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谢莹,虽说对贺佶说不上半分情意,然而她自恃为新时代的女性,自然抗拒丈夫三妻四妾的作为,又在新婚之初,哪能认同丈夫纳妾?无能与祖太妃理论,一状告去了太后面前,哪知太后却不以为然,反而教训了她一顿:“不过是个婢妾,你若不容,到头来无非与杨氏一般下场,众叛亲离!贺佶是豫王世子,莫说婢妾,便是媵妾也该有几个,你既不想低嫁,一心婚配皇室子弟,便得受得了这类委屈,难道当初,我若许你与贺烨成婚,你也容不下其余姬妾不成?”

    太后不愿干涉,谢莹没有其余助力,这才捏着鼻子委屈求全,容忍了毕姬。

    那毕姬虽说很得贺佶宠爱,连钱妃、太妃、祖太妃对她也多有怜惜,倒的确是个本份人,从来就没恃宠而骄过,在谢莹面前,低声下气谦卑十足,就算受了无端斥责,也从来不曾在贺佶面前挑是生非,竟让谢莹挑剔不出半点过错,无非责难而已,发卖什么的没有理由,憋火一阵,后来自己有了诸多情人,竟不理论起来。

    然而今日,谢莹本就郁火万丈,又听说毕姬竟然有了身孕,哪能容忍!

    此时,毕姬才被诊出喜脉,贺佶自是欣喜不已,她却喜忧参半,终于忍不住劝解道:“婢妾看来,世子妃虽说骄蛮,脾性却要比杨娘子温和许多,世子理应更加敬爱才是,世子一心只在婢妾,对世子妃多有冷落,婢妾受宠若惊,反而不能安稳。”

    “谢氏温和?!你是不知她……”贺佶说了半句话,想到亲长的叮嘱,生生把谢莹害杀杨氏的真相咽了回去,只顾安抚毕姬:“就放心罢,谢氏言行,从来不知检点,如今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曾祖母必不容她!我年及十八,好不容易才有子嗣,母妃、大母、曾祖母必然会保你平安孕育下腹中孩儿。”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片吵闹,谢莹高昂的音量尤其震耳,毕姬急得满头冷汗,就要出外迎候,被贺佶一把摁住:“你不要动,我看她要如何!母妃患疾,她却不闻不问入宫回避侍疾,多得你衣不解带服侍,把自己累得昏厥过去,这才请医,不想诊得喜脉,亲长们无不庆幸,就连母妃,因此喜事也振奋了精神,病情大有好转,偏她无理取闹,我怎能纵容!”

    “为父则刚”,贺佶前所未有的强硬起来,交待婢女:“看好毕姬,若她有个好歹,拿你等质问。”说完拔脚便出,正好堵住意欲破门而入的谢莹,只被那杀人般狠厉的目光一瞪,贺佶志气一泄,但想到身后需要他庇护的毕姬,又再挺起胸膛来,冷哼一声:“世子妃终于舍得回府了?”

    谢莹也还以冷笑:“为了豫王府将来富贵,我这才入宫铺垫,世子不知体谅,竟还出言讥嘲,岂不让人寒心?”

    “你!”贺佶气结:“明明是不愿侍疾,竟如此冠冕堂皇,真真不知廉耻!”

    “敢问世子,可知何为廉耻?宠妾灭妻是廉是耻?我为你正室嫡妃,世子冷落屈待,意图无非是让自荐枕席之贱婢占得妾侍之位,我大度贤良,不与世子计较,如今可好,嫡子未有,世子竟要容庶子居长不成?”

    贺佶又再冷笑:“你我之间,新婚夜时便已理论分明,你敢说你不曾对晋王叔纠缠勾搭,不曾与徐修能不清不楚,你所图无非宗室妇、世子妃之位,机心深沉、贪婪纵欲,还敢与我理论何为廉耻?你我虽乃太后赐婚,圣上拟旨,婚后你不遵妇道,仍旧勾三搭四,让我沦为世人笑柄,还怎能企望我与你肌肤之亲,生育嫡嗣。”

    谢莹不甘示弱:“世子口口声声说我不遵妇道勾三搭四,可有凭据?你竟还知道乃太后赐婚、圣上拟旨,口空白牙,欲毁我清白,治我淫/荡七出之罪,何曾把太后、圣上放在眼中,贺佶,我今日为护皇室嫡正之尊,务必扼止孽庶居长,我看你能奈我何。”

    说着话就又要直冲入室,贺佶气急,伸手重重一推,谢莹早有防范,虽咬牙挨这一推,踉跄几步,却被众多仆妇牢牢扶住,她今日是有心大闹一场,力求震慑住豫王府众人,于是向后重重一坐,佯装摔得好不狼狈,又趁机将发簪拔下,弄得披头散发,指着贺佶怒道:“世子是铁心要宠妾灭妻,我豁出去性命,也要维护正室之尊,皇族体统。”

    谢莹并不是孤身前来,毕姬居于内宅,虽得宠爱,然而尊卑有别,居苑的仆婢自然不如谢莹人多势众,阻拦吃力,贺佶被好些个仆妇纠缠住,难以脱身,眼看就要被谢莹得逞,忽听重重一喝:“都给我住手!”

