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真赶紧把脑袋抬起来,理直气壮地说:“愿赌服输啊奶奶,你不能这样。”

    卫音希忽然笑嘻嘻地说:“奶奶,刚我坐姐姐上首时,姐姐让我给她喂牌了,她说赢了钱平分。”

    颜子真站起来扯着卫音希的头发笑骂:“哎呀,反了你了!”卫音希侧着头就着她拉头发的手,笑着叫:“姐姐痛痛痛痛痛……”

    大家都笑着看这两姐妹耍花枪,奶奶看着看着,不禁叹了口气:“这两姐妹,一个长得跟她们奶奶一模一样,一个就声音跟她们奶奶一模一样,唉。”

    颜子真一怔,她转头看了一眼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怔住了,沈雁如在颜海生幼年时就已去世,现在的奶奶才是抚养爸爸长大的奶奶,因为奶奶性格豪爽直率,是以颜子真很小就知道她不是亲奶奶。但是在全家人的心中,她和嫡亲的奶奶并无区别。

    但是奶奶虽然经常给颜子真讲古,却也从来没有提过原来她竟认识沈雁如、认识她的亲奶奶。

    奶奶见大家发怔,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爽朗一笑:“这整件事跟我并没有关系,本来想等等以后再跟你们说呢,大正月的就不提了。老了老了,嘴都没把门了。”她看着颜海生:“两个月前你去梅州之前跑来告诉我的那些事,我听了之后真的是很吃惊。”

    她握住颜子真的手,又示意卫音希坐过来,拉住卫音希一只手,微微地笑:“我其实呢,是认识你们奶奶,还有子真外婆的。”所有人都震惊而意外地看着她,所有人都认为当事人都已不在,可是居然还有人在!这个人就在他们身边!

    而这个人,几十年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都没有说过。

    奶奶仍然微笑:“但是我和她们都不熟,大家都是逃日本鬼子到一个山村的,好多人呢,也没法儿大家都熟,而且你们奶奶大我很多。”她悠悠地陷入了回忆:“不过她啊,可真是个好人,念过学堂又学过医,十里八乡生病的人都来找她治病,连城里的药堂大夫治不好的病她都能治。听说她是家传的名医世家呢。后来呢,因为在村里时间呆长了,她就又开始教人念书,可真是个大好人。而且啊,她长得真是漂亮,说起话来声音好听得不得了,跟子真的声音一模一样,喏,你们刚才听到子真唱歌了,真真儿的就像她在唱,闭上眼睛根本就分不出来。你们爷爷和你们奶奶两人可要好了。”

    “他们是先到那个村子里的,我和我娘是后来到的,我见到他们那会儿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大孩子是个女儿,名字我都还记得,很好听,叫颜湖雪,长得跟你们奶奶还有跟音希一模一样,又漂亮又聪明,说话有趣得不得了,最爱满村子疯玩,可还是最讨人喜欢。那就是你们的大姑姑啊。”

    她眼神变得黯然:“只不过后来……她死啦,被日本鬼子打死啦。”

    颜海生蹲在她膝前,轻声问:“妈,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奶奶似乎沉没在当年的回忆里,停了停,才看了颜海生一眼:“怎么会不记得?再没有这么惨的事情了,虽然逃日本鬼子也很惨,可是……”她摇摇头,“哪有亲眼看着身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那年是四五年,杀千刀的日本鬼子快要投降的前头。那一天,你奶奶回来跟大家说游击队要过来休息一天,让大家准备一些食水,你奶奶是经常给游击队准备草药什么的。可是那一天谁知道鬼子兵先来了。那是一股打败了逃命的鬼子兵,说是前几天有个当官的在这里不见了,看起来那人很重要,他们说有人说他在我们村里不见的,给我们半个时辰,不交出来就要杀光村里的人。可是游击队还没赶到,也许耗耗就到了?可是鬼子兵很着急,怕是耗不过去。”

    奶奶长长地再叹了口气,颜海生的眼睛湿了。

    然后奶奶说:“这时候有个女人说你奶奶知道,那个女人平时跟你爷爷奶奶一家都很好,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说。你爷爷就去骂那个女人,被鬼子打了一枪,你奶奶就只好站了出来,说她知道那个当官的在哪里,她可以带他们去找。鬼子兵本来还想留几个人下来看着我们,她就说游击队快要来了,她就把他们都带走了,她哪里会知道啊,这是要把他们引开,救我们大家啊。结果刚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山上头好几声枪响,然后游击队也到了,追过去,只找到了你奶奶的尸体。还有你大姑姑,那会儿才是个小小姑娘,上山帮你奶奶采草药呢,大概恰好看到你奶奶被鬼子打枪,被发现了,就也被打死了,娘俩就躺在几米远。那样漂漂亮亮活活泼泼的小姑娘啊,作孽啊!”

