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晚真心不想接这口锅。然而太后开了口,她就必须找个稳妥的理由回绝。“燕太妃毕竟是阿容的母妃。若这事儿不通知燕太妃,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算是太后,也没法否认这句话。“本宫也这么想。阿容,你等下就去告知燕太妃吧。”

    花凌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几乎可以预料到燕太妃大发雷霆,但她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元非晚见花凌容点头,就知道她甩锅的努力成功了一半。

    燕太妃其人如何,她还是听说过的,绝对是一个家丑不可外扬的人。如今花凌容把事情捅到太后和她这里,根本遮掩不住,怕是头一个就要向花凌容兴师问罪。这两厢一闹,她不就省了许多功夫?

    “另外,本宫还有一事想问。”元非晚继续道,眉毛微挑,一副疑惑又欲言又止的表情。“阿容,泰王府上……”

    花凌容对元非晚这种模样适应不良,但还是必须说:“娘娘若有任何疑问,直接说出便可,阿容有问必答。”

    “你刚才说的,泰王殿下很久没有……”元非晚顿了顿,直接掐掉了后面三人都心知肚明的句子,“那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者说,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花凌容当然知道。不是萧旸生病,也不是妻妾作死,完全就是因为萧旸觊觎元非晚而不得!

    可就算她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别说元非晚现在是皇后,她浑身长满了嘴都不敢往对方身上泼浑水;就算元非晚仍旧是德王妃,她也不敢——

    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谁就是谁,事情有这么容易?元非晚和萧旸见面的机会少到几乎等于没有,私底下也没交情;说他们勾搭在一起,证据呢?

    “阿容……”花凌容咬了半天嘴唇,最后依旧只能不甘愿地说,“若阿容知道就好了……”

    这一看就是欲语还休的反应,太后清楚得很。“说实话,阿容。若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本宫和皇后,这才能更好地帮你呀,是不是?”

    但问题在于萧旸看中的人就是皇后啊!

    花凌容心中的呐喊已经要冲破天际。可就算再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元非晚的面说是元非晚的错——

    她要真这么干了,死的绝对是她!就算是两败俱伤,也把单纯让自己倒霉好吧?

    所以花凌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还是查查清楚再说吧。”

    这表现倒是没什么让人挑错的地方……元非晚没看花凌容,只在心里想,若花凌容准备的程度不过如此,她很容易就能从这件事中摘出来。反正,只要她和萧旸保持距离,某些人再想往她身上泼黑水都没用!

    虽然太后依旧觉得皇后和泰王妃之间气氛微妙,但打死她也想不到萧旸会看中元非晚,也就没法再说什么。“皇后啊,你瞧,本宫这年纪大了,精神也不济了。”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仿佛疲倦了似的,“这种事情真是有心无力……”

    这后面拖长的音,若是机灵的人,一定立刻就主动接过话,同时也把活儿接过去。而元非晚呢,她完全不想做——本来就和她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自然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母后向来劳心劳力,确实该好好休息。”元非晚这么说。就在太后以为她会同意的时候,她却突然转了个调子:“但按辈分,本宫还得叫阿容一声姐姐。这就不好办了……”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小辈管长辈这种说法。萧旸是萧欥弟弟也就罢了;弟媳管哥哥的家务事,算个什么说法?

    还有一点元非晚没说,就是她刚当上皇后。太后管儿子儿媳的事情正常,让嫡子媳妇管庶子媳妇乃至庶子,就说不大过去了。难道这时候,最该责令去解决的人不是庶母、也就是燕太妃吗?

    说句难听的,除非太后和燕太妃都死了,这事儿才能轮到她管!

    太后一听,就知道元非晚不想干。

    从逼宫事件中,她还以为元非晚很爱管事。可现在一看,这还是看对象的?

    ……那怎么行呢?天下的好事都让皇后占走了,麻烦都归她?

    正当太后酝酿着如何用自己婆婆的威风压着儿媳做事时,又有宫女进到殿中。“禀太后娘娘,内侍监华公公求见。”

    内侍监华公公?那不就是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吗?

    太后满腔准备好的热血瞬时被这一大盆冷水浇得透心凉。萧欥让自己身边的人到含章殿来,绝对不是找她啊!

    “让他再等等。”太后如此回答,有些不易觉察的咬牙切齿。搞什么鬼,早不来晚不来,就在关键当口来!

    通报的宫女却显得有些犹豫。“华公公他……带了陛下的口谕。”

    太后要和皇后置气是一回事,她该说的却不能不说啊!不然,皇帝不爽了,还不是拿她开刀?真到时候,太后肯定不保她啊!

    但反过来,若她说了、又被太后迁怒,顶多也就把她重新发配到掖庭宫去做杂活。她今日可是为了皇帝皇后而被求全责备,就算被踢出含章殿也不会被人欺负的!若是运气好,调到甘露殿或者立政殿去做宫女,可不比含章殿好得多?

