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反应理所当然地被萧欥认为是害羞。“你不用不好意思,”他说,语气诚挚,“你的确当得起这些赞美。反正我觉得,我刚才说的话,还不到那些公认你为元家宝树的人的十分之一。”

    元非晚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虽然当面夸过她的人实在不少,但在面对萧欥时她特别没底气……难道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中察觉到对方对她的绝对真情,这才不好意思吗?

    “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会喜欢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萧欥的语气依旧诚恳,但这时候的诚恳里还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可能说不出比那些更令女孩子欢喜的话了。”

    ……德王殿下,你未免也太实诚了吧?

    元非晚没忍住在心中呐喊。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确实喜欢她,全心全意对她好,但她什么实话都不能说……

    救命,再这样下去,她快被内疚淹死了!这不是她设想中的发展啊!

    然而萧欥肯定不能察觉元非晚的这种想法。“不管是在岭南还是在长安,你做的事情都很漂亮。”

    “……你知道?”元非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岭南就算了,长安……难道他连她怎么把鱼初和顾芳唯打发走都知道了?八卦传到皇城里也这么不费事,简直长了翅膀吧?又或者说,萧欥自有高效的通讯渠道?为什么这么想想还挺可能的……

    “是,我知道。”萧欥肯定道。“所以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他最后如此做了个总结。

    元非晚忽而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像是她被人盯上了很久、而她还不自知。可明明她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对方的这句话听着就是结尾,元非晚不由错了错眼珠,重新和那两道一瞬不瞬地注视她的目光对上。她本想从那眼睛里猜测对方接下来的话,但一对上她就后悔了——

    因为萧欥正好说到:“现在,看着我,芷溪。”

    他眼睛本就幽黑深邃,只是平时里头没有任何东西。但现在不同:情意缱绻,满得已经溢出来,而她不经意就全接收到了;那种感情有着极大的感染力,轻易叫人跌入温柔的漩涡——

    “芷溪,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元非晚实打实地震惊了。应该说,她从未如此惊讶过——

    第一次约会就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直球也太直了吧?!根本是前面步骤全略、一步到位直奔重点!

    等等,就算萧欥追求效率,这是不是也过分快了?要知道,她出门之前想的是,先确定萧欥在妻妾和皇位方面的真实态度呢!

    现在元非晚总算明白,她刚才的那种危机感来自哪里——

    她做好的准备是最后一次确定,而萧欥已经打算把事情进行到板上钉钉的最后一步!这肯定不能怪她考虑不周吧?毕竟,能把事情这么快做到这种程度的,怕是只有萧欥一个!

    见元非晚沉默,萧欥也不着急。

    因为虽然他这么说出口了,但他同时也知道,这确实赶了点。元非晚又更偏向于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性子,肯定需要接受时间。

    可他必须说。第一,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第二,还有萧旸在虎视眈眈。如果他想一刀斩乱麻,最快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心上人娶回家做正妃!

    萧欥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去做。这不,八月十五时,他拿定了主意,接下来就考虑合适的时间。虽然元非晚觉得有些突兀,但他已经觉得太久了!

    过了一小会儿,元非晚也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了神。

    萧欥不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他既然那么说了,显然已经确定非她不娶。从这方面来说,她的相关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

    而剩下的两点,更是重中之重——

    “做这种决定之前,您知道我爹的意思吗,殿下?”她不慌不忙地抬头,迎向萧欥的目光。

    萧欥肯定地看了回去。“可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

    这回答……元非晚简直要服气了。萧欥看来确实知道元光耀的态度,更知道她自己也是个不随便妥协的人!

    “您确定想知道我的意思吗,殿下?”她确定性地问了一句。“郑重提醒您,我的要求可是很多的……比我爹还多!”

    不知道为什么,萧欥从这句简单的句子里听出了一些别的趋势,一些元非晚可能看穿他内心想法的趋势。如果他点头,他就一定会听到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你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倒想知道,是怎么个狮子大开口法!

