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尉迟昭却没有回答苏洛,朝她手中的长刀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

    苏洛垂下目光,正巧看见从侍卫那顺来的长刀冰裂开一道裂缝,就这么在她手中碎成了一段一段的。苏洛顿时一声哀嚎,眼泪汪汪的捧着那碎裂的长刀,神色泫然欲泣。

    这也是她跟尉迟昭约定比试不用内力的原因之一,尉迟昭手中的两柄弯刀乃是西域名器,取天外玄铁而制,坚不可摧;苏洛没了绯刃,从侍卫那里顺来的普通铁刀根本驾驭不住她日益浑厚的内力,稍一用力便会如现在这般寸寸断裂。

    她求胜心切,一不小心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如今没了兵器,她又不好意思再去侍卫那边顺刀,这比试自然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又在比刀了?”王女尉迟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婢女,倒是越来越有继位者的威严了。苏洛回头朝她招了招手,笑道,“朔!”“你就这么喜欢叫我的渊文名?”赫木恩挑了挑眉,这十数天的相处已然让她俩彻底稔熟,苏洛虽是改掉了叫殿下的习惯,却喜欢像昭一样叫她朔,昭是因为懒的开口所以喜欢叫单字,那苏洛呢?

    “我是渊族人啊。”绯衣的少女笑眯眯的跑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渊文中单字音听起来比多字音亲密一些嘛。”

    赫木恩挑了挑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看了一眼苏洛手中的断剑,“又碎刀了?这些天里你一共碎了四把刀,让我的侍卫现在见着你就想逃了。”

    “一个不小心……”苏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小表情很是诚实,赫木恩不由得一笑,打了个响指,让身后的人将东西带了上来。

    “来看看给你的礼物,阿洛。”两名侍卫抬上来一方精致的木箱,赫木恩将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微微泛着碧光的长剑,递给苏洛,“十大名剑之一的七星龙渊,说起来也是从夏渊那边流传过来的,我大宛的武术不善使剑,给你倒是正好。”

    七星龙渊剑,传说中凿山取水,内有卧龙的名刃,是与苍钧绯刃齐名的江湖十大名剑,早在百年之前便消失在了世人眼前,却没想到落在了这西域大国手中。苏洛怔了一怔,如此名贵的刀剑她也不敢轻易接手,有些迟疑的说道,“朔若是为我总是碎刀而赠,那大可不必,我断不会再如方才那般不小心了。”

    “随你碎掉多少把,我也不会为此赠你七星龙渊。”赫木恩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这剑是作为上次你与昭协助讨伐火山蜥蜴的报酬。若没你们扫清道路,往来商团的死伤数会高到无法想象,说不定会为此惊动夏渊朝廷,到那时便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交涉了,阿洛你大概不会明白那会有多麻烦。”

    苏洛蹭了蹭鼻尖,她伤愈之后闲的无聊,在王城附近发现危险异兽时便协助城中护卫前往讨伐,以护得往来商队的安全。这原本是尉迟昭的活儿,有了苏洛的加入倒是如虎添翼,这些天更是将附近荒漠中的异兽都清扫了一遍,确保王城高枕无忧。原本也只是与尉迟昭比试后的余兴活动而已,能顺手帮上赫木恩的忙苏洛自然是很高兴。

    “再者即使你不要,这剑也是放在国库里落灰而已,岂不辱没了它名剑的称号?”赫木恩正色道,“若它在你手中能与重光一较高下,倒也不枉在我大宛被埋藏了这么多年。”

    重光便是尉迟昭那双弯刀之名,苏洛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把剑。她的确是不忍这样一把曾经在夏渊武林呼风唤雨的名剑继续在遥远的异国沉睡,再者她也需要一把能与重光一较高下的兵器,若是以后有机会取回绯刃,她尽心为这七星龙渊再寻一个好主人便是。

    尉迟昭见她接了七星龙渊剑,异色的双瞳中也是微露喜色,赫木恩见状不由得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你俩可给我悠着点儿,要是再让我看到那高额的重建花费,我就叫人把你俩打包丢去沙漠战个痛快。”

    苏洛吐了吐舌头,正好也到了用膳的时间,便随朔昭二人一同前往用膳之处。今日的晚膳准备了苏洛最爱的烤全羊,她满心期待的朝前走着,却发现赫木恩今日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往常她必定会顺口调戏自己两句。

    回想起来王女大人也已经好几日没跟她与昭说过话了,连用膳时都是匆匆忙忙的,似乎非常繁忙于政事。苏洛倒也听得宫中一些传闻,说是大宛王的病症加重,传位之事迫在眉睫,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臣服于一个年轻女子之下,那些窥探着王位,按耐已久的势力都因此蠢蠢欲动起来,让赫木恩疲于应对。

    王女美艳的脸上有着浓妆也遮掩不住的疲惫,苏洛看的有些心疼,然而她对政事一窍不通;她可以助赫木恩消灭马贼,清扫异兽,做一切可以付诸于武力解决之事,却唯独在争夺王位上帮不了她。

    倒是尉迟昭看出了一些门道,微微蹙眉,忽的开口问道,“是哈兹?”

