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十分感动,但这时候流泪也太过煞风景。元光耀只得忍着,露出个爽朗的笑:“晚儿的心意,阿耶自然知晓。”他忽然又板起脸,道:“这时候还叫父亲吗?”

    元非晚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也知道他想说的是父亲称呼的生分,便爽快道:“阿耶。”

    元光耀终于满意,父女俩相视一笑。

    不过,在送走元光耀之后,谷蓝就按捺不住了:“大娘,您真的要去吗?”她知道男孩子顽劣,但她家大娘这个弟弟简直要无法无天了!她只怕她们大娘吃亏!

    “为什么不去?”面对这种担心,元非晚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攘外必先安内;她当然先把内给安顿好了,再去解决外敌!

    作者有话要说:  磨刀霍霍向小弟→ →

    ☆、第11章 莲饼

    至于元光耀,出了院门后就直奔小厨房。在元非晚不得不禁足养病的时间里,他看不到女儿,又想知道女儿的近况,只能天天询问女儿吃了什么、又吃了多少。一来二去,就养成了习惯。

    “大娘病好以后,口味稍稍挑剔了一些。”厨子邱大叔道,“不过吃得却比以前多了不少。”

    挑剔点算什么问题?元光耀不以为意。他觉得吧,只有身体好起来,才有力气挑剔口味如何;胃口变大不也证实了这点吗?相比之前那种比猫还小的食量,果然还是现在更好吧?

    邱大叔觑着元光耀的脸色,觉得主人现在心情不错。“照您之前的吩咐,我下午做了些清淡口味的木莲五色饼。您看看,要不要给老夫人送去一些?”至于元非晚那头,这些饼原本就是做给她的,肯定要送,提都不用提。

    元光耀刚才的好心情立刻不翼而飞。但这不能怪邱厨子自作多情,因为之前,不管有什么东西,为表孝心,他都会送给老夫人一份。厨子怎么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所以他停顿片刻,淡淡开口:“天晚了,就不必搅扰母亲歇息了。这些饼,都拿过去给晚姐儿吧。”

    胖乎乎的邱大叔呆立在原地,看自家主人吩咐完这句就长袖飘飘地走了,内心的吐槽慢半拍地刷了满屏——

    春夏之间,天还没黑一半呢,这就叫晚了?

    就算老夫人歇息得早,这时分肯定也只是刚用完晚饭啊!歇息个什么劲儿!

    既然怕搅扰老夫人歇息,就不怕搅扰大娘歇息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大娘最近食欲上升是真的,但也没到能吃下这一大盘素饼的地步吧?

    所以,主人啊,您到底把女儿当什么了,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呀!

    可元光耀发了话,王大叔便只能提着饼盒往内院走,去把东西交给谷蓝。反正他只是个下人,做好分内之事即可,管主人想什么呢!

    乍一看到分成三盒的木莲花五色饼,水碧也惊呆了。大娘挑灯读书的时候是需要夜宵,但这夜宵的分量都比晚饭还多了!要是吃完了这些,还怎么睡?

    元非晚原本准备再看点书就梳洗休息,见送来这么多饼,嘴角很快旋出一朵笑来。

    因为她的食量,就算是特地为她做的东西,往往也有大半部分去了老夫人或者二房那里。今天竟然全送到她这来了,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爹开始不待见老夫人和二房了!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就连她这个初来乍到的,都知道那头皮里阳秋,恶心得很!

    另外,这大概还有另一层意思。她爹晚上和她一起用的饭,很清楚她已经饱了。这么多饼,与其说是让她当夜宵吃下去,还不如说是让她送给某个已经饿了两顿饭的人!

    谷蓝见到元非晚的笑容,本来是想问原因的。但一开口,话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大娘,您笑起来真好看!婢子再也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了!哦,不不,您不笑的时候一样好看!”

    “就你嘴甜。”元非晚嗔她一句,但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谷蓝吐了吐舌头。“那这些饼怎么办呢?”就算叫上她和水碧,也吃不完啊!

