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骂:“王夏夏,你给我滚出来!”

    王夏夏慢吞吞地开了卧室门,慢吞吞靠在门口,慢吞吞地说:“你快三十啦,新陈代谢已经减慢,还敢吃夜宵,拜托量一量你的腰围吧。”

    谢昱文瞪她一眼:“我天天晨练天天晚练。”

    王夏夏走过来绕着他走了一圈,嘿了一声:“难怪不敢量,目测是大了不少。”

    谢昱文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按住她的头:“王夏夏反了你了。”

    王夏夏一蹲,脱离魔掌,施施然走回去边关门边说:“我是无所谓,不过你要骗小姑娘,身形还是很重要的,这个世界不仅看脸,还得看身材哪——别以为男人就不要紧。”

    谢昱文一怔,王夏夏的房门已经关到剩一条缝,门缝里只见小侄女滴溜溜的一只黑眼睛揶揄地朝他眨了一眨。

    ☆、92|5.22

    除夕之后,颜子真放开手脚,不再顾忌,开始专心做一个好姐姐。

    第一件事就是到店里寻了一台小巧好用的扫描仪给卫音希,卫音希高高兴兴地收了姐姐的礼物,有了扫描仪她可以直接在寝室扫描漫画寄给温公子,现在班上活动又特别多,她就不用再每周去颜子真的家里了。

    为此她有些抱歉,颜子真笑话她:“就算天天到我家去又能代表什么呢?闲了有空过来玩就是啦。”她补充一句:“大学时期是人一生当中特别好的时期,你更应该和同学多在一起,回头天各一方要见也不大见得着。”

    这可真是肺腑之言,卓谦很少见地不和她唱反调:“所以颜子真经常无偿资助我吃喝玩乐和旅游。卫音希,以后她也会资助你的,你可千万要收下,不然我就糟了。”

    卫音希忍不住大笑。除了和同学在一起,她鲜少这样大笑,一张清丽洁白的脸忽然肆意绽放,美得眩目。卓谦不禁微微转过了头,不敢直视。

    颜子真转换话题:“对了,卫音希,我听说你们画漫画的通常会配一个电脑用的绘画板,叫什么来着?不如你也配一个吧?”

    “数位板。”卫音希说:“姐姐我不需要,以后再说吧。我还是喜欢用笔和纸画,比较随手,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不需要总是坐在电脑面前。”

    颜子真故意说:“如果我一定要买给你呢?”

    卫音希想了一想:“那就没办法了,可是大多时间就放在那里空着。”她笑。

    卓谦托着头在一旁听,笑嘻嘻:“嫉妒,十分非常很嫉妒。我的姐姐被偷了一半走,好心酸。我要报复社会!”

    颜子真和卫音希笑得打跌。

    虽然卫音希去颜子真小家的时间变得少了,不过她去颜家的时间却多起来,颜家的家庭日,卓嘉自总要打个电话邀请卫音希,卫音希知道这是大伯大伯母关心自己,同时也带了一份对爸爸的弥补——虽然完全不是大伯的错,但无疑也是大伯对自己的疼爱,便高高兴兴地每次都应了去。

    事实上她很喜欢大伯大伯母,大伯和爸爸完全不一样,总是很慈爱很宽和的笑着和她说话,而且大伯母和大伯、姐姐对话时总是非常有趣,逗得她一直笑。

    她真的是非常高兴有这样的大伯一家亲人。虽然她没有对父母说过。

    慢慢的,几个星期的家庭日过去,她对他们真正有了家人的感觉,虽然仍然礼貌,说话做事随意很多。

    有一天晚上吃完饭,颜子真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对卫音希说:“音希,你还记得我外婆说的,关于遗产一半由你我继承的话吗?”

    “我,庄慧行这一生所有,我的儿女将与雁如姐的儿女共享。”

    “音希,你和你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给你的东西。”

    光碟里,庄慧行的声音缓慢苍老,脸上神情真切、眼神殷殷,就算只是看只是听,敏锐易感的卫音希也深切地感受到那个老人对少女时代视之为姐姐的女子的经年长久的孺沫爱戴和半分不曾减少的思念。这份感情这样的深厚、这样的坚定,她深深为之动容。

    可是关于遗产……她听是听到了,但真是没有往心里去,仿佛当时说的并不是她。

    颜子真温和地说:“其实这件事,过年的时候我已经跟叔叔婶婶商量过,他们说一切由你决定。所以音希,你考虑一下吧。”

    卫音希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难道不应该是给爸爸的吗?”

