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22

    不出所料,刚才跟着来到三房院子的下人有好几个,所以很快,宫大人出现在六小姐闺房的事便被传了开来。一开始还只是下人之间议论,后来传到了一些小姐少爷的耳里,就更加推波助澜起来,不到半会功夫,一些正在听戏的长辈们都知道了。

    姜存仁跟夏氏本来并不知情,见别人不时投来异样的眼神都有些疑惑,直到丫鬟宝瓶听说后匆匆忙忙过来禀报,他们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表情顿时就难堪起来。虽然两人已经订婚,可就这么待在一起怎么都有些不成体统。夏氏便悄悄的退身准备去问个清楚,可是刚走,就见宫翎跟姜珠一道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并且表情都变得极为古怪,宫翎却无动于衷,姜珠也是一派坦然,好像浑然不知自己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夏氏见状生出了疑心,可是终究不敢放心,所以上前拉着姜珠问道:“怎么回事?”

    “嗯?”姜珠却真是这样应道。

    有些话真不好说,夏氏迟疑半晌才又低声问:“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姜珠并未回答,只是看向宫翎。

    宫翎腼腆一笑,施礼道:“此番前来,是想请伯父伯母以及诸位移步庭中的。”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茫然了,好端端的去庭中做什么?

    “当然,首先晚辈还要请伯父伯母先恕小侄孟浪之罪。”宫翎跟着又道。

    这又是怎么一出?

    宫翎垂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明日是六小姐寿辰,晚辈便早早备下了贺礼。只是小侄年少轻狂未曾多虑,一心想着与佳人单独观赏……可是刚才见了六小姐,六小姐却说了一番话将我点醒。虽然我们二人婚期将至,一道出行也无妨,可是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佳节亲友团聚,何不将好事与人一起分享……小侄深以为是,却也不由暗中惭愧。六小姐如此大方孝顺,小侄能娶之,当真是三生有幸。”宫翎说完看向姜珠,眼中端得是含情脉脉。

    而他说这话,虽然语速缓慢,却是字字清楚声音微扬,保准十数步之内人人都能听见。

    姜珠此时心中却有如万马奔腾,她不得不佩服宫翎玲珑心窍翻手覆云覆手为雨,短短几句话就将场面翻转成了另一副样子。

    先是主动将“罪名”揽下,随即却又轻描淡写说出此事也是无妨,最后又将她拔高让她彻底撇清于整桩事情中,如此一来,谁还觉得他们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一开始他私自找人稍有不妥,可如此自惭自省清风明月,谁还能忍心苛责一句?而她呢,合规守矩的拒绝又孝心可嘉与他一道过来邀请众人一道观赏,如此洁身自好光明磊落,又怎么能不让人高看一眼?

    宫翎也真是厉害,进退合宜不落话柄,迂回曲折皆是文章,只是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真是谎话信手拈来全然不用思虑啊!

    还有,你扯了这么大一个谎能不能事先打一声招呼!

    恍然间想起刚才宫翎说的话,她又是一阵气馁。刚才宫翎让她跟着一道出去,却浑然不告诉她出去后要做什么,她追问,他也只是来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微笑就行了”,而现在——她果然是微笑就行了!

    可是现在看着长辈们看她皆是赞许的眼神,天知道她笑得多么艰难!

    还有,这生辰贺礼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多人一道去看啊!难道你是觉得这些长辈不会好意思当真凑热闹一块去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出来的么!那万一他们真答应去了呢!

    而怕什么来什么,果然二伯父姜存孝开口就说道:“哦?也不知道贤侄给六丫头准备了什么贺礼,咱们也就沾沾光跟着一道去看看吧,免得拂了人家的好意。”

    他这话一说,不少人附和起来。

    姜珠焦急,看向宫翎。宫翎却只是面带笑容的走到她跟侧,然后在不为人察觉的时候,轻轻的在她的手心里捏了捏。姜珠一惊缩手,宫翎却已若无其事的引起夏氏往庭院走去。

    庭院内,是一片空地,人在其中,视眼极为开阔。只是此时也就一轮明月高悬,万千星空点缀,除此之外也无其他。所以当众人赶到此处后,见到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不由都疑惑起来。

    而这时,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却是宫翎的手下孟土。他走到宫翎身侧,躬身回道:“大人,准备好了。”

    “好。”宫翎颔首,像是下了指令。

    孟土果然回了一个“是”,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细筒状的物什就拿起火折子点燃起来。随后只听“嗖”的一声,一样闪亮的东西就从铁制细筒里迸出,它直直射向空中,然后突然绽了开来。

    不少人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们以为之后还有什么大动作,所以各个目不转睛的向孟土盯来,然而孟土做完这个动作,却收回细筒跟火折子,然后一动不动的站向了宫翎的身后。

    所有人都纳闷了,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远处突然传来不间断的砰砰声,然后一阵阵惊呼声就传了开来。

    “快看快看!是烟火!是烟火!”

