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愚蠢狠毒之辈交道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碧奴险些没被姚姬那条狂愚劣的计策逗得捧腹——倘若十一娘只是要将姚姬彻底铲除,根本不需如此大废周章,只要那封信落在碧奴手中,转交给萧氏便万事大吉,就算萧氏不至于违律处死良妾,将人扫地出门却是合理合法,不过碧奴并非自作主张之人,因而依然按十一娘叮嘱步步为营。

    “姚姬可是欲害十一娘性命?”碧奴问道。

    “放心,虽是毒药,却不会立即发作,不过慢性积累,事后发作也不会被人察知,只以为是十一娘重疾不治。”姚姬说道。

    碧奴冷笑:“就算世上果然有这等毒药,婢子却也还有良知,十一娘待婢子一贯亲和,婢子怎么忍心害十一娘性命?”

    “你……”姚姬气急:“你是又想得财,又不愿手染血腥,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

    “婢子心慌得很,倘若毒杀十一娘之事被察觉,婢子性命难保。”碧奴连连摇头:“姚姬,如今你这处境与十一娘并不相关,就算害死十一娘,于你也无半点益处,何必为这损人不利己之事,并且还担着性命攸关之风险?”

    “你区区奴婢懂得什么?”姚姬咬牙说道:“瑾儿这回往上清观,必能争得真人好感,倘若十一娘死了,便有望被真人收为学生,将来锦绣前程唾手可得,瑾儿若好了,我之处境自然会跟着改善。”

    愚昧不堪,又丧心病狂!

    碧奴强忍住心头又是愤慨又是好笑的复杂情绪,轻轻一叹:“恕婢子直言,凭瑾小娘子画艺天赋绝不可能取十一娘而代之……姚姬莫急着懊恼,听婢子将话说完,就算瑾小娘子有那运数,将来能嫁入显望,姚姬不过是庶母,难道还能跟着小娘子去夫家享福不成?显望之族自有显望之族礼法,哪里会干预子媳娘家内务?就算瑾小娘子有心助益,事若过份,也会受夫家翁姑责备,姚姬想凭瑾小娘子改善处境绝无可能,瑾小娘子又非男儿,不能为君国立功,可没机会为姚姬讨要封赏。”

    见姚姬气怔失语,碧奴笑道:“姚姬入京这么多年,应当也有所体会,太夫人何曾因为姚姬与及恩侯兄弟之间情谊便高看姚姬一眼?那是因为元家根基远远不敌京兆萧,姚姬还是莫要妄想取娘子代之,看清境势,脚踏实地为自己打算罢!”

    话虽然难听,不过姚姬的确因这数载冷遇多少还是看清了现实,之所以还存妄想,也是因为心头那点子不甘而已。

    “郎君已经深恶姚姬,婢子实在看不出姚姬还有反败为胜机遇,姚姬与其想着算计十一娘,莫若想想怎么摆脱困境,姚姬应当不愿就此老死内宅,终身孤凄罢?”碧奴说完也不理会姚姬睚眦欲裂几乎要将她拆骨吞腹的恼恨,施施然一礼:“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姚姬若不信婢子劝告,大可一意孤行,不过请恕婢子不能与姚姬同路,搭上这条性命了。”

    碧奴缓缓转身,默数着自己离开的步伐,待数到“九”时,终于听见姚姬开口挽留。

    “站住!”

    碧奴微笑回身。

    “你……”姚姬紧紧握住拳头,强忍心头万般不甘:“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让我摆脱这困境?”

    “婢子哪有什么办法?”碧奴将手一摊:“唯一能做,大概也只有替姚姬送信去及恩侯府,姚姬可明诉如今处境,看看及恩侯是否能提供一二出路了。”

    好奸滑的贱婢!姚姬气怔——她这还真是既想得财又不愿担半点风险,可姚姬又不得不信服碧奴一番分析,眼下之计,也唯有先与及恩侯府联络上,看看元家是否还有主意。

    “好,你便先替我送信去侯府。”

    得了这句话,碧奴也算是大功告成,她轻笑施礼,不急不徐离开。

    然而碧奴与姚姬这回私会一番商谈就算没有被隔墙之耳听闻仔细,却难免落于转角之眼看个明白,萧氏得知碧奴竟然与姚姬碰面,心中大觉狐疑,本是想寻碧奴当面问明情由,然则考虑到碧奴到底是十一娘婢女,而十一娘心智又不比普通,萧氏最终还是选择与十一娘沟通在先。