    屋里一片静寂。在庄慧行病重的时候,颜子真听庄慧行讲过这一段经历,然而对于这里的其他人来说,这是第一次听到旁观者的亲身讲述,那令人更为震动。

    奶奶感慨地一下一下拍着颜子真的手:“你奶奶呀,不单单救了全村人,因为她,文革里你爸和我都少吃了很多苦呐。要不然,凭你爷爷的成份,咳!”

    奶奶笑了一笑:“日本鬼子投降以后不多时,你们爷爷就带了海生回家去了,但是听说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被那个害死你们奶奶的女人抱走了,他就好几次回山村来打听消息,我们家因为家乡穷又远,就呆在山村里没有走,他就经常把海生放在我们家里,我年纪渐渐大了,也喜欢海生,海生打小和我同一个山村住着,也喜欢亲近我,后来,你们爷爷的店铺关了门,要做工养家,我就嫁了你们爷爷好照顾海生。如果不是这样,我估摸着你们爷爷也不打算续弦的。”

    过了一会儿,奶奶才说:“至于子真的外婆呢,我的印象中,你们奶奶身边是总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跟着,但是她和你们奶奶不一样,很不爱说话,只和你们奶奶说些我们都听不懂的东西,也不大理我们,大家都说她是豪门千金,但是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呢?所以我早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她就肯定更不记得我这个人了。我想,那就是子真你的外婆了。”

    奶奶转头看着卫音希,摩挲着卫音希的脸,叹息:“真像,真像。本来我都有点忘掉你奶奶的样子了,一见你,哎呀,真是马上又活灵活现了。”

    卫江峰坐在老人对面的沙发上,凝视着老人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他看得出这是一个豁达豪爽的人,她朴素地说着当年的事情,说着他遥远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还有曾有过的亲姐姐,他无缘见到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并不怎么为之所动的心,在这个时候,竟有些酸涩。

    卫音希也低下了头。

    正月初二,他们去了庄慧行的小院。

    小院里一如庄慧行生前,清静幽雅。金丝兰树亭亭如盖,树下的藤椅十分干净,草坪虽松黄却平整,梅树的香自后院幽幽飘来。

    所有的陈设都未加改变,在庄慧行最常呆的书房里,颜子真为他们找出了一本沈雁如所写的医案和生活小记,这是庄慧行当年留下的唯一一本留作纪念的原件。几十年来,无论如何颠沛流离,无论如何艰难困苦,庄慧行不曾遗失。

    秀挺的字迹记录着当年的点滴。

    窗外的春风吹拂着窗帘,仿佛有人轻轻走过。

    ☆、86|5.22

    这一年的开学,卫音希明显地有了不同。她很开心,虽然因为和颜海生夫妇还不大熟,被邀请了也不大好意思去玩,可是和颜子真是亲姐妹这件事就足够让她开心了。

    曾慧永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开始有一点小小的嫉妒,那种觉得最要好的朋友原来心中有更重要的人的感觉,一开始总是让人心里有点不舒服的,但是曾慧永也有自己的朋友圈,过不了几天也就没有了这种感觉,两人仍是最要好的好朋友。

    “那么邓跃……”曾慧永看着她。

    卫音希笑:“都过去啦。”她冲着好友眨眼,一挥手:“放马过去吧。”

    曾慧永笑,大眼睛亮得惊人。

    这个学期还有一个变动,邓跃成了她们班的辅导员。大学里的辅导员其实大部分时间只是挂个名,一般并不带课,也并不大管事,学生要是有事了才去找辅导员,所以经常是谁方便就谁当,不拘是不是同专业。倒是这个学期卫音希她们开始上电脑制作课程,这个课程是新加的,学分不多,只是一个基础,提供以后的选择方向。但其实一部分早就有心动画制作的早已开始选修,所以课程对于老师来说是比较轻松的。

    邓跃一直是一个很忙的人,事实上计算机专业的老师都很忙,他们都有自己的私人工作,所以当邓跃做了艺术系某班辅导员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诧异,后来想想他一直担任艺术系绘图软件的选修课老师,因此这次艺术系新增加的电脑制作必修课程也落到了他头上,那么顺便当个无足轻重的辅导员也就可以理解了。相熟的几个老师同他开玩笑:“邓跃,你这是要弃教从政的节奏啊?”

