达利特有两亿人之多。

    在印度的传统观念中,达利特的肉体是肮脏的,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会被污染,哪怕是他们的影子,都能玷污到更高种姓的人。

    他们被禁止频繁出现在公共场合,不能和其他种姓者使用同一饮水容器、餐具,不能触碰到其他种姓者,不能与其他种姓结婚,为村子里的人工作,却不被允许住在村子里,只能从事最为低贱、卑微的行业。

    在少女和她的两个姐姐,提出增加3卢比的日薪之后,工坊的老板嘲笑并殴打了她们,将女孩们用麻绳捆了起来,进行长达数个小时的凌虐。

    更令人绝望的是,当地警车到来后,从车上下来的印度警员们,非但没有制止老板,反而和后者一起,加入到了对女孩两个姐姐们的凌虐当中。

    女孩拼尽全力挣脱麻绳,趁着夜色逃了出来,后方警笛阵阵,闪耀车灯在一人高的茂密杂草丛中时隐时现。

    她逃了出来,但她的两个姐姐,却被绳索吊死在树上,遍体鳞伤,用来向那些胆敢提出大逆不道要求的不可接触者们示威——这幅画面,是女孩在清晨试图逃回家中时,在村口看到的。

    当时路边停着的几辆警车旁,站立着的正是那些参与了凌虐的印度警员们。

    少女不敢回家,也不敢离开这里,生怕被路上的警车发现,杀人灭口。

    她躲在海边悬崖下方的凹陷低浅山洞当中,饿了就吃点小鱼螃蟹,渴了就喝点山洞中滴落的冰水。

    少女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只能凭借太阳升起落下,来计算时间流逝。

    好冷...

    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混混沌沌的大脑中,思绪纷繁杂乱。

    印度教提倡人人平等,但这种平等只是精神、灵魂层面的,肉体身躯上,则不平等。

    婆罗门、刹帝利的身躯纯洁干净,吠舍和首陀罗有着污点,至于不可接触者达利特,则是世间肮脏污秽的集合。

    达利特想要让自己变得干净,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进行苦行修炼,忍受被正常人认为是最痛苦的事,断水断食,忍饥挨饿,自我鞭笞,忍受苦寒炎热,直至身心超脱,方可感动神明,脱离苦海。

    第二种,则是乖乖地接受压迫剥削,侍奉高种姓者,不与其他不可接触者联系,自我封闭,降低自身被污染的程度,如此这般,才能在转世投胎后,成为婆罗门,成为身心纯净的人上人。

    在这种传统观念的渲染下,底层的达利特们,产生了彼此仇视。

    杀鸡的达利特,鄙视捉老鼠的达利特,

    捉老鼠的达利特,鄙视掏粪掏下水道的达利特,

    在达利特之间划分出了不同族群,彼此都认为对方是不纯净的污染源,主动要求隔离,免遭污染。

    高度内卷与底层仇视,使得达利特永远不可能团结在一起,明明有一亿两亿的庞大人口总数,却依旧在社会体系中毫无话语权可言。

    躲藏在悬崖山洞中的少女,想得并没有那么深远,她目光空洞地凝望着海面,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同样肤色黝黑的印度少女脸庞。

    妮娜。

    逐风者第七组成员,印度驻全球超自然联盟特使,印度低种姓人的荣耀。

    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身份,

    对方能成为无数聚光灯的焦点,与显贵会晤,

    而少女的两个姐姐,却在清晨薄雾中,被吊死在树枝上。

    少女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如果妮娜在这里,如果妮娜还在印度,那么她在听到新闻后,应该,不,是一定会主持公正,

    就像她之前为达利特族群所做的那样。

    但,在门扉争夺战结束不久后,经常出现在印度各大电视台上的妮娜便消失在了新闻媒体的视线当中,不见所踪,

    低种姓族群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凝聚力,也随之消散。

    “该死,那个女孩到底在哪?”