    “上回瑾妹妹将往上清观一事被碧奴无意间告知青篱,哪知庶母立即便诏瑾妹妹询问,说了一些糊涂话,瑾妹妹心里悔愧,便来与我赔礼。”十一娘早已盘算好说辞,因而解释起来十分顺畅:“碧奴心里起了疑,打听得这话竟然是青篱告知庶母,便告知了女儿,女儿本来打算提醒母亲戒防,不过打听得青篱家中困境,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她也是被庶母利用,并非罪大恶极,便交待碧奴敲打青篱一番,又告诫庶母莫再企图唆使瑾妹妹。”

    萧氏得知是这么一桩无关要紧之事,当然也没有追根究底。

    而十一娘这时却已经完成太后懿旨呈上典藏的画作,正好让碧奴先呈莹阳真人过目,交待道:“把姚姬之信顺便送去元家,再将我之书信交十四兄。”

    碧奴也没有多问,依令行事。

    贺湛却在拆看十一娘书信后连连揉着眉心,自言自语说道:“小丫头还真是……逮着机会就一箭双雕,姚氏这回可被算计惨了,及恩侯怕是也难逃毒妇妒火……这么一闹,韦元平兄妹更得将毛维恨之入骨,毛维得知元得运私下结交韦元平尚且还能容忍,可害他成为韦氏那妒妇眼中钉……只怕也再难容忍元家。”

    自语间已经将书信焚毁,贺湛施施然起身,交待白鱼联络及恩侯府之耳目,按他嘱令行事。

    早在四年前,元康通过贺湛这个桥梁结交上韦元平的小儿子韦瑞,这事当然瞒不住毛维,当即便追问元得运是个什么打算,难不成眼看谢相落难,便要投诚韦元平?元得运按贺湛所教,好番解释,声称不过是两个晚辈之间来往,元康又是个不听教的,若他这父亲拘着不让与韦瑞来往,说不定就会闹将出去,这事要是传到太后耳中,怕是以为在这节骨眼上同盟之间还存内斗,岂不是会怪罪下来。

    毛维这才作罢。

    又在贺湛有心引导下,韦瑞终于在有回半醉时告诉元康太后对义川郡王十分器重,是以这回建陵,才放心交托给郡王主持,元康几乎没有经贺湛再废唇舌,立即告知父亲及恩侯,建议为了巩固权势攀交义川郡王。

    可义川郡王却不似韦瑞一般容易攀交,再者为防毛维不满,元得运也不敢明目张胆,事情一直没有多少进展。

    贺湛目的是要讨好韦元平争取太后器重,自然不便再明晃晃的唆使元家攀交义川郡王再得靠山,没有他出谋划策,元得运两年以来竟然还在原地踏步。

    可十一娘这回却要借这机会算计姚姬,是以才通知贺湛启用耳目。

    于是元康这日便听身边亲信喜滋滋地上前复命,当然,有意避开了韦相府安插那枚钉子。

    “三郎,仆耗废不少力气,总算打听得义川郡王喜好……”其实这事贺湛早已打探得知,不过一直没告诉元康而已。

    元康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连番追问。

    “女色。”心腹吐出两字,又再媚笑着补充:“不过义川郡王可不偏好那些温婉闺秀,专爱妖娆艳妇,尤其是深谙床第之术者,并且郡王自身痴迷乐舞,倘若舞艺上佳更得郡王心意。”

    元康大笑:“郡王这才是深谙风月之道,那些大家闺秀有甚趣味,个个装模作样,在床上只知扭扭捏捏,哪里会侍候人。这事不难,我侯府其余没有,妖娆艳妇却不知凡多,舞姬也是不少,送上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心腹连忙又说:“三郎且慢,倘若这般草率将人送去,倒是讨好了郡王,可郡王妃那里……郡王妃可是太后胞妹,表面上贤惠,从不阻止郡王纳美,可私底下……郡王府多少美姬宠妾死于非命?郡王妃就算不与郡王计较,却难保不会埋怨侯府不识趣。”

    元康这才想起韦郡王妃也不能轻易得罪,蹙眉说道:“那该如何才能妥当?”

    心腹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教郡王妃察觉即可,郡王眼下因为建陵,一月中大半月都住在富平,三郎只要在富平买处宅子,借口让郡王住得更加舒坦,将美人安排在宅内即可。”

    元康连称可行,就要去寻父亲商议,心腹却又再劝阻:“三郎莫急,依仆想法,美人在精不在多,普通姿容怕是难以争取郡王长宠不衰,并兼,这美人还不能随便在外买入,必须得谨记侯府恩惠,才能时时提醒郡王牢记咱们侯府情谊。”

    “是这个理!”元康重重颔首,对心腹建议信之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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