    元非晚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今天看来只能摊开了说。在保密这件事上,我相信你。”

    萧欥继续点头。他意识到元非晚不再对他用尊称,也就暗示着接下来的谈话非常正式,不由更加认真。

    “我有三个问题。虽然如此,你听说我就行,并不用回答我。”元非晚先打了一针预防。“第一,你今年回长安,是不是迫于某些条件的自愿?”

    萧欥眨了眨眼睛。他想继续打吐谷浑,但又不能坐视太子搅局而不管;说是自愿,其实是不得不自愿。元非晚的形容,完全正确!

    “第二,在西北、西南乃至北面的地域,那些士兵是不是唯你马首是瞻?甚至,你身在长安也无法改变这点?又或者,你回长安的时候已经带了一些精锐?不一定多,但绝对听从你的命令?”

    萧欥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

    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毋庸置疑,谁都能猜出一点。然后,他在长安也能遥控远在千里外的军队,这点知道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理论上绝对不包括元非晚。以及,最后一点可是绝对机密……

    元非晚是怎么知道的?光靠猜?

    萧欥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元非晚不要他的回答。因为这话题太敏感,作为当事人,他该装作没听见!而且,她都那么说了,也就意味着,不管他答不答,她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不是想坐这天底下的头一把交椅?若是真有那一天,你还能记得今日的诺言吗?”

    萧欥唇角绷紧了。

    第三点无疑点中了他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那一部分。在这一任皇帝在位时,没人敢说想做下一任皇帝。可他确实有这样的决定——

    一开始是愤懑,他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他;过了几年,他又觉得,若是他手里有比太子更大的权力,就不会被太子算计了;等最后却变成了,若是他能当皇帝,这天下一定会太平得多!

    从这种心理历程来说,萧欥觉得,他至少能拍着胸脯保证,他现在的立足点比萧旦高得多。那他有什么不敢承认,他想当皇帝的?

    最后,话说回来,以一个女子的头脑,能估量到大局的方方面面……他刚才说的话,果然做得十分正确吧?若是这样的女子给他兄弟们娶去,说不得要添许多麻烦;而若是他娶了,便会变成十足的助力!

    ……真是天助我也!

    至于元非晚,想的则是另一个方面。

    其实萧欥到底想做什么、如何做,她是完全管不着而且不想管的。虽然她觉得萧欥很可以去和太子竞争储君,但说到底,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可她至少要确认一点——

    萧欥现在保证只娶她一个;没问题,她相信。但若是萧欥以后成了皇帝,那就说不好了。说起来皇帝才是最大的,但皇帝比亲王承担的责任更多,迫于各种压力填充后宫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总有知情权吧?若是跳进去才发现是个坑,岂不是害了她自己?

    不过,把某些事情说得太明白,也有可能带来另一方面的后果——

    智多则近妖,她当然知道。若是萧欥想歪哪怕一点儿,想灭她的口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只不过,她赌了一把,赌萧欥知道这些之后只会更坚定地要娶她;若不是这样,她眼瞎也只能自己认了!

    然而萧欥消化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之前肯定给元司业拿过不少主意吧?”

    元非晚眨了眨眼睛,用不说话表示默认。

    “原来如此。”萧欥颇有些感慨。“元司业那时那么快就答应我,想必也有这种原因在里头。这么说来,你那时候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是吗?”

    元非晚点头。她嗅出了一丝话题走向……绝不是最差的那种!

    “你今天说的话,太大胆了。”萧欥话锋一变。“若我听了以后心生忌惮,想杀你,你怎么办?”虽然他这么问,语气里却带着笑意。

    “是啊,我自然做好了这种准备。”元非晚毫不犹豫地承认,“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只是我这次赌得大了!”

    萧欥一直在刻意板着自己的脸,这时再也忍不住,噗地一笑。“赌注是什么?”

    “我自己。”元非晚完全确定了对方的态度,心道她的宝被确定押对了。“当然,这和你的押注差距很大。如果你不在乎,我输了也不算冤枉。反正怎么算,都是我赢!”

