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萧菡也不知道。他们的软禁毕竟还没解除,不可能什么细节都了解。“阿耀在外头,他应该会注意的。”

    吴王眉头一皱,好容易按捺住了一声即将出口的“哼”。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家女婿的性子偏绵软,但涉及妻子的事情,就算是元光耀,也知道什么时候能退让、什么时候又不能吧?若是连女儿都照顾不好,他要这个女婿何用?

    至于元非晚,她却是很满意。今天的一趟确实值回票价,因为她得到了西北局势的消息。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足够了——

    若是她大哥如期归来,那长安城里势必会有大的动荡!那对她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于更深的东西嘛……元非晚有理由相信,萧欥绝对是全长安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那个人。他在西北呆了好些年,战功赫赫,威望无人能及,还能不清楚军情动向?肯定在去往长安……不,下岭南之前,他就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

    所以这么说起来,不管情势如何,她只要相信萧欥,就够了!

    当日晚上。

    在知道自家女儿今天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后,元光耀差点一个站不稳,趔趄到地上去。还好边上就是长榻,他顺势一坐。“阿晚,你这次可真是……”他一边说一边按着自己扑通跳个不停的胸口,“真是想吓死你阿耶啊?”

    “我只是想见一下外祖和母亲,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元非晚道,虽然她知道自己理亏。

    元光耀见女儿低眉顺眼的样儿,就算有再多抱怨都说不出口了。“你啊,你啊,你啊!”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啊”,这才勉强缓过来,大大叹了口气。“你就是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没有,”元非晚小声道,“我是看准了没人注意,才进去的。”

    元光耀还是担心。长安人多口杂,万一这种事,可不是元非晚说没有就没有的。然而,就算他现在责备女儿,也没有用处了。

    说元光耀一点也不想知道丈人和夫人的近况,那肯定是假话。元光耀只想了两秒不到,就忍不住问:“他们如何了?”

    元非晚就知道,她爹最后一定是这个反应。“我进去的时候,外祖正和母亲练长槊呢!看得我眼花缭乱!”

    “是吗?”元光耀有些惊异,随即不自主地绽了个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心情对练,那应该很不错!“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

    于是,元非晚趁热打铁,把他们之前的对话转告元光耀。

    别的都还没什么,但到元非是的事情时,元光耀反应特别大:“年末会回来?果真如此?”

    “阿兄自己许诺的,外祖和母亲也都相信。”元非晚确定。“没有意外的话,这应当毫无问题才是。”

    “那可真的是……”元光耀没忍住站起来,搓着手,激动地来回走了两步。“太好了!”他一贯文藻华丽,但现在竟然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真是太好了!”

    “您现在就会说‘太好了’吗?”元非晚故意促狭他。“您现在不怪罪我了吧?”

    元光耀转过身,用力扶正了女儿的肩膀。“从来没有!要不是担心你,我哪里会反对?”

    元非晚点头。“我知道的。”她想了想又道,“这事儿,您去和世叔说说?如果需要准备什么,咱们现在便备起来呗?”

    元光耀正激动得不知道做什么好,听见女儿的建议,觉得真是醍醐灌顶。“说得太对了,阿晚!你先歇着,阿耶自去找他!”

    顾东隅正要就寝,却等来了一脸抑制不住兴奋的元光耀。他本还疑惑着,结果刚听对方说了两句,他就觉得他这个晚上肯定睡不着了:“果真如此?”

    元光耀用力点头。“我丈人不觉得不可能,那就一定能行!充其量就是早晚的问题!”

    以吴王的骁勇善战程度,顾东隅也不怀疑。“那真是太好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这件事背后代表的意义:“若是西北大胜,非是随着大军班师回朝,那一切就都好说了!”不管是元光耀要救夫人还是要嫁女儿,事情都会比现在好办得多!

    紧接着,顾东隅又想到一点,不由猛地走了两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身上原本披着的外衣滑落在地,他却毫不在意。“若是到那时候,芷溪又嫁与德王殿下,那咱们……”他目光灼灼,直视元光耀,“咱们就有法子对付李庭之流了!”

    事实证明,这一天确实不遥远。因为,在萧欥决定要拿出他之前准备好的、用于应对紧急情况的预案之后不过七日,一骑风尘仆仆的信使从长安西面的延平门冲了进来,目标直指皇城。

    守门的卫兵就感觉到一阵风过去,什么都没看见,好半天才回过神。“刚才过去的,好像是西面的八百里加急?又出什么事了?”

    此时正值辰时。皇帝刚刚下朝,一回甘露殿,就发现皇后正等着他。“有什么事啊,子童?”

    皇后微笑着,亲手把准备好的书册递给皇帝。“关于王爷们的婚事,这是臣妾草拟的名单。”若不是其他家的女儿也需要时间考虑,否则,早在定好几个关键人选后,她就呈给皇帝了!

