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搞定,就放上来:)

    晓芙是在第二天午后搬进了致远在习武湖边的复式公寓。

    相传东晋初年,此湖是帝王操练水师的地方,因此得名“习武湖”,历经千年,如今已成为一个集山、水、城、林于一体的风景式园林。

    他们的主卧是临湖的,白天从通透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山城环抱,碧波荡漾,垂柳婆娑,还能眺望见一座似有云雾萦绕其间的仿唐宋风的古佛塔,颇为写意。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望着窗外的月色,听着枕边男人的呼吸声,胸腔里溢满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惜福。爸慈父般的谆谆教诲的影响是空前而巨大的,她暗自发誓,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也要给马致远当个好老婆。

    致远摩挲着她的脸问:“想什么呢?”

    她粲然一笑:“没想什么。”

    他说:“咱俩的事有点儿仓促,你别觉着委屈,改天一定给你去补买个戒指。”

    她立刻想到和鸿渐结婚的时候那还没老鼠屎大的一克拉,刚开始她还戴着,后来发现那玩意儿箍手指上诸事不便,就脱下来不知扔哪儿去了。于是她在枕头上转过脸去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这样就挺好,我不要戒指,我打小就不喜欢那些个累赘玩意儿。”

    他是头一遭儿听说女人结婚不想要戒指的,不由仔细瞅了她一眼,这才幡然想起,除了耳环和手表,他确实没见她往身上挂过什么配件。他忍不住在她的唇上狠狠压了一下:“还得再等几个月我才能碰你。”他的手隔着睡衣来回抚摸着她胀鼓鼓的身子。

    两人在黑暗里相视会心一笑,疲惫的心都有了些幽幽的期待。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一片黢黑,她仍在睡梦中,他就放轻手脚起床跑步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家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糊味儿。他循味来到厨房一看,电磁炉上的不锈钢双耳锅正“噗噗”冒着热气,里头煮的东西正溜边溜沿地顺着锅身往下淌。他赶紧关了炉子,把锅端到旁边的冷灶台上,揭开一看,是小米粥。

    正在房里备课的晓芙听见他回来的响动,手里拿着本书也进了厨房,他正微蹙着眉在清理灶台上的粥,有的已经成了干硬的黄糊糊。

    她大感羞愧:“我在房间一看书就忘了。”好老婆从做早饭开始,他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起来鼓捣,想给他个惊喜,没想到自己一备起课来居然把惊喜给忘了。

    他闻声转过脸来,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没事儿,怎么不多睡会儿?”眉头也舒展开了。

    “早上备课效果好。”她说,心里没法忘记他刚刚微蹙的眉头。

    她大概知道那是为什么,她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一个噩梦般的事实:马致远和她妈一样,喜欢把家拾掇得洁癖似的干净。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撅着屁股,虔诚地跪在那里死命擦地板的样子。当然,到时候她也可以乐观点,想象成自己在练瑜伽。

    早饭他们吃的就是幸存在锅里的粥,粥没煮透,那一颗颗圆圆的黄粒儿在嘴里颇有嚼劲儿。

    晓芙喝了一口,觉得好像吞了一口小珠子,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致远说:“要不咱们吃点别的吧,这粥喝下去该消化不良了。”

    致远笑了:“没事儿,死不了。你是南方人,没怎么吃过小米儿,以后我来煮吧。”

    晓芙没滋没味地又咽了一口黄珠子,觉得自己特无能,连个破粥都熬不好。做个好老婆的决心受到打击,好像新兵刚上战场就中了一弹似的。

    “你知道这小米儿在古代叫什么吗?”他试图转移话题。

    晓芙摇摇头。

    “叫禾。‘锄禾日当午’的‘禾’说的就是这。”他说。

    她忽然有些坏坏地笑了:“想知道我们八零后怎么注解这句诗吗?”

    他看着她。

    “锄禾是个男人,当午是个女人。”她注解。

    他回味一瞬,也笑了,拿筷头敲了她脑袋一下:“不学好!怪不得数理化不及格。”

    晓芙一听这,血压都高了,立刻瞪着他质问:“谁跟你说我数理化不及格的?”

    “我猜的。”他狡辩。

    晓芙自己想出来了:“是不是我老头?是不是?就知道让你俩到一块不会说我好话儿!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

    初婚的日子还不赖,下班后他能早回家尽量早回家,晓芙不能见荤腥,他就陪着她吃些清汤寡水。她过意不去,劝过他几回:“你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人,晚上老跟着我喝粥哪儿成啊?爱吃什么吃你的呗!”他就笑拧一下她的鼻子:“大鱼大肉中午在医院都吃过了。”饭后,只要天不坏,他会拉着她的手沿着习武湖散散步。

    散步回来,他有个习惯,就是在书房呆上俩小时,看书。书房不大,放的却都是大部头典籍,多数与医学相关,当然,他也不能免俗地喜欢研究电脑、战争和兵器。

    晓芙有一回逗他:“读那么多年书,你还读?”