    这也是颜子真的困惑,她坦白说:“我不知道。爸爸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问颜海生。

    颜海生沉思着说:“我想,应该是她喜欢给年轻人更多的自由。我们这一辈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积累,财产于我们只是锦上添花,于你们是自由发展从容选择的雪中送炭。”

    他们都看过那本《二月初一》,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庄慧行的少女时代,如果不是有充分的金钱和权势的支持,她不能有自由从容选择的能力,甚至可能不能保住性命,她的受苦落难只是意外,之后她仍然凭着母亲的遗产和男朋友家的权势取得充分的自由。

    她当然不是认为颜子真和卫音希的父母会像她的父亲一样,但是,自由只有交予当事人的手里才是真正的自由。她想让这两个女孩子像自己像沈雁如,自由飞翔,从容自如。

    就像颜子真之前所想的一样:多喜欢也不过是仍然放在它们原来在的地方,她自己赚的足够自己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但有钱傍身当然是件最优裕的事,至少她可以更加的从容自在。如今世界,有钱万事易,这份底气才是最大馈赠。

    而对于卫音希,意义又有所不同。

    可是卫音希十分为难。她不认为那是她应得的。何况,若是接受了,仿佛是彻底背弃了去世的奶奶;若是不接受,更像是仍旧别扭着不肯承认新的身份,不肯承认冤死的亲奶奶、不肯承认大伯大伯母和姐姐。这无疑是不对的,更不是她真实的想法。

    她始终还是年纪小,完全不懂得可以说:“我不要这些钱,不代表我不承认你们不喜欢你们。”这种堂堂正正的话,其实也是她的心里话,可是她不懂得表述,也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然而她也知道,爸爸妈妈说让自己决定,就是不会参与意见。

    爸爸妈妈说,自己只要记得从此多了很好的伯伯伯母姐姐还有另一个奶奶,只要记得多了至亲的亲人。

    可是,卫音希想,这和那个钱,没有关系啊。

    颜子真看了看父母,在之前她已经跟父母说过卫音希原来有出国进修的计划,但是因为家庭经济的忽然出事而被迫放弃,现在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接受这笔钱去实现自己一直向往的理想,这件事,必须提到日程上来。

    颜海生轻轻地叹了口气,卫音希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孩子的头顶,温和地说:“音希,这件事不急,不过你自己要好好想一想。”

    卫音希只觉得头顶有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轻轻抚摸,那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生起孺沫,爸爸为人严肃,小时候会摸摸她的头笑着和她说话,长大了就很少这么做,而大伯……大伯是爸爸的哥哥呢。

    她抬起眼,大伯母微笑着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理解和怜惜。她点点头,说:“好的,大伯、大伯母、姐姐,我会考虑的。”

    颜子真原也没指望她立刻下决定,虽然她希望卫音希能够成熟到接受这些,但现在只是希望卫音希能开始考虑这件事。好歹她才大三。不过她说:“那有些该准备的事情你也要准备起来,音希,无论你要不要接受,那都不用现在决定,可是很多准备先做好总是有用的,就算最后拒绝,总是有用的,机会总是会在不同的时候到你身边,相信我。”

    卫音希点点头。

    大三的学生,很多其他有别的想法的同学都开始做准备,有的甚至从大二大一就开始准备了。她虽然不太理会闲事,这些事同寝的室友总会讨论到,比如她的室友习诺,习诺是江城本地人,她家就早早地为她计划了,从大一开始习诺就努力学习,各种选修课她是修得最多的,因为她的方向是电影特技动画,所以大二就通过了雅思和托福,她要去美国留学。

    还有曾慧永。曾慧永想先在国内工作一段时间再决定方向,但是她的工作时间控制在两年之内,所以会在明年准备起来,或者考雅思去美国,或是去法国。就像颜子真说的那样,曾慧永说,先准备起来只有更好。

    没有办法,她们的专业最先进的地方不在国内。而她们寝室四个人,没有一个想放弃专业。

    卫音希回到寝室时还在想着这件事,不得要领,便先去打水洗脸洗澡,换上睡衣要上床时才发现曾慧永在桌子前面盯着手提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过。

    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曾慧永幽幽地说:“你才看到我呀。”

    卫音希有些不好意思,又笑,推了她一把:“做什么啊,我以为你在做动画嘛。”

    曾慧永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卫音希推了推她:“干嘛?有什么事要说么?”寝室里习诺回家了,刘英还没回来,她坐到曾慧永身边,张大眼睛看着好友。

    曾慧永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只是好奇,那个……”,她咬了咬唇,“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和邓跃是为什么分手的?那个……不是,我原来说过我不关心的对不对?”

    她自嘲地笑起来:“你不用回答我。”

    卫音希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以后我可以问颜姐姐,但现在我不好问。对不起,慧永。”

    曾慧永转脸看着她,笑:“才不用说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也许是你姐姐先提出的分手?”