    然而萧欥立刻反对。“没有这回事!”他强调道,“绝没有你想的那回事……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事实上,我刚一见到你,就觉得一定要娶你做夫人!”

    这话实在出乎元非晚意料之外。“你真的……”

    “你不会生气吧?”萧欥一时口快,说出了内心想法,不由有点紧张。他听他姐说,女孩子更喜欢温柔的,不喜欢这样强势的?

    元非晚笑盈盈地摇头。“看在你老实交代的份儿上,算了!”

    萧欥这才放下心。

    正在此时,顶上忽而响起三声清脆的叩击声。一听就是人弄出来的声响,元非晚狐疑地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有人来了。”萧欥反应极快地道。

    ☆、92第 92 章

    不用太多思考,元非晚就知道,顶上潜伏着的人一定是萧欥身边的暗卫——萧欥现在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带侍卫就出门简直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

    不过,萧欥今日出门的借口找得已经不错,谁还能这么紧盯着?元非晚想了想,便意有所指地道:“半天不见就想你得很,真是兄弟情深啊!”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萧欥一定要多夸她几句。然而不能,他很快地扫了一眼那扇侧门,思考着脱身之策。

    元非晚自然知道,他们私底下相见这事儿最好保证秘密——现在还不到公开的时候。“你有办法先藏起来吧?我自能应付。”

    萧欥一个人自然有办法,但是他觉得把未来夫人丢下来应付他兄弟实在不应该。“可是……”

    “没什么可是,”元非晚故意把脸一板,“你刚才还说在乎我的,现在就不把我的意见听到耳朵里去了吗?”

    萧欥一瞬间哑口无言。他一向话少,嘴皮子没元非晚利索,现在明知道对方钻空子了也不能很快地反驳回去。听见内殿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上前一步——

    其实,因为萧欥的介入缩短了元光耀在岭南就职的时间,元非晚一直记在心里。“就当我给你的谢……”

    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短暂陷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等她再回过神,那人已经徒步冲上高墙,再抓住上面垂下来的绳子一晃一蹬,身形瞬间就被向上翘起的屋檐挡住了。

    ……这身手有点太利索啊?

    元非晚默默地把这一幕收进眼底,隐约觉得她找了个身体素质过分优秀的对象。换做平时,她说不定会发散一下;但现在,她只略微弯腰,装出一副正在欣赏怒放贡菊的样子——

    萧欥目前还按兵不动,就算有其他王爷找上门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她还应付不了这种最简单的情况吗?

    所以,萧旸刚推开虚掩的侧门,就只看到了一个少女背对他的身影。门板开合有声音,那少女自然听见了,转过头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三分喜欢七分惊慌;等看清来人后,面上还很快地掠过震惊——

    好美!就算被惊吓到了,也还是好美!

    一片高低起伏的倒抽冷气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原来是萧旸身后带着的侍卫。

    萧旸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不怎么意外看见元非晚,但问题在于……怎么就元非晚一个?花园里的波斯贡菊也就到他膝盖高,比他还高一点的萧欥能藏哪里去?

    没等萧旸想出个所以然,元非晚已经低头道歉:“我……一不小心走远了,又见这里花儿开得极好,就多逗留了一阵子。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殿下。”

    面对国色天香的美女,一般人的耐心都会更多些。更何况这个美人说话细声细气,认错态度极佳,又没有采花之类的,只是看看……

    侍卫们全部倒戈了,速度堪比光速。不管他们主子要做什么,这美人儿必须好好地送出去啊!

    萧旸也没觉出异常。

    虽然元非晚此时的表现和上一次在布店里的相差甚远,但考虑到永安观内殿后院的确不是闲杂人等能进的场所,元非晚心虚成这样也是正常的。而元非晚的震惊更正常,因为她不知道会在这里撞上一个亲王……

    但说实话,这两点他都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

    “你在这里的时候,有看见其他人吗?”

    “……我不知道,殿下。”元非晚表达出了适度的疑惑。“我正是看着没人……”她的声音弱下去,头更低了,“才能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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