    邓跃笑:“让给你们?”

    开什么玩笑。大家都笑着散开。

    邓跃自嘲:这也算是费尽脑筋了。以前追求颜子真时其实并没有怎么费神,颜子真性格明朗大方,不是说好追,而是,她不矫揉造作,虽有小儿女态,整体上不难接近,接收讯息和释放讯息十分坦荡,两人在一起很顺利很顺其自然。邓跃只需要偶尔创造个小惊喜就足以让颜子真开心好几天。

    但是卫音希是不同的,邓跃甚至不敢告诉卫音希自己的爱慕,只能一点一点地来,目前能做到的,是自然地接近她。邓跃苦笑,之前其实已经够接近,只是……从头再来吧。也许像温公子说的,几乎没有希望,可是,他不想再放弃,那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他不想再放弃,再没有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卫音希对这个变动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很清楚地知道在颜子真心里邓跃已经成为过去,也许仍有伤害,可是她看得出来颜子真已恢复到从前一样,那么,就算伤害,也已经不值得提起。

    而且卫音希对邓跃本人没有什么太大观感,她对邓跃的喜恶完全植根于颜子真的情感,现在一切过去,连卓谦都能纯粹把邓跃当老师一样,她本人又是那样淡漠的性子,当然也就是普通师生的关系了。

    何况她也要考虑到曾慧永的感情。

    所以当新辅导员组织全班各种活动时,卫音希都乖乖地跟着曾慧永积极参加。在各种过程中,她也不得不继续承认,邓跃做事成熟大方幽默得体,总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自然自在。而且他的形象和定位,更像是朋友,他也明确在辅导员就任的时候讲,因为年轻,希望的是和大家成为朋友,以朋友的身份担任辅导员的工作。虽然有很多辅导员都会这样说上一说,不过邓跃说到做到的风格当然就更加受欢迎。

    只是她有点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新的辅导员会组织这么多的活动,这好像和别的班级不太一样啊。不过明显大部分班上同学都很喜欢,学艺术的人比较不羁是真的,但学漫画动画的却并没有这么特立独行,反而思想比较纯真比较爱玩的多些。邓跃……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以及朋友,他很玩得起来,也很懂得各种玩法。

    曾慧永的开心喜悦十分明显。作为一个学生,说是说要追求老师,可是那也得老师肯配合,要是他像其他老师一样上了课就走人,大学老师又不坐班,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追?难道追到他家里去?曾慧永可还没这么直接,她有想法,也有计划,可总也没脱了少女的矜持。她真是再也没有想到邓跃会把一个辅导员做得这么风生水起。

    一会儿观看迪斯尼动画,分解其中片段进行讲解,生动活泼有趣;一会儿进行绘图程序小游戏竞赛,由全班同学评比名次,第一二名有奖励,由邓跃私人赞助;一会儿组织烧烤组织登山;一会儿又去电视台参观讲解……加上上课时间和坐班时间,如果脸皮稍厚一点,天天见面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反之郁闷的就是卓谦了,活动太多,他几乎见不到卫音希。把他给烦的。

    而且邓跃多专业啊,操作课上他站在卫音希身后一分钟就能看出问题,了了数语,卫音希茅塞顿开。而且邓跃总是一眼关七,并非只教卫音希,可他整个教室走过来,这边指点几句那边多说几点,不动声色间卫音希身边总是站最多时间的。讲解动画和绘图程序时,几个例子里也总有卫音希的疑惑题,当然,卫音希的疑惑有时候也是别的同学的疑惑。说笑间能解决这些,当然心情格外愉悦。

    这一切颜子真都不知道。

    她的性格中其实还是有一部分是和卫音希有点像的,不关心的人和事,就完全无视。何况周玉音借邓跃掀起的那场风波,她简直是心惊胆战,那种逃过一劫的毁灭感,以及相关的人等,让她更是想都不愿意想起。