    卫音希愕然,不解地看着曾慧永。曾慧永说:“邓跃,我发现邓跃好像挺不快乐的。我好几次看到他不说话的时候会发呆,眼神很惆怅的样子,带我们一起活动的时候,经常一个人站在外围,看着我们热热闹闹,虽然笑着,可是看上去的感觉很落寞啊。以前他都不是这样的。”太像失恋了啊。

    卫音希当然没有发现这些,她曾经还质问温公子“为什么邓老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原来并不是啊。不过她也明白,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当然会时时刻刻关注那个人,然后,会发现他的不同,同时,放大他的不同。因为她会不断地琢磨、不断地猜测。

    就像,她自己。

    她不由地握住曾慧永的手:“慧永,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分手了,慢慢的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忘掉的。”

    加油,慧永。

    她澄清的双眼中传递真诚的祝福。

    曾慧永想了一想,释然笑了,自己真是糊涂了,她不好意思,悄悄地对卫音希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对不对?我好傻。”

    卫音希见好友想通,狡黠地说:“哎呀,关心则乱嘛。所以八十老娘会倒绷孩儿的。”她在看各种古代小故事,现在倒是顺手就能说上一个。

    曾慧永白她一眼,伸手大力把她推倒在床上:“小样,不修理你不知道谁是你姐!”

    清脆的笑声从416传出去,很远很远。

    ☆、93|5.22

    颜子真拎了保温壶向老同学告辞,老同学坐在床上活泼地同她挥手:“有空到我们临时家庭去玩,一定要来。”他明天就要出院,然后搬到短租房去休养。

    颜子真则是因为孙阿姨回乡下拿过来几只土鸡送给卓嘉自,她见难得好东西,就拿了一只过来加了党参枸杞用砂锅炖足六七小时,送过来给老同学补一补。

    老同学吃多了她送过来的好东西,也不以为异,笑嘻嘻道了谢便大块朵颐。

    颜子真笑着说:“我明天还来呢。”和几个老同学一起来帮他搬一下东西。

    他也笑:“明天再说一遍嘛,真是……”

    两人都笑喷,她笑着挥挥手,关上门离开。

    转过一个拐角,颜子真听到一阵喧哗,是从其中一个病房传出来的,病房的门开着,颜子真好奇地冲里面看一眼,看到一个小护士被家属推搡,那家属是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一边推搡一边骂人,小护士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低声委屈地说了句什么,结果似乎触怒了中年女人,穿着高跟鞋的脚往护士小腿狠狠踢去。

    小护士痛呼一声,弯腰去揉小腿,颜子真看到那小护士就是那个经常在同学病房看到的大眼睛小姑娘,态度和笑脸都特别好的那个,不由呆了一呆,却见中年女人扬起胳膊,朝护士的头脸打下去。因护士正弯了腰,那一巴掌便是正对着她的侧脸往下打的。

    颜子真见那一巴掌就要打下去,不假思索便高声喝止:“喂!”她声音脆亮,语调肃然,那中年女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仍然打了下去,更清脆的一声“啪”。

    然后才转头狠狠瞪了颜子真一眼,才一眼,就回过头继续朝护士身上打。

    颜子真都呆住了,热血冲上脑,大步走进去去推那中年女人:“喂,你凭什么打人?就算……”还没说完,中年女人就顺势在她去推的手上抓了一把,长长的指甲划过去,颜子真没来得及闪开,手背也被划破两道,火辣辣地疼,再看小护士下巴都被划破了。

    此时那中年女人嘴上不干不净地喝骂,手上也不停地抓打,颜子真简直傻了眼,她从未见过这等泼妇,见那双涂满蔻丹的手又伸到她脸上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瞅准了去抓,到底日日锻炼了半年有多,平时不见功,这时候用起力来,竟不费什么劲就抓住了女人的双手,加上小护士的帮忙,终于制住了她。

    只是制住了她也不知怎么办好,倒是病床上的女孩见母亲被制住马上又哭又叫:“放开我妈妈,不然我爸爸找人来打死你们!”

    颜子真瞪着病床上才*岁的女孩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欠家教的熊孩子!”

    这时候几乎半层楼的医生护士们都拥了进来,有别的护士接手,颜子真飞快地松开手,飞快地闪出病房,里面还听见女人的大骂:“你别走!臭女人你别走!你管什么闲事?我打死你!”

    颜子真气得又探进头去:“你不知道自己多影响市容?再不走看着你我会吐!”

    医生护士们统统微怔,看向她,然而气氛恶劣,大家都无暇发笑。

    颜子真正要走,里面跟出一个眼尖的护士,拉着她要去护士台给她包扎手,颜子真摇摇头,示意她先管着里面,笑:“不用了,我知道门口药房有消炎药水和创可贴。不要紧的,我家也有医护箱。”

    不等护士再说,转身便快步走去电梯,自己下楼,去门口药房买了消炎药水和创可贴,站在柜台边清理伤口。

    吸着气呲牙咧嘴涂完药水,刚拿起创可贴,就有一只手过来托起她的手看了看,另一只手拿走创可贴,撕开帮她贴上,边贴边说:“明天要是肿了就马上到医院来,”停了一下,“找我。”

    颜子真抬起头想要说什么,邓安头也不抬地说:“真勇猛。保温瓶也不要了。”

    刚才颜子真进去时顺手扔了保温瓶,走的时候也忘了拿走。颜子真哼了一声:“留给她们用呀,希望她们从今往后每年从年头用到年尾,长长远远用下去,永远都离不开它。”

    邓安忍不住笑:“这祝词好,很合我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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