    原来是柳九娘,扶着祖太妃及时赶到。

    自豫王府遭遇重大变故,内宅事务交由钱妃主理,九娘虽只是弟媳,但因祖太妃尚且在世,贺清一系并未分家别居,钱妃不能指望儿媳,请求九娘这妯娌协助理家,太妃、祖太妃尽皆赞同,故而九娘也没有推辞,今日她得知谢莹回府,预料见毕姬有难,赶紧知会了祖太妃——九娘虽然不爱阴谋诡计,奈何娘家祖母、母亲,甚至妹妹十一娘都是擅长智谋者,耳濡目染,多少会染习机心,她明白整座豫王府诸多女眷,太妃、钱妃柔弱,其余妯娌品位不如谢莹 ,唯有祖太妃才能震慑住谢莹,故而九娘搬起救兵来,倒是稳准狠。

    这时眼看谢莹的狼狈模样,九娘连忙上前,看似为谢莹整理钗环,实则是阻拦她不管不顾继续冲撞,言辞里极尽息事宁人:“魁之瞧瞧,将莹儿气成什么模样,你还不快快赔礼。”

    九娘要称呼这两夫妻,确有为难之处,若论娘家,她与谢莹乃姨表姐妹,只二人“既嫁从夫”,九娘自然不能照旧与谢莹姐妹相称,唤声莹儿倒也使得,双方都不至于尴尬,然贺佶虽是九娘侄辈,年岁相差并不悬殊,九娘不便昵称他为“佶儿”,故才用表字代称。

    又说贺佶眼见惊动了祖太妃,越发觉得羞愧,连忙上前赔礼,九娘还想劝解谢莹,不想祖太妃却先开了口:“再怎么闹,你们夫妻二人也该离得远些,毕姬连日劳累,昨日侍疾时竟至晕厥,又被诊出喜脉,正当静养,莹儿不知体谅毕姬也就罢了,佶儿竟也不知怜惜。”

    九娘一听这话,意识到祖太妃是想激怒谢莹,于是嘴边的劝解便生生咽了回去,拉着谢莹凑到祖太妃跟前:“夫妻之间,有事理当心平气和商量,莹儿在太后左右侍奉这么长时间,理当更加懂得礼矩进退,怎能当着这多下人面前,又哭又闹?还不快与大母赔声不是。”

    谢莹情知整座豫王府,实际太妃、钱妃都不顶用,就祖太妃这个“老祖宗”一言九鼎,今日她既想立威,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祖太妃去,哪肯就此服软,非但不曾收敛,反而往九娘怀里一扑:“九姐,你可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只顾着讨好夫家亲长,就忘了过去姐妹情谊,我在豫王府,可就只有九姐能够倚靠了。”

    哭天抹泪的撒泼:“我与世子成婚,原为姨祖母好意,哪曾想新婚之夜,世子便指斥我心有别属,九姐可得为我作证,我虽景仰晋王殿下洒脱不同世俗,勇武更胜凡人,九姐当初岂不一样?世子指斥我朝三暮四,连曾祖母对我也有微辞,让我有苦无处诉,打落牙和血吞,九姐倒说说,我与晋王殿下何曾不清不楚行为不德之事,若只因景仰,便该当此罪名,缘何九姐未受任何指斥,如此对我岂非不公?”

    这话让九娘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谢莹竟会把她牵涉进来。

    到底还是祖太妃老辣,将凤头拐往地上重重一顿,喝斥道:“谢氏你牵三扯四,无非指斥我这亲长不公,我且问你,我何尝因为过去之事对你施以责难?何曾指斥过你朝三暮四,你若真在闺阁时候,就行为不耻之事,纵然太后赐婚,我也不会容认你这曾孙媳,你与佶儿夫妻之间有隙,无端牵涉九娘,可见你的确不知礼仪进退,该当管教。”

    就下令道:“还不将世子妃带去佛堂,让她好好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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