    悬崖上方响起了微弱而嘈杂的人声,手电筒的光芒,在悬崖上方亮起,照在了海面上。

    女孩空洞的眼眸,瞬间被恐惧绝望占据,

    这里的山崖很低矮,声音能够轻易传达,

    她不敢动弹,缓慢地瑟缩起身体,向着山洞后方挪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已经找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找到。该死的新局长,不过就是一个失踪的贱民女孩而已,非要彻查下去,她的父母都被我们教训地取消了报案。”

    “我们会找到她的。”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缓缓说道:“她身上有伤,没有吃的,逃不了太远。”

    “...找到她之后,我们该怎么做?”

    “还用问么?杀了她。”

    “可是那个新局长要求...”

    “别管什么新局长了,他是婆罗门,外交官的儿子,ips(印度联邦警察系统)的精英,不管这件事情查没查出来,他都会升迁。而我们则会待在这里,烂一辈子。你想把案子查出来后,等着被本地的势力清算么?”

    “...”

    “别忘了,你的舅舅、我们的上司,也参与了那天的凌虐...”

    “...我明白了。”

    悬崖上方的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交谈着,手电筒的光芒在海面上扫来扫去。

    悬崖下的少女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哗啦——

    山洞前方的海水,突然向两侧划开,

    一只动物,从海水中爬了上来。

    那是一条狗,毛发棕黑斑驳,骨瘦如柴,浑身湿漉漉的,就跟路边野狗一模一样。

    一条狗怎么会从海里游上来?

    少女的大脑来不及处理这样的信息,她本能地凑上前去,想要捂住狗的嘴巴,防止它发出叫声,吸引到悬崖上方两个男人的注意。

    但,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她僵住了。

    那条狗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无形无质的诡异气息,如同虎狮这样的顶级掠食者一般,冷漠地凝视着前方的少女,将其视为一块活动的肉。

    不能动。

    少女的身躯僵在原地,那条棕黑野狗,自顾自地转动脑袋身躯,随着毛发甩动,身上的海水四溅甩干。

    “呼,这里可真冷啊,我们走吧,去跟其他人会和。”

    “等等。”

    悬崖上的手电筒光芒,突然顿住了,照亮在一处海面上,“那是什么?”

    手电筒光芒照亮的海面处,有一条染血的布帛碎片飘荡——那是少女用来包扎身上被殴打伤口的布片。

    “该不会...”

    第二个男人小声嘀咕着,手电筒的光芒,在山洞洞口处晃了晃,“这下面好像有个山洞。

    你过来,给我照光,我爬下去看看。”

    上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行走声音,手电筒光芒摇晃闪动,紧接着便是手掌扒拉草木藤蔓的声音响起。

    再一次,少女陷入了恐惧与绝望当中,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流过皮肤皲裂的脸颊。

    而那条棕黑色的野狗,则漠不关心地向前踏出两步,来到少女身前,歪了歪脑袋。

    黑豆般的眼眸中,毫无任何情感可言,只是默默凝视。

    啪。

    没有任何征兆的,野狗的口中,射出了一根鱼叉般的纤细锋利舌头状导管,钉在了少女的眉心。

    一股模糊而强大的灵能意志,回荡在少女的脑海当中。

    【为了活下去,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一切。

    少女眼眸空洞,本能地回答了声音提出的问题。

    【很好。那么,拥抱虫巢,加入我们吧。】

    野狗的舌头状导管,不断鼓胀收缩,朝少女的眉心注射了什么东西。

    十数秒后,导管收回,

    对方又重新变回了寻常野狗模样,趴伏在岩石上,懒散地用后足挠了挠腰侧的毛发,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声

    而少女,则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抬手摸了摸额头。

    额头上有一圈淡淡的血丝,被野狗生物用舌头状导管切开的伤口,已然愈合。

    啪嗒。

    穿着棕色印度警员制服的肥硕男人,从上方跳到了洞口岩石上,腰侧别着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

    他手中手电筒的光芒扫射而来,照亮了衣衫褴褛的少女,和那条寻常野狗。

    肥硕男人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朝悬崖上方的同伴喊道:“快下来,我找到她..”

    话音戛然而止,

    少女本能地抬起了手臂,手腕中射出一条带有锋利箭簇的导管,钉在了肥硕男人的眉心,打断了他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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