    他说:“社会发展这么迅速,每天都得充充电,才不会跟时代脱节。”

    晓芙看着他刚毅的脸上轻描淡写的表情,在心里把他崇拜了个死。

    他看书的时候,她从不进去打扰他,只是总□□添香地给他送一碗汤水进去,有时候是银耳莲子羹,有时候是百合薏米汤,还有时候是她最拿手的冰糖梨子水……见天变着花样。她跟电影小说里头学的。

    不论她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地一口喝完,然后对她说:“谢谢。”谢得她心里有种见外的不舒服。

    这次重新在一起,她发现他变得非常客气,客气得她真希望时光倒流,哪怕回到他俩刚认识那会儿,他因外婆赖在重症监护室拉着脸训她的日子。她冥思苦想,总结了两种可能性:一,他想彻彻底底对她以礼相待;二,他俩之前冷战时间实在太长。要不是为了肚里俩孩子,她真恨不能马上和他云雨一番,把他的兽性激发出来,也许他对她就没那么客气了。

    ……

    领证后再回去上班,她买了好多喜糖巧克力上办公室一撒。大伙儿都挺惊讶:“你什么时候闪婚的呀?怎么也不请我们喝喜酒啊?”她就半开玩笑地说:“请不起啊,我和我们家那位打算把钱都省下来还房贷呢。”“你家那位干嘛的呀?”“医生。”有事儿妈还想刨根究底,她就打哈哈给岔过去了,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太多她的个人生活。好在大伙儿的注意力很快就都放在了桃花眼身上,无暇顾及她。

    对外宣称去鸟巢看奥运的桃花眼在奥运开幕的五天后才动身去了北京,说是人多不好买票;又在奥运闭幕的五天后才拖着行李箱回来,也说是人多不好买票。只是回来的时候鼻梁上多了副墨镜。

    晓芙到班上的时候,众人早已如火如荼地热议开了:“老周不是去北京了吗?怎么行李箱上贴的都是韩语?还在屋里戴一□□镜!”“他不是借口看奥运,去韩国整容了吧?”“去什么韩国?要去也该去泰国,直接给丫弄成一人妖回来多好。”“你们别损了,没准儿人是去韩国考察市场呢?棒子说英语都一股泡菜味!”“就是,李阳不也跟那儿开讲座了么?!”……

    一周后的一个早晨,正往保温杯里挤柠檬汁水的晓芙闻到那股熟悉的男香,本能地一抬眼,登时傻了,手里的柠檬“嗵”地一声掉进了杯子里——

    那双久违的桃花眼终于从神秘的□□镜后出现在了公众眼前,只是由流川枫式的单眼皮儿晋级为范冰冰式的双眼皮儿了,好像一个睡眼惺忪的人猛喝了两罐红牛。

    等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当初预测他去韩国整容的那个男同事立刻跳出来,冲众人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丫就是钱多了烧得慌!整个儿一妖男!”

    教雅思听力的小蔡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上回我跟我姐逛街,亲眼看见他进了一家美容院,一个人。”

    教托福阅读的老董感叹:“怪不得那皮子溜光水滑的,一点儿不像奔四的人。”

    晓芙抱着保温杯坐在一片叽哩哇啦中,淡定地啜着柠檬水,心里很不以为然:多大点儿事儿啊?脸长他身上,他花他自个儿的钱,你们瞎激动个什么劲儿啊?人不就弄了个范冰冰吗?又没大刀

    阔斧成金星!哟,他没真把自个儿弄成金星吧?!

    她这段日子也算饱尝世态炎凉,这会儿对桃花眼居然产生了一种令她自己都无比意外的兔死狐悲的怜悯。

    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卦之火很快烧到了她身上,老董忽然说:“他那眼睛现在比小张还大,还炯炯有神!”

    马上有人附和:“还真是!”

    晓芙忍不住解释:“我这双眼皮儿是真的啊!遗传我爸!”

    那天的课上,俩混世魔王哄闹的时候,其中一个的前额在桌子上嗑了个大包,现在一家一个孩子,都宠得什么似的,晓芙好说歹说才把孩子义愤填膺的姥姥给劝回去了。

    她站在空空的教室里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桃花眼的办公室:“周总,我有事儿找您。”

    坐在大班椅上的桃花眼并未请她坐下,而是把她囫囵看了个遍,答非所问道:“你这是又发胖了,还是有小蟠桃了?”

    晓芙坦然直视着他的新眼睛,大大方方承认:“我怀孕了。”

    “以后上课的时候一动一静都小心点儿,你要是闪着了,我可不会按工伤给你处理啊!”