    对饼的用途,元非晚清楚得很,但她一点也不着急。“我再看会儿书,等下说。哦,对了,叫小厨房准备一份银耳汤。”

    两个侍女会意,悄声退下了。

    而元非晚,当真就正儿八经地看起书来。她这个小书房,小说话本什么的一律没有,放眼望去,全是《礼记》、《左传》、《周礼》之类的传世经典,再不济也是《字林》、《诗经》、《尔雅》之类陶冶性情的著作。

    不愧是书香世家、状元之后,读的书基本全是科举该读的!

    元非晚现在相当理解那个元家宝树的称呼是怎么来的了。若元非晚是个男儿身,说不定真能和她爹一样进士及第呢!

    也幸亏如此,她才不会露馅。因为芷溪公主,擅长的物事也包括这些!

    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已经黑了。元非晚立起身,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觉得也是时候去看热闹了。她本来想叫谷蓝随行,但再想想,就改变了主意。“水碧!”

    水碧应声而来。“您的银耳汤已经送来了,大娘。”

    元非晚再次肯定,水碧确实机灵。如若忠心,留在身边也不错。合该敲打敲打……“五色饼也带上,随我出去一次。”

    “啊?”水碧震惊了。大家都歇下了,她们大娘却想出去?

    此时,元家祠堂里。

    元非永刚进去的时候,还算老实。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他就忍不住了,嚷嚷着要出去。只可惜,祠堂门窗都锁了起来,桌椅爬梯也搬走了,只留下一大堆牌位从高台上俯视他。

    他又哭又闹,满地打滚,折腾了一下午。可是,别说吃的了,连个人的回答都没有。

    元非永不得不安静下来。天色渐暗,祠堂里又没人点灯,一种寒冷阴森感渐渐包围了他。

    “呜呜!”元非永控制不住地抽噎,有气无力。“阿耶最坏了,呜呜呜……只喜欢阿姊,什么都给阿姊……把我从祖母那里抓走,还把我关在这里,不准我吃饭,呜呜呜……”

    外头,月色清皎,衬得身着霜色长裙帔子的元非晚一身银光,宛如月中嫦娥。

    然而能欣赏到这种美景的水碧却心惊肉跳起来。三郎哟,你亲姐正听着呢!再那么说话,可就真没人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猫咪、miko、索菲亚的地雷!群抱群么么!~

    ☆、第12章 祠堂

    把我从祖母那里抓走?

    元非晚眉头跳了跳。这是什么话?元非永是大房所出,现在竟然把其他人的地方当家了?别说二房,祖母也不行!“抓走?”

    水碧觉得她的脸都要僵了。这明明不干她的事啊,为什么她现在压力山大?“听说,主人要三郎回大房来读书,三郎极不情愿。”

    元非晚点点头。男孩子混在后宅确实没出息,她觉得她爹做得对。这种混世小魔王,再不教育就晚了!不过话再说回来,前两个月时,她爹应该还不知道元非永成了这样吧?那为什么突然一定要把儿子领回来呢?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元非晚想了一想,突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这边上怎地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啊呀……”水碧轻呼一声。三郎被关祠堂,身边的婆子理应守着才是。不然小孩子愣头愣脑的,万一磕着碰着,不就完了?

    元非晚就等着这时候追问。“那婆子怎么回事?”

    “江婆……”水碧说,语调有些艰难:“原先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老夫人身边的?怪不得!元非晚无声冷笑。外人听着像是老夫人疼爱孙子、这才把身边的婆子分过去;实际上,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煽风点火吧?不然,哪个下人敢把受罚的主子扔一边、自己堂而皇之地去休息?谁给她的胆子?

    水碧一直在小心打量着元非晚的表情。这会儿见元非晚不说话也不笑,月光却衬得一双翦水明眸亮得很,背后突然毛了起来——最近对着大娘,她总是冷不防地冒出这种感觉——不得不赶紧收回目光。

    以前一看就懂的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捉摸不透的脾气的呢?

    这样下去,她还能留在大娘身边吗?若是被赶回老夫人那里,日子怕是更难过吧?

