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父原本说是借的,但二婶婶说没有余钱了…”苏庭叶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扯出一丝笑来,“或许是真的没余钱了,这两年的收成不太好…”

    苏青荷默然,她知道二婶婶向来吝啬,平时秦氏去讨要田地租子钱都很艰难,却没想到会尖酸无情到连棺材钱也不肯借。

    患难时刻最见事态炎凉,对于这点,曾经混迹商战、见惯了大起大落的苏青荷深有体悟。现下连唯一的亲戚都不管不问,她不得不再考虑出路了。

    把那两亩田地卖了?不行,田地对于乡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姐弟二人还要靠这二亩地吃饭,这是最后的保障,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

    而家里其它值钱的东西…苏青荷灵光一闪,蹲下来开始翻找秦氏床底下的杂物。

    片刻后,苏青荷撅着屁股,扒拉出一个还算做工精巧的桃木妆奁,上面落满了一层灰,可见很久没有用过了。打开第一层,空空如也,第二层平整地放着两张地契和田契,而第三层抽屉拉开后,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婴儿脚掌大小的翡翠吊坠。

    粗豆种,水头短,刻工粗糙,搁现代顶多一千多块,苏青荷只瞄了一眼便对这吊坠下了评价。

    但已经是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秦氏剩下的最后一件嫁妆,不知道够不够买棺材的钱。

    苏青荷拿起那块吊坠,在手指碰触到吊坠的一瞬间,突然一股熟悉的热流从指尖直达心底,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吊坠内部的画面。

    黄豆大的颗粒密布,白绿色的短柱晶体交辉杂错,一切与玉坠的外表一样,但却像是用放大镜放大了数倍的镜像,映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苏青荷的手忍不住在发抖,她的异能居然没有随着她的穿越消失!她通过触摸还可以看到玉石的内部结构!

    这是苏青荷自打出生从娘胎里就拥有的异能,只要手指触碰到玉石表面,就可以看到其内部景象,简直比堪比x光线。不过也仅限于玉石,苏青荷试过别的材料,如宝石、瓷器等,或是用除了手指的其他部位触摸,异能都无法触发。

    也正是因为这个能力,她从十岁起就在赌石界崭露头角,可以说是因为她,才让原本日渐没落的苏家一越成为国内第一珠宝大亨,别人都道苏家出了个赌石天才,只有她父母家人知道,她的天才之名源于她的超能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随着苏家在珠宝界的地位水涨船高,苏青荷的父母意识到她的这种能力是多么可怖,为了保护她,命令她再也不许碰赌石。苏青荷以为苏家的防锁已经很严密了,不会有外人知道她的秘密,且她已宣布退出赌石圈,究竟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苏青荷甩甩头,前世的问题已没必要去想,自己究竟是溺死海中还是被另一个苏青荷给占据,都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拥有异能,这或许是摆脱现在困境最重要的契机。

    可根据她的记忆,现在的朝代为西夏,她身处的国家叫夏国,是现今五大国之一,紧挨着的还有北疆、南曼、西越、东凪四大国,完全是历史上不存在的国家。

    而赌石这种玩法,基本是从明清才开始盛行的,单从这个时代的农业发展来看,是远远没达到明清时候的程度的,耕作灌溉的工具基本是曲辕犁和水车,大概和隋唐时期相仿。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赌石的概念,都是现采现开,那她这身异能就完全无用武之地了,她总不能跑到哪个山沟沟的矿洞里去当个开采工人吧?何况采到也不归自己,也得上交给包矿场的大地主。

    苏青荷就像兜头被浇了盆凉水,略感沮丧地把吊坠揣进怀里。

    “阿姐,真的要把它当了吗?这是娘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一旁的苏庭叶满眼不舍,秦氏在窘迫到这种地步也没想过要当掉这块吊坠,可见在其心中的重要性。

    苏青荷伸手揉了揉他纠结成一团的包子脸,劝慰道:“别担心,阿姐迟早会把它赎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娘入土为安。”

    自家阿姐从未对自己有过的这样亲密的举动,苏庭叶有些不适应,条件反射地微偏了下头,半响,抬眼定定地看她:“嗯,我相信你,阿姐。”