    “你可真是神速。”皇帝夸奖了她一句,便翻开手中的折页。但还没等他看两排字,外头就传来杂乱的呼喊和脚步声——

    “大家,大家!”内侍监刘永福颠着小步跑进来,满脸急切。“松府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皇帝视线正在纸页上流连,闻言霍然起身,连手里东西掉了都没察觉。“人在哪里?”

    “回大家,人现在已经在月华门外等着了!”刘永福飞快道,气喘吁吁。

    月华门已经是皇城的中门。过了它,再过永巷和甘露门,便是皇帝现在所在的甘露殿了。刘永福显然是接到消息就一路冲了进来,也顾不上通报。

    “还等什么,叫他进来!”皇帝立刻道。但这么说完以后,他又按捺不住,直接急匆匆地向外去了。

    在听到八百里加急的时候,皇后也惊得站了起来。等再看到皇帝的反应和被他遗忘了一地的书页,她忽而心慌起来,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松府?八百里加急?为什么是现在?

    ☆、96第 96 章

    一盏茶后,两仪殿外。

    侯玄表到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李庭和赵岷站在一起,而魏群玉和他俩略拉开些距离。这阵势……他心里想着皇帝招他们四个来开仗下后会议是什么意思,一边给先到的三人都见了礼。“侯某来晚了,实在惭愧。”

    这是少见地能听到侯玄表出声的时候,但没人在意这个。

    “候尚书你路途最远,已经算是快的了。”赵岷道,态度可谓亲切温和。

    侯玄表看了对方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刚才立定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位置;相比于李庭和赵岷,他站得离魏群玉更近,虽然近不了多少。

    这种微妙的距离已经说明了一切。李庭状似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就道:“陛下急召咱们过来,你们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侯玄表秉持沉默是金的美德,而魏群玉只抚摸着白须做深不可测状。

    不得不接过话题的赵岷觉得他很蛋疼。但这是必须的,他怎么能让李庭的话没人回答呢?“恐怕确实有些急事。”他故意压低声音,“刚才有人急匆匆地从太极殿前的广场上经过,一身风尘仆仆!”

    “这样?”魏群玉露出一副刚刚知道的表情,“我倒是没注意!”

    太极殿广场的北面是太极殿,东西两侧各是门下省和中书省的办公之处。也就是说,赵岷看见信使很正常,而魏群玉没注意到就不太正常了——毕竟八百里加急这种事不是天天都有,引人进来的动静就不小!

    李庭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装傻充愣真是一流。“那你可知道,来的人是谁?”

    赵岷摇摇头。“离得远,只能看清那人一身军士打扮。不过听说,他口音带着些胡人味儿,估计是在边疆呆久了。”

    “最近的事情好像只有白兰羌……看起来是西面有急报了。”李庭如此说,表情正常,内心沉郁。

    虽然这事儿很该问一下作为兵部尚书的侯玄表,奈何对方是个无口系,他没法逼着对方说话,只得作罢。

    侯玄表不合作,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这西北来的战报,里头的内容可能对他有威胁!

    照西面近些年胜多败少、且失败越来越少的趋势来看,盛朝在西边的赢面越来越大。照理来说这是好事;但若是功臣不姓李、甚至也不是李家人的时候,就意味着别家势力会因此扩大!这对想要在朝中一手遮天的他说来,可不就是坏事吗?

    所以李庭现在正在想,这胜报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小胜就算了,不可能,因为皇帝才不会因小胜而大动旗鼓。大胜概率有,但不高。

    这么总结起来,至少得是一次中等规模战役的胜利?李庭思忖。真希望功臣不是萧欥手下的人啊!

    李庭能想到的事情,魏群玉也能猜出来。他同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不着痕迹地给侯玄表递了个询问的眼色——

    好事坏事?

    侯玄表轻微地眨眼。我想应该是好事……

    魏群玉收回了目光,他放心了。从他的角度来说,只要迎接他的是盛朝的胜利,一切都好说!谁像李庭那样,满脑子想的只有不能被人夺去风头?

    赵岷见众人沉默不语,也没继续说下去。皇帝把三个宰相都叫上了,想必他等下就要回去起草制令。若是胜报的话……不知道这次哪家要崛起了?

    皇帝没让四个臣子等太久。实际上,当四人被准许进入两仪殿时,皇帝已经在里面了。但和平常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待在自己的那个明黄双龙戏水的软垫上,而是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仰头盯着殿堂正中裱着的大幅盛朝地图。

    皇帝早来了多久?这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反应太冷静,看不出来啊!

    四人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但不管怎样,见礼总是不可少的。

    “都赐座。”皇帝这么说的时候,他仍旧盯着那幅地图。若是一定要说具体点,他朝向的方向很明显是盛朝西北部。

    李庭觉得这时候还搞猜猜猜简直是对他的折磨。“陛下,您今日叫我们来……”入座后,他试探性地开了口。

    皇帝对此的回答是招了招手。随即,刘永福从大片帷幕后头走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张轻薄的信纸。“这上面是松府刚刚呈上来的急报,请诸位过目。”

    李庭的地位最高,自然是第一个看的。上头不过寥寥数字,他两眼扫完,脸色就极快地变了。等到他把信纸放回去时,它看起来似乎突然有了千斤重。

    其他三人都在观察李庭的反应。见他如此,大家心里都有了个底——

    看起来情况对李庭不利!