    她现在就是见到邓安时挺不自在的。

    在邓安家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很茫然,只觉得世上一切都是噩梦,只想着逃避甚至是放弃,什么都不理不管就这样算了。但是要说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会,她甚至记得在浴室里温暖的水浸泡着自己,有力的臂弯抱起她放到床上,虽然知道邓安是医生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但想起来就是不自在。

    她也不明白当她听到周玉音说的那些话,还有看到她诡异的笑容之后,脑子里轰轰然一片空白的自己,怎么就会去了医院。后来想想应该是因为当初一起去青乡知道一切的只有邓安,所以就算一时茫然,自己的潜意识里想到的还是邓安。又或者她是想去问问邓安,邓跃怎么就变成不是他的弟弟了?

    事实是证明邓安有一个冷静的大脑,他从看似严丝合缝的事件中看出了问题,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似乎还能听得到邓安轻声对她说:“颜子真,没事的。”“颜子真,没事的。”“颜子真,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样温柔呵护的邓安,颜子真从未见过,就算她当时放弃了一切,也依然感觉得到他的忧心他的温柔。而她所认识的邓安,对着她不是嘲讽就是捉弄,或者无视。

    现在颜子真正在医院里,前面不远的手术室门口走出来的就是邓安。

    她和莫琮的一个大学同班同学在途经江城时遇到重大车祸,正在手术室急救,因为在江城工作的大学同学并不多,几个人全赶到了守在手术室门口。莫琮人脉广,正在打电话给认识的医生打听情况。颜子真一转眼,便看到另一间手术室门打开,两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了出来,和门口的家属交待一些什么,其中一个医生正是邓安。

    邓安对着家属认真地说着话,眉间微微皱着,眼神专注,抿着嘴,那么难看的手术服穿在他身上都英俊,举手投足充满了专业威严。他说完了话,敏锐地一抬眼,便看到了颜子真的目光,皱了皱眉头,往她身后看了看,返回手术室。

    过了十几分钟,邓安从另一个门进来,已经换成了白大褂,走到颜子真和莫琮面前问:“是你们朋友?”

    颜子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莫琮回答:“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刚遇到车祸,好像挺严重的。”她轻轻跌足,哎呀竟然没有想到邓安大国手就在这里工作啊,还转弯抹角地找到十万八千里的人去拉关系,马上便问:“你能不能帮我们问问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又或者需要什么我们马上去办。”

    邓安看了一眼刚刚往后退了一步站稳的颜子真,顿了一下:“放心,我刚才进去看了一下,没有生命危险,脾脏破裂出血已经止住了,手术医生正在做缝合,最大的问题是可能要截肢,只是可能。”大家刚松了口气,又提起来,怔忡不安地互视。邓安看了看他们,补充说:“手术大概还需要三四个小时,你们可以轮换去吃个饭。”

    一个手术室护士走出来:“邓医生,下一台手术还有一个小时,你还不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邓安挥了挥手:“马上就去了。”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莫琮问他:“你还有手术啊?刚你那个手术的病人家属说已经做了七八个小时了。”

    邓安笑了笑没回答,忽然瞪了一眼颜子真,才转身离开。

    颜子真被他那一眼瞪得毛骨悚然,一种熟悉的将被暗算的感觉涌上来,心想,邓安果然还是那个邓安,简直是……

    离开的邓安心里有莫名的情绪,以至于食不知味。他的助手有点不解:“下一台手术有问题?”下一台手术相对来说算是小手术,这也是安排在最后一台的原因,邓安做手术基本无失误,做他的助手相当轻松。当然,那也是相对而言的,脑科手术向来精密。

    邓安摇摇头,扔掉那点感觉,吃完饭,和助手讨论起来。

    ☆、87|5.22

    车祸同学的父母在第二天早上赶到,因病人尚在icu重症病房监护,他父母便先住在医院边上的廉租酒店,几天后病人出了icu,在邓安的出面要求下,医院破格允许两人陪房,病人的照料便不成问题,在江城的同学们也放下心,因着颜子真工作弹性大,日常便多由她出面处理琐事,其他人轮着替换送饭或办事。

    颜子真按了医嘱,隔天就煲些汤、带些新鲜菜过去,医院有食堂,双人病房有微波炉,她多做些,再到食堂买一些,三个人便也够吃,其他同学也都抽空送饭看望,这样便省了他们好多事,只需细心照顾病人。后来经医生观察,同学幸而不必截肢,颜子真的手艺也确实不错,便也渐渐有了胃口,身体一日好似一日。