    这种小心思,又如何能瞒过在宫中住了二三十年的太后?气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才搬到含章殿多久,底下的人就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了!

    “宣!”

    内侍监华长安进得殿来,眉不皱眼不眨,似乎对殿上的僵硬、甚至还带着火药味的气氛毫无所察。“老奴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王妃娘娘。”

    太后的火气还没消下去,但对着华长安发火有百害而无一益。“免礼。陛下叫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华长安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地道:“已到午时,甘露殿里摆了膳席,大家便命老奴来寻皇后娘娘。”

    太后一听,差点要吐血。

    萧欥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看这借口的敷衍程度就够了!他甚至都不想浪费心思编造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

    至于花凌容,她更震惊。

    的确,她听说过皇帝和太后不合,但那只是听说;今日这么一看……不仅这不和是真的,元非晚的盛宠也是真的!不然换个人,叫皇帝等她吃饭试试?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种殊荣啊!

    那种被强行压下去的羡慕嫉妒恨又在她心里冒出头来,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很显然,唯一为此感到高兴的人只有元非晚一个。

    相比于太后,她倒是不觉得萧欥敷衍,毕竟萧欥的技能点从来没点到嘴皮子上过,自然是有什么理由就搬什么理由。甚至,她还能认为,萧欥这理由已经很含蓄、很给太后面子了,因为他派人来请她的时候心里肯定在想——

    没事儿找我夫人过去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没好事!既然没好事,当然得赶紧把夫人弄回身边来!

    然而现在,萧欥并没有直接让内侍监传话说他觉得太后居心叵测……这难道不是已经找到很好的借口了吗?

    太后一时间怒气上头,脸都要红了。但回过神,她也意识到,萧欥已经没把最坏的话说出口。现在来的是内侍监,她自然可以不放元非晚离开;但问题在于,内侍监没能达到目的,等皇帝亲自过来,这场面就会变成真正的难看——

    因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皇帝到底会站在谁那一边!

    “本宫一时不察,竟然都正午了。”太后顺了顺气才道,“是该用饭了。不若这样,皇后今日就留在含章殿,陪本宫聊聊天,如何?”

    元非晚一点意外反应都没有。如果太后那么容易就放弃,那也不是太后了。“陛下怎么说?”她转头问华长安。“若是陛下不介意,要不要请陛下过来?毕竟,陛下也很久没陪母后说话了。”

    太后一听,又噎住了。她怎么没想到,元非晚还能来这招?如果萧欥过来,她还要不要吃饭了?绝对堵心堵到死,光气都气饱了啊!

    内侍监依旧低垂着头,保持着一进殿时茫然又无辜的姿态。“大家刚才说了,若皇后娘娘愿意陪太后娘娘用膳,大家也会过来,以尽孝心。”

    ……孝心个p!

    太后再也忍不住,心里出口成脏。这小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她打不过,认输还不行?

    “得啦,陛下和皇后新婚不久,还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本宫一把老骨头,就不当这恶人了。”她一挥手,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但依旧有些悻悻然。“既如此,皇后,你就去甘露殿陪陛下吧。有阿容陪本宫,也就够了。”

    元非晚心中暗笑,但不好表现出来。

    太后想留她,可更不想看见萧欥,那哪里留得成?倒也不是说太后怕儿子;可问题在于,就以太后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根本不敢在萧欥面前说啊!

    就比如说泰王这件事,她还花点心思婉拒;要是萧欥知道,百分百责成燕太妃自己处理!到时候太后的脸可是真不知道往哪里搁呢!

    于是,元非晚再客气了几句,便从含章殿出来了。全须全尾不说,也没摊上任何一件破事。

    “吴公公,陛下叫你来,真就是为了午膳?”等走出西内苑,元非晚才问带路的华长安。

    “回娘娘,原来是这样的。”华长安恭恭敬敬地回答,语气不复刚才在含章殿里一板一眼的格式化风格,“不过知道您去了含章殿,就变成您刚才听到的那些了。大家急得很,就怕晚了一刻半刻的,老奴也只能赶紧过来寻您了。”

    元非晚忍俊不禁。她几乎能想象萧欥马上让内侍监动起来的情形。“真是辛苦你了,华公公。”

    华长安急忙表示不敢当。“大家的事就是老奴的事,做好是分内的。”

    元非晚点了点头,心道夫君给力、属下也靠谱,真是再好不过。然后,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你刚才说,原本陛下是让本宫去用午膳的?”她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大概正是要验证这种感觉,华长安忍不住乐起来,脸上的皱纹简直笑成了一朵菊花。“大家关心娘娘的身体,所以特地嘱咐下去,让御膳房给您炖了一盅银丝燕窝,还有一盏阿胶红枣汤。”

    光听菜名就牙疼……元非晚额上瞬时落下两条黑线。

    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把她养成猪,就誓不罢休了,对吧?