    思前想后,水碧心乱如麻。

    两人立在庭院之中,距离祠堂有些距离不说,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元非永正自顾自地哭,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呜呜呜……阿耶太坏了……”他犹自哭着,气音一抖一抖,“只让我写字,连回祖母那里都不行……我回去,还要罚我……可阿耶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祖母有没有提起我……呜呜呜!”

    元非永没说下去,但哭声突然拔高了两个调子,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元非晚略微垂下眼睫。原来她这便宜弟弟也不蠢啊?知道祖母和二房不喜欢他?之所以那么闹腾,只是为了争宠?

    还真是小孩子,元非晚轻轻摇头。就算她这个从不用争宠的,都知道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行不通啊!更别说,还争错了人!

    见主子一直不吭声,里头的人又越说越多,水碧真心有点着慌。“大娘,现在……”

    “把东西放下,到路边守着。”

    水碧如蒙大赦,赶紧照做。

    元非晚才往前走了半步。她等下要说的话,不想被第四个人听见。“我竟然不知道,我何时有了个哭哭啼啼的妹妹。”

    猛听到人声,元非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阿姊?”他这声出口,才意识到元非晚说他是女孩子,一点惊喜立刻变成了愤怒。“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竟不知道我何时有了个哭哭啼啼的妹子。”元非晚特别好心地重复了一遍,还在妹子上压了重音。

    “元非晚,你!”确定一向顺着他的姐姐突然嘲讽他,元非永惊讶得连反驳都无力了。

    “怎么,想骂我?我听着呢。”元非晚笑眯眯道,“把我骂走,你饿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了。哦,说不定这正是你要的,不要我管,对吧?”

    想说的话被抢走,元非永一口气被噎得不上不下的。“你……"他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不,是牙尖嘴利!

    “你怎么?说啊。上午在我院门外不是挺能说的么?这会儿怎么了?”元非晚做出一副突然明白的模样,“瞧我,都忘记你哭哑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阿耶?”元非永总算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

    元非晚真被逗乐了。“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刚才不也说了,阿耶只疼我?还有,动不动就告状什么的,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合着他就是个柔弱的姑娘家,是吧?元非永差点没气晕。“有本事你给我进来!”他想揍人!

    元非晚才不会受这种激将。“有本事你出来呀?”她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弯腰打开食盒。“这里月色正好,还有点心甜汤。此情此景,简直令人诗兴大发!”

    诗兴大发你个大头鬼啊!元非永只想骂娘。然而,听到吃的喝的,他肚子很配合地叫了起来,喉咙也越发火烧火燎。最终他还是没忍住,从地上爬起来,踮起脚尖,从下午弄破的窗户纸洞里往外看去——

    喝,好家伙,不光有吃的喝的,还有笔墨纸砚,真的开始搞对月吟诗了?

    元非永委屈得不行。他被关在祠堂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关心不说,原本对他百依百顺的姐姐竟然还特意来气他!他想要吃的,又拉不下脸来,眼睛又红了。“你们都是坏蛋!坏蛋!”

    元非晚对这种哭诉无动于衷。“噢?你的意思,只有你是好的,大家都欺负你?”她轻轻一笑,声音却很冷。“这怎么和我记的不一样呢?总是被欺负的那个,好像是我?”

    元非永正待再哭,却不得不吞了回去。原因别无其他,就是心虚。要说欺负元非晚,他不是头一份吗?

    不远处,水碧也僵硬了。果然,大娘心里一直都门儿清!这回是第一次说出口,他们岂不是都要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弟表示,姐姐你画风变得太快,我适应不良啊!

    ☆、第13章 写人

    然而,元非晚并没像他们设想的一样,立刻开始秋后算账。她只自顾自地在石地上摊开文房四宝,磨墨运笔,一副真打算写诗的模样。

    元非永现在从门缝里眼巴巴地看着她,意识到他姐铁了心。他面子薄,不由怒上心来,负气道:“不给就不给,有什么稀奇的?”

    声音还算响亮,只可惜,他的肚子恰好响亮地咕噜了一声,丝毫不给他这个主人面子。

    元非晚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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