    魏群玉立时把心全放下了。他第二个拿起信纸,觉得自己一定能看到“我军大败xxx”的捷报——

    事实也差不多,因为信纸上誊写的前半句话是“白兰羌已降”!

    太好了!魏群玉心里一时间被这种弹幕刷了屏。

    虽然白兰羌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但总是骚扰他们盛朝的边界,实在太烦。若是赶上他们军队的主力正在对付突厥、回纥或者沙陀之类,后方滋扰就更叫人不满。如今这个隐患被彻底拔除,实在可喜可贺!

    这么一想,魏群玉脸上立时挂上了喜色。他满心欢喜,觉得后面半句定然是借了皇帝龙威之类的话,但再看下去……

    “吐蕃大王子被生擒”?

    魏群玉惊得差点要站起来。等等,不是说好了打白兰羌吗?吐蕃家的大王子是怎么乱入的?

    这完全不符合魏群玉之前的设想,但他震惊之后,统统化作了狂喜——

    打白兰羌附赠吐蕃王子一枚,不是一箭双雕是什么?说是打了芝麻捡了西瓜都不为过!若是好好利用,他们说不定能一举搞定吐蕃、也就是整个儿的西南地区啊!

    等到赵岷和侯玄表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其实已经不必看了。光从李庭勉强微笑的脸色和魏群玉抑制不住的激动中就能确定,松府急报里到底写了啥。奈何不管是赵岷还是侯玄表,两人思维都不能自动从打白兰羌跳到生擒吐蕃王子的频道上,所以最后还是都震惊了一把——

    这次打西南前线的将领到底是谁?功劳一下子立大发了啊!

    四人全数看完,心里都有了底,一同出列跪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终于转过了身。若是四人现在能抬头,定然会发现他脸上一丝喜色都没有。但说难看也言过其实;他的态度更接近于严肃以及难以决断。“西南获得如此大胜,确实值得庆贺。朕叫你们四个人来,也是为了此事。”

    虽然对皇帝的平静反应有所猜疑,但谁都想不出皇帝有什么理由不高兴。所以,李庭觉得皇帝大概已经高兴过了,这才把他们叫来议事。“臣以为,既然是如此捷报,实在不得不赏!”虽然他心里各种不爽,但他才不会那么傻,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

    “臣附议。”赵岷紧接着道。“班师回朝,正可论功行赏,以壮我军士气。且还有吐蕃大王子……”他说着侧脸去看其他三人,“是否需要押解长安、再请陛下定夺?”

    毕竟,一个活的王子是最好的人质!别的不说,拿来胁迫吐蕃谈判,一定好使!

    魏群玉难得和赵岷有一致意见。因为他听说,吐蕃赞普牟底已经年老力衰,即位呼声最高的有两个,大王子和三王子,其中大王子更占上风。如今大王子落到他们盛朝的手里……呵呵,就算牟底赞普不打算赎回自己的大儿子,吐蕃国内也肯定内乱!简直怎么想怎么对盛朝有利!

    一手好牌随便打,坑死吐蕃没商量!

    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魏群玉一下子得出了上面这种足以令他高兴到发狂的推论。“臣也附议!”他道,语气激动到有些颤抖,“吐蕃一直是我大盛的心腹大患!若要铲除他们,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皇帝有些微动容。虽然魏群玉没有说,但他很能理解魏群玉的激动从何而来——

    高祖一生的希望就是一统天下!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高祖一生戎马征战,到头来还是薨在行军帐里的。不管是北面的突厥、回纥和沙陀,东北的契丹、黑水和高句丽,乃至西面的党项、白兰羌和吐蕃,都在高祖画下的疆界里!而其中,以突厥和吐蕃实力最强、也最蠢蠢欲动。所以这时候,有灭了吐蕃的可能,作为高祖老臣的魏群玉怎么可能不激动?

    “臣同样附议。”侯玄表最后道。虽然他是兵部尚书,理当在自己的管事范围里多说几句,但他觉得该说的前面三个都说了,便继续保持他的沉默是金。

    “这可是我朝近些年来最大的胜利,赏自然要赏。”皇帝徐徐道。“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人!”

    四个大臣一聚头。开玩笑,事实的确是惊人的大胜啊!若是他们能紧接着干掉吐蕃,皇帝要大赦天下都不为过!

    这胜利是如此板上钉钉,就连李庭都没法从中搅合。不过相比于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实,他更关心别的:“陛下,既然是松府递交上来的战报,那降服白兰羌和生擒吐蕃大王子之事,可都是松府府兵做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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