    ☆、138第 138 章

    等元非晚走后,花凌容自己陪着太后用膳。她们俩一个担心得心不在焉,一个愤怒得七窍冒烟,倒是谁都没吃多少。

    杯盘碗盏撤完,太后这才从和她根本不对付的皇帝儿子的心塞中回过神。“阿容,你什么时候去和你母妃说这件事?”

    虽然花凌容想的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只可惜被太后这么一闹,就算她不说,消息也很快会传到燕太妃耳朵里。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不如她自己硬着头皮撑下来。

    “阿容马上就去,母后。”

    太后想听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应该说,今天最让她遂心的话就是这一句了。“嗯,”她矜贵地点点头,“你好好儿和你母妃说,相信你母妃会替你好好考虑怎么处理的。若是你母妃处理不了,还有母后为你做主,嗯?”

    花凌容赶紧称是。太后要介入再好不过,她只求别再让元非晚管了!今天元非晚推辞了是好事,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着呢!

    而此时的甘露殿里,萧欥和元非晚也用完了午膳,宫女正端着净手的清水盆下去。

    “……她也是闲得发慌,”萧欥如此评判,颇不客气,“到底要怎么想,才能想到你身上?”老五的家务事叫老七媳妇管,找麻烦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元非晚小幅度摇头,表示她完全猜不出太后的脑回路。“大概是有事就来事吧,不管大小……”她不确定地道,然后又问:“依你之见,泰王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欥一想到还有人在觊觎自己的夫人就愤怒。最早的时候他都忍不了,更何况现在?元非晚都成了他的皇后了萧旸还不死心,难道萧旸真的觉得自己有能力给皇帝戴绿帽子?别说元非晚不会,他也不会让这事儿发生的!

    看到他立时阴沉下来的脸色,元非晚就知道,这事儿是萧欥的一个雷区,而且越来越敏感。若萧旸再这么下去,难保哪天萧欥动手干掉他。

    当然,元非晚对萧欥想解决掉某人没有任何想法,也不同情某人。但如果那个某人是个亲王,那影响就不可忽略。太上皇方面暂且不说,燕太妃乃至燕都护那里就不太好说……萧欥毕竟刚刚登基,不好太过狠辣,不然极其容易动摇人心。

    “安西那里,情况如何?”她想着这些,就问了一句听起来似乎和他们正讨论的主题毫无干系的话。

    然而萧欥早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考虑过,所以一下子就明白了元非晚的意思。“你说燕师望?”他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甘愿,“没什么好说的。”

    所谓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一切正常、挑不出错。

    元非晚一听就知道,燕师望纯属被萧欥迁怒。毕竟,如果没有燕师望这个舅舅,要解决掉萧旸阻碍就没那么大了。“确实不太好处理,”她实事求是地说,“毕竟咱们谁也不能压着泰王殿下进内院啊!”

    “所以到底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萧欥继续不爽。“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要真不行,我让宗正卿去给他们调解!哪儿有不管大小内外,就直接找上咱们的道理?”烦是不烦啊!

    元非晚见他正在气头上,便留了力,不去提醒这事儿太后只叫了她。“泰王妃已经答应去通知燕太妃。”她道,“到时候看看燕太妃的反应,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反正这种烂摊子,我是绝不会主动揽上身的。撑死了就是联合宗正卿调解,和你说的一样。”

    听见夫人完全同意自己的观点,萧欥这才愉快了一些。“就是,那些人头脑也不清醒一些?”他一脸嫌弃。“如果这次闹完还不消停,我就把老五那食邑万户弄到岭南道去!看他还有空想七想八?”

    果然,要是真惹毛萧欥,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元非晚在心里给她男人心狠手辣的程度点了一个大大的赞,然后才道:“若真有那时候,父皇那里估计得费点功夫。”

    萧欥说把萧旸左迁岭南也是一时气话;若萧旸真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他才不会浪费人力物力左迁,而是找个更利落的办法一了百了!

    所以听到元非晚的话,他在心里想了想,又哼了一句:“所以说,要做到什么程度,老五才会放弃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定要我做到最后那步吗?”他不是不敢,只是嫌麻烦!

    “男人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元非晚表示她完全无辜。“所以我一开始不就问你,泰王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萧欥和萧旸不太熟,但萧欥也确实听说过,萧旸长了一副完全不似皇室众人的优柔面孔,也长了一副十分神似皇室中人的寡断心肝。对喜欢的东西,萧旸能捧在心尖上,任何时候都挂着念着;而若等到看不上眼时,那也是弃如敝履、多一眼都不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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