    晓芙笑了笑,心想:这人妖老板嘴损了点儿,心肠还是不坏的。

    “坐下说吧,什么事儿?”他终于切入正题。

    她在他面前坐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想能不能把我这个课室的桌椅都撤了,铺上那种儿童卡通地垫,上课的时候大家就坐地上。”

    “给我个理由。”

    “一来,不少孩子都好动,磕着碰着的事儿常有,要是把桌椅都挪走,就没安全隐患了;二来呢,上课的时候坐一块儿,也能增加我们这师生间的互动性,孩子更积极,做游戏啊什么的也都方便。”

    “你是怕你这身子马上跟充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在教室里转不开身吧?”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晓芙忍辱负重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第二天她去上班的时候,满室的桌椅已让搬空,铺上了卡通拼图地垫,前门口还挺细心地弄一鞋柜给孩子放鞋。她正兀自惊讶着桃花眼的雷厉风行,那厮柔情似水地走过来,在她身旁优雅地托腮站定,满意地点点头:“还成!”晓芙挺感激他:“谢谢周总。”“别谢太早!我那些桌椅都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呢,要不都搁你家去吧!”

    腹黑男和职业女性

    晓芙怀孕快三个月的时候,致远让晋升为副院长。

    消息传到大院,人言再次可畏起来:“晓芙那东西打小看上去就缺心少肺的,没想到肚子里花花肠子还不少。那头跟前夫还没掰扯明白,这头肚子里都让别人种下桃儿了!”“可不是?还一怀俩,愣把个老男人吃得死死的!说是吴老头子住院的时候两人搭上的,晚上就睡他办公室!”

    “谁说的?年初给老鲁妈陪床的时候两人就开始聊骚了!”“这年头笑贫不笑娼!老张在教研室现在混得那叫一个窝囊,这两年一直让人压着!这下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不管人言怎么可畏,新女婿有本事是真的。晓芙爸妈一夜之间洗刷前耻,仿佛甩掉了千斤重担一般,重新光辉了起来,在家属院里昂首挺胸走路的样子很像高卢雄鸡。

    有一天晚饭后在大院操场上散步的时候,夫妻俩让个好事者拦住问:“说是你们现在这个女婿在美国还有个儿子?”对方特地强调“现在这个”。

    晓芙爸脸上立刻有些挂不住,晓芙妈一只眉毛挑得老高,反问对方:“谁说的?谁看见了?”

    对方:“……”

    “没看见就是造谣!”晓芙妈说得斩钉截铁。

    晚上躺在床上,两口子浑身空前绝后的舒坦。

    晓芙爸发自肺腑地说:“其实我一直倾向于她找个学理工科的,没承想她能有这么大能耐,搁过去打死我都不说这话!你说他俩到一块儿谈什么呀?人读过那么多书,见过那么多世面的?”

    “我们张晓芙也不是白丁!”晓芙妈马上护起犊子来,“不就数理化比人怂点儿吗?告你啊,张海涛,以后别吃饱了没事干,跟小马瞎叨叨我们张晓芙这不好那不好的!”晓芙妈现在“小马”长“小马”短地称唤着新女婿,好像马夫称唤自己心爱的小马驹。每每这时,致远的脸就黑红黑红的,又不好说她什么。晓芙则拿双眼瞪着她妈,寒光一闪一闪的。

    这会儿晓芙爸一脸冤枉:“我这也没跟他说什么呀!再说了,致远那么忙,哪会把这点屁事儿挂心上?!我就是好奇,你说他俩到一块儿谈什么呀?”

    晓芙妈一脸不以为然:“男的跟女的到一块儿,你说谈什么?!”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口子心照不宣地不再深谈下去。

    致远升任副院长这事在他本人和晓芙这儿反而没太被当回事。

    他也就是下班回家和正在厨房做晚饭的晓芙提了一嘴。

    晓芙对副院长和科室主任之间的职能区别基本抓瞎,就笑笑:“哦,不错。”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敷衍了事,就找补一句:“你前段时间忙着写述职报告是不是就为这个呀?”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问,“今天咱又开荤?在门口我就闻见肉香了。”

    “嗯。”晓芙一面尝着铫子里的热鸡汤,一面吩咐,“火候够了,你先把垫子摆桌上。”

    这段时间她不怎么害喜了,胃口也好了不少,家里的饭桌上渐渐又能见些荤腥了。

    等她把两碗汤摆上桌,致远拿勺子舀起一块乌鸡肉:“这什么呀这是?这给女人吃的吧?”

    晓芙嗔怪道:“谁规定乌鸡只有女人能吃?亏你还是医生!”

    俩人说说笑笑,倒也和谐,直到致远说出下面的话:“丫头啊,我这以后行政方面的事儿肯定搞得更多,会比以前还忙。你看你能不能别去上班了,把家里的事儿给我安排妥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起码有九成把握她会温顺地点头。结婚虽然才俩月不到,可他明显感觉出来她的变化,她好像努力想让他对她满意,她这种努力让他感动,让他内疚,也让他心里隐隐有种负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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