    “在哪在哪!”

    “左边!左边!抬头抬头!”

    “哇!这么大!这么多!”

    “好漂亮啊!”

    “……”

    嚷嚷着的是那些年幼的少爷小姐小厮丫鬟们,而年长者虽然没像他们一样咋呼,却也一个个张大了嘴,目光中满是惊叹。

    他们虽然也见过不少烟火表演,可哪一次有这么壮观!

    庭院前方,漫天烟火绽开,一层接一层,一阵连一阵,仿佛无穷无尽般不停闪耀。它在黑夜中升起,又在高空中绽开,此起彼伏,轰然作响,璀璨无双!

    姜珠也是震惊了,她记得宫翎说过要送她生辰贺礼可她一直没放在心上,就在刚才她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可哪想到,他不但准备了,而且准备的这么……令人瞩目!

    她的心像是一下停止了,她只呆呆的看着漫天烟火绽开又落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宫翎这时却又走到了她的身后,他低声说道:“这原本是准备今夜凌晨时候找你出来看的,可是现在不得不提前了。”说着又是哀然一叹,“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么美好的场景,只有你我二人观赏才更有意思啊!”

    戏谑又轻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珠猛然回神,回头见宫翎一脸惋惜的样子,止不住又幽怒起来。

    这厮原来没说谎,当真是想找她私下里看啊!

    可是凌晨来找是什么意思?!深更半夜来敲门么!

    姜珠虽然满心腹诽,可是看着宫翎笑着的模样,却硬是一句话都说出不来。他笑得依然让人想抽他,可是一双眸子却似被烟火点亮了一番,明亮的让人都不敢再看。

    烟火放了小半个时辰才停止,天边再无火花亮起,可院中所有人依然怔在原地。此时此刻没人再怀疑刚才宫翎的话,他确实备了贺礼,这贺礼也确实是他们二人单独观看才更美,而他们现在有幸看到,也全是托了六姑娘的福。

    长辈们看向姜珠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赞叹,就连看向宫翎的眼神都有了几分转变——都说宫大人性子冷漠不近人情,那是你没见他讨六小姐欢心时的少年心性!

    年轻的姑娘小姐则是懊恼着为什么宫翎要娶的不是自己,他给了姜珠这等风光,这事传出去,得羡煞多少人?!她们不甘着,嫉妒着,有些咬碎了牙,有些气红了眼,有的心知自己无望终究是死了心。

    人群中惟有一人平静的异常,姜玉看着天空归于平静,双手攥紧了。

    她明明,计划的很好的。

    ……

    烟火消逝,人群散去,宫翎看着犹自出神的姜珠,笑道:“是时候揪出幕后凶手了。”

    ☆、27|2222

    客人散去,宫翎却没立即走,只是跟着姜珠回到了三房。姜存仁跟夏氏忙着招待亲眷好友未曾在意,其余人观赏了一场繁盛烟花,就算见着两人并行也生不出什么邪念来。

    姜珠此时面色却是沉重,宫翎提及的那句“幕后黑手”一下将她拉回到先前惊心动魄的那一刻。眼见四下无人,她当即就问道:“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宫翎一笑道:“难道你当真以为那人只是个过路贼?呵,他是有人故意安排进来的,而且如果我没猜错,那人应该还是你永定侯府中的人。”

    姜珠惊颤,刚才经他一提她确实意识到这事不是巧合,可却没想过会是她姜家的人,想着他先前又提到的一句话,忙问:“你是指那*散?”

    “这只是其一。”宫翎答道,“刚才我已让孟土把你喝的酒送去监察司检验了,确认里面确实含有最常见的*散。淡黄,无味,食之四肢无力头脑昏沉,配合酒类更会加大药效。现在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喝到那瓶酒的?”

    姜珠凝神,可只记得当时在庭院里姑娘们都在喝酒耍乐,她不过也是其中之一。后来她觉得没趣就尿遁走人,走时顺走了边上正好摆着的一瓶桂花酿。至于这酒是何人放在那的,又是什么时候放在那的,她却浑然没印象了。而一开始提起喝酒助兴的也是那帮咋咋呼呼的小丫头,根本不像是主导这一切的人。

    宫翎闻言,目光一动,“看来这人的心机还真是有点深啊。不露痕迹的让你拿走桂花酿,其中下的药又是恰到好处,少一分不够,多一分误事……”

    “怎么说?”姜珠身处其中未能看透,只能迫切的问道。

    宫翎看了她一眼回道:“少一分,你的药效就不够,就不能看到贼人也无法挣扎;多一分,则就不能坐实了你与人苟合的罪名!”