    苏青荷悬在半空的手微僵了僵,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他的表现未免也太平静了,平静到有些可怕。娘亲尸骨未凉,姐姐哭到昏厥,他居然第一时间想到是跑去二叔父家借棺材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五岁的小包子身上背负的太多,苏青荷感叹之余又有些心酸,不过现下也没有时间给小包子做心理辅导,她娘的尸体再耽搁下去就要彻底烂了,趁着现在太阳还未下山,必须快些赶到镇集去。

    与小包子这尴尬又有些疏远的姐弟关系,只能日后慢慢地修补了。

    苏青荷以防万一,揣上了那十三文钱,按着记忆里的方向,快步向镇集走去。

    第2章 典当行

    步行了近一个时辰,苏青荷终于赶在日落前到达了阜水镇集。

    此时夕阳残霞,行人稀落,苏青荷远远地便看见一面门墙上写着大大的“当”字,走近了,发现飘扬的旗帜上书“冯记当铺”四字,旁边绘着蝠鼠吊金钱的纹样。

    按现在话来讲,冯记当铺就是夏国最有名的当铺连锁店,遍布全国大江南北,也是阜水镇唯一一家当铺。

    阜水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穷乡僻壤,是兖州最贫瘠的地方之一,来这里光顾的基本都是附近几个乡的村民,能有几个有值钱的东西去当?因此当铺的生意并不好。

    依苏青荷看,这冯记当铺的大当家要不是脑袋抽了,要不就是想彰显财大气粗,意在‘看,我家在小小的阜水都有分店’的炫耀。

    苏青荷踏进大门时,掌柜正在柜台前,皱着眉头划拉着账本,余光瞟见苏青荷进来,头也未抬,沉声道:“要当什么?快些拿出来,你再晚来一刻就要打烊了!”

    苏青荷连忙掏出怀中的玉坠,双手递到掌柜面前。

    掌柜是个清癯的老头,不紧不慢地接过,随后从柜台下面掏出一把木柄放大镜,认真的看了两眼,遂问道:“姑娘要死当还是活当?”

    苏青荷心道玻璃都发明出来了,可见这个时代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落后,面上未显,讨好地笑:“活当。”

    “四钱银子。”掌柜终于舍得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苏青荷瞪大了眼,失声道:“才四钱?”

    市面上最便宜的棺材也要一钱银子,剩下三钱银子只够买一石多粳米,满打满算只够苏青荷姐弟二人吃五个月。

    现在市场上的猪肉大概二十文一斤,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和现代的一千块钱差不多,意思是这吊坠只能当四百块钱?

    “这坠子是豆种里的下品,刻工也一般。我们冯记当铺给的价格最是公道。”见她一脸苦色,老掌柜多解释了一句,把放大镜收进柜中,神色坦诚。

    苏青荷闻言倒是愣了愣,这里翡翠的分类叫法居然也和现代一样。翡翠按质地好坏分,大致可分为豆种、糯种、冰种、玻璃种,除了这基本分类外,还有各种数不清的小门类品种,如狗屎地、芙蓉种马牙种等等。

    按捺下心中的异动,装作若无其事,好奇宝宝的模样:“这翡翠还分品种?”

    “那是自然,这翡翠里的学问可多着呢。”老掌柜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

    “其实…这块吊坠是家父偶然间得到了一小块翡翠原石,觉着可能会出绿就买了下来,”苏青荷面上一派天真无邪,心里无比纠结地编造着用词,一面专注观察着老掌柜的表情,“没想到真的切出了翡翠,就叫人打成了坠子,送给了娘亲。”

    老掌柜略感意外地挑挑眉:“那家父还真是赌运不错,只可惜这坠子太小,又是最平常的豆种,如果只是一小块原料的话,令尊也是稳赚不赔了。”

    苏青荷只觉得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纷杂的情绪,抬起袖子作拭泪状,哑声道:“只是今日家中出了变故,迫不得已才来当这块玉坠,掌柜权当行行好,凑个整,算作五钱吧。”

    老掌柜一听到钱这个字,立马面色一正,不去看她那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为难道:“我这已经是最公道的价格了,不信姑娘可以再去别的当铺瞧瞧,”继而捻起胡须,泄出一丝精明的笑容,循循善诱,“姑娘何不死当?那样的话,价钱可以翻一倍。”

    明知方圆百里就这一家当铺,她又急着用钱,笃定了她会卖,苏青荷明知被压价了也没办法。

    苏青荷没忘记答应小包子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死当就不必了,这坠子对娘亲来说很重要,麻烦掌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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