    颜子真在大学时人缘一向好,人又随和,该男同学和颜子真在大学时交情还不错,生死之后分外想得开,也不拘泥于感激,就和平常一样说笑,他的父母则非常感动,连带护士都以为她是那男生的女朋友。颜子真笑眯眯也不以为意。

    就是她在医院经常会遇到邓安。按道理说同学所属病区与邓安并不在一处,外科和脑外科还是很有区别的,但就是总很凑巧。颜子真刚开始还是不自在、尴尬,邓安倒是自自然然同往常一样,见着了有时会问一问颜子真老同学的情况,有时则只是点点头就走过去,慢慢的颜子真也就习惯了,有一日憋不住同莫琮说:“真见了鬼了,怎么老遇到邓安,明明病区都不在一起。”

    莫琮那日来看老同学,正削着一个苹果,闻言闲闲地抬眼看她:“最好这地球围着你转,你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就不见。”

    颜子真白了她一眼:“我可真不想见你。”

    莫琮眉毛都不动一下:“那可真对不住,我身由我不由人。”

    老同学躺在病床上只觉得像是回到大学,笑得伤口都痛,莫琮和颜子真异口同声:“die啊!”

    还是来给病人换吊瓶的小护士听到,替颜子真解了惑:“邓安医生和这边外科的秦医生是好朋友,外科和脑外科有时经常要会诊,秦医生年纪比邓医生大,所以就总是邓医生过来。还有呢,以前秦医生也是脑外科的,他们会经常在一起交流。”

    莫琮笑眯眯:“邓安医生是不是你们医院最帅的医生啊?”

    小护士有一双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坦率地说:“他是我们医院的院草啊。连最严肃的内科张医生见到他都会多说几句话。”

    莫琮马上说:“张医生肯定是个女医生!”

    小护士无声地翘起嘴巴笑。

    两人一起离开医院时好巧不巧又遇到邓安。彼时邓安正站在大堂,脱了一身白大褂,闲闲地站在医导台边同小护士聊天,莫琮便上前打个招呼:“大国手今天这么早下班,这么空?”

    说起来颜子真和莫琮还得感谢邓安,她们老同学的主治医生就是秦医生,因为和邓安是好友,邓安拜托了他特别关照,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方便许多,至少巡房时仔细非常,询问问题是也极为耐心。两人都不是初生婴儿愤怒青年,开着玩笑说说“哎呀哪里都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啦”“家里最好有三师啊:医师律师和老师嘛”也就罢了。

    颜子真大方地说:“我们要去吃中饭,要不要一起?”

    莫琮便笑眯眯:“子真正说呢,怎么她来看病人,老是会碰到你。”

    颜子真瞪了她一眼,邓安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我在等盖瑞一起吃饭。”

    颜子真一呆:“盖瑞回来了?”

    盖瑞在农历年前回了美国述职,刚好碰到总部有个培训计划,他便报名参加了培训,暂时没有回来。他走的时候颜子真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正在邓安家里。因为情况特殊,邓安当然不可能告诉盖瑞颜子真出了什么事,也就没有让盖瑞来看她。

    盖瑞因为一直没有联系上颜子真,就自行上了飞机,回到美国有了空闲才和颜子真联系上,颜子真又忙着和父母腻歪,交流的时间甚少,联系也就有一搭没一搭。

    颜子真其实也明白,她和盖瑞也就这样了。事实上之前两人也算不上在交往,只能算是很合得来的好朋友,两人都比较脱略形迹,大方洒脱,又爱玩,所以来往多些,当然肯定是互有好感的,但也仅到这个阶段。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俩个人无疑慢慢地就自然成了一对。而周围人的默认和起哄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可是两个人如要交往,总要有人先进一步,另一个人再进一步,他们俩人,盖瑞是略略进了一步的,但因为种种意外,颜子真反退了几步,那么,如果盖瑞没有那种非君不可的执念,大家也就会不动声色地都退回到朋友的角色,继续happy。

    成年人的恋爱,多是如此。

    只是周围人都只看到了表面,颜子真懒得解释而已。何况也没有必要解释。

    因为这样,她注意到莫琮发呆的时间长了一些,笑容也滞了一下,可是眼睛却比平常要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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