    “苟合”一词说出,姜珠勃然变色。

    宫翎却只是继续分析道:“这人先是让你拿走掺了药的酒,等药效发挥你昏睡的时候,又让那贼进入,并且故意让人看到,如此一来,家中奴仆为了抓贼必然一路跟着,然后,他们就被引到了你的院子,把你那丫鬟打晕扔在门口也是这个原因……

    彼时你昏昏沉沉四肢无力,那贼人闯入你帐中你就算是看到也无法挣扎只能让他为所欲为!而从时间上来说,那贼人也未必是真要对你做什么,他的目的只是把家中奴仆引进门,然后让他们看到你衣衫不整以及他跳窗而走的身影,如果他在你身上耗费太多时间,势必会影响他脱逃的可能。可是就算你实质并未受损,一旦让人看到你衣衫不整的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无论到时候传出是你与人私会苟合还是只是被采花贼夜探,你这辈子只怕也就完了!

    再说这*散,你也应该发现了,当我到了之后,你的力气也渐渐恢复,这就说明那药效快过了。为什么会这么快过,就是为了钉死你与人苟合的罪名。家中奴仆一到,如果发现你依然昏昏沉沉,必然会怀疑你是无辜受害,可到时候如果你精神俱在并无不妥,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到时候再有人推波助澜,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也就是我赶得及时发现端倪,若不然药效一过,只怕连你自己都只会以为是自己喝多了!”

    “那人到底是谁!”姜珠听到最后,整个人都颤抖了。如果宫翎分析的是对的,那么那个想要害她的人也实在太歹毒了!

    而宫翎哪里又分析错了呢!

    “这人首先得知道你好那桂花酿,其次还得知道永定侯府整体的布局,如此一来你觉得会是谁呢?”宫翎反问道。

    姜珠却是无言,仅凭这两点,那府中大部分人都有可能啊!当年她贪杯在老侯爷寿辰上喝掉一瓶桂花酿可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这也就是那人的高明之处。她把自己隐于所有人之中,让你根本揪不出来。而且……这人还真会因势导向,知道因为我的出现计划落空,就干脆将你我二人独处闺房的事宣扬出去,这样就算不能彻底毁了你,却也能污了你的名声!”

    “所以那些闯我院子里的下人是幕后凶手安排的?”

    “未必。”宫翎否定道,“这人心思这么深,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容易露马脚的事。你应该知道,就算闯你院子的人嘴紧都闭口不提,可其他人说也是一样的,到时候谁又能知道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呢?”

    “那应该怎么办!”一点线索都没有,她怎么才能揪出这个人!

    姜珠愈发心寒了,她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害她,老爷子在世时制定的家规第一条,就是不能手足相残,所以尽管这些年纷争不断,可都是小打小闹,而现在,这人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啊!若不是宫翎力挽狂澜,她现在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得多大的怨恨!

    “审!”宫翎却只说了一个字。

    “审?”姜珠诧然。

    “审审,总是应该能发现点什么的。”宫翎笑着说完,又道,“不过我觉得,现在应该把这些事先告诉一下令尊令堂,他们身为家长,应该知道自己女儿遭遇了什么。等到了时候,他们的态度可是很重要的。”

    姜珠本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可是现在一听,却也知道瞒不了了。他们要审,自然要惊动长房,而她只是晚辈,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父母的分量,所以思忖片刻,她就同意下来。

    ……

    而当姜存仁跟夏氏听说后,顿时站了起来,“你说那贼是真的?!”他们现在也已经知道有贼进入这个事了,可是他们跟许多人一样,都以为那贼就是宫翎,毕竟府上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现在听说那贼真的有,还摸进了自己女儿的闺房时,顿时惊得变了脸色。

    夏氏上来就摸着姜珠,颤抖着声音道:“那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姜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重复着。

    宫翎适时开口,“伯母请放心,当时正好小侄赶到,那贼人见着我就立马落荒而逃,六小姐并未被怎样。”

    夏氏向宫翎投来感激的一瞥,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若不然,他此刻怎么还会站在这里,只是——“你之前怎么就没告诉娘呢,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看向姜珠,满是心悸。

    宫翎替她回道:“刚才遮掩过未提,就是因为怕被有心人利用。如果传出去有贼进了六小姐的房间,只怕……”

    话不用说满,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姜存仁和夏氏不但明白了为什么瞒着不说,更明白了为什么后来还有大放烟火这一出,这就是为了遮掩掉一切啊!

    “你说的有心人利用是什么意思?”姜存仁突然又捕捉到了这点。

    “因为这个贼是有人故意安排进来的!”宫翎回道。

    “啊?!”姜存仁惊诧。

    而等到宫翎把一切都说出来后,一贯老实的姜存仁都不免脸色铁青,“这真是心如蛇蝎畜生不如!”

    夏氏更是惊得差点流下眼泪,“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人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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