    赫木恩的肩僵了一僵,原想摇头,看着弟弟那双通透的异色瞳却是叹了口气,尉迟昭不问政事,却不代表他对发生在她身边的事不甚知晓,“他对联姻之事还未死心。”

    尉迟昭顿时皱了皱眉,手腕下意识的搭在了腰间的双刀上,“……他若再敢提亲,我定取他性命。”

    苏洛有些意外,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知道尉迟昭是一个除了练刀之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之人,无论发生何事都是一副冰冷淡然的神情,倒是头一次看他露出这样明显的厌恶来,那个叫哈兹的人到底是谁,能惹得尉迟昭也动了杀意?

    “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说起那人,赫木恩也是不胜其烦,看了一眼好奇的苏洛,朝她解释道,“那人是大宛十三个城主中野心最大的人,从三年前继承城主之位后便妄图娶我为妻,原本我已明确拒绝过,可最近因着父王病重之症哈兹又重提此事。”

    苏洛微微一惊,她注意到赫木恩说的是‘娶我为妻’而不是入赘为驸马,要知道赫木恩可是大宛第一王女,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对方一个‘娶’字摆明了是想取而代之,娶王女为妻,以一国之土为嫁妆,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好,难怪赫木恩会说他是野心最大的人。

    “朔王权在握,难道还能被这等奸人欺压着不成?”苏洛不明白为何赫木恩会如此忌惮这个名为哈兹的人。

    “若我能有夏渊皇帝那般权势地位,倒也无所畏惧。”王女苦笑了一声,“沙漠之国不如夏渊那般土地丰饶肥沃,寥寥几处绿洲水源代表着沙漠的血脉,因而能有养活聚居在附近的百姓,从而聚集为城市。阿洛,这便代表着沙漠之国的根本是由城市组成的,我尉迟一系说是大宛王族,势力也不过能彻底掌握这座最繁华的王城而已,再远的地方也是鞭长莫及。十三座主城连为一气才有了大宛的强盛,若是为此让城主之间离心离德,我大宛国不久矣。”

    “再者哈兹本人骁勇善战,手下上万精射骑兵,轻易开罪不得。”赫木恩自嘲的弯了弯嘴角,“依照眼下之局势,我与他结合倒是最快最稳能安定下大宛的方式,只是……”

    王女说着,微微抬起目光,看向了头顶的艳阳,蔚蓝色的眼睛在眼光下犹如晴空,与额间的宝石月环柔辉交错,熠熠流光,“只是我尉迟朔幸为大宛王女,承此姓氏,又怎能甘愿屈居人下?大宛尉迟一系百年荣耀,断不可葬送于我手中。”

    ☆、第72章 一战之威

    赫木恩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那日晚膳之后又过去了数日,哈兹遣来侍者邀王女朔前往所辖主城,与众城主共同庆祝一年一度的狩猎庆典。大宛尚武,每年都会举办类似的大型活动鼓励百姓参加,优胜者更是能得到举国上下包括王族在内的承认;原本与臣子共庆也无可厚非,但哈兹特意邀请朔前往他的主城,这举动就显得非常耐人寻味了。

    试想若是哈兹在庆典之时当众向尉迟朔逼婚,甚至动武软禁也不无可能,而朔为体现王族恩威却不得不前往,全然是一副鸿门宴的架势。为此她已然烦恼了好几日,最后却是兵行险招,将苏洛叫到了身边,做出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来。

    这几日间苏洛又协助城中侍卫清扫了一窝马匪,一时间王城护卫的名头响亮无比,却无人知道其中最大的战力来自于一名渊族少女。她体中因先前内伤而积压的浑厚内力已然吸收了*分,红尘心法大成,如今的苏洛莫说是这西域,就算是放眼天下也难寻敌手,哪怕是尉迟昭也只能在刀势上占得几分便宜,若是用上内功全力一战,不出三十招便会败于苏洛手中。

    她欣然接受了赫木恩的提议,待赫木恩又细细做出一番部署后,一行人连同苏洛与昭一起,护送着王女一同前往了哈兹所在的主城。

    哈兹所在的主城位于沙漠中更深处的地方,占据着最大的一片绿洲,虽是没有王城那般繁华,却也是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热闹之处了。比起王城注重与夏渊之间的往来贸易,哈兹的主城更加注重狩猎与养殖,途中一路都见到不少放牧的平民,骆驼与马匹的数量之多远超王城,这也是哈兹的主城能拥有大宛最多骑兵的原因之一。

    城主哈兹是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精壮汉子,也有着西域人标志的蔚蓝色眼瞳,五官深邃而阴厉,尤其是那挺直的几乎倒勾的鼻梁以及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哈兹虽是及不上尉迟昭的威名,却也是大宛之中数一数二的武者,饶是穿着丝绸长袍也掩盖不住他那一身结实鼓胀的肌肉,单从身形上来看竟是比尉迟昭更加高壮,连高挑的尉迟朔在他身边也显得娇小了许多,至于苏洛则更渺小了,几乎才到哈兹的腰处,很容易便被人忽略了过去。

    即使局势微妙,哈兹对尉迟朔到如约到来却表现的很是欢喜,不仅亲自出城迎接,更派出一众骑兵开道,护送王女进城时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尉迟朔的肩上,被王女毫不留情的拍掉了,他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在前面开路。那副胸有成竹仿佛吃定了尉迟朔的模样看的苏洛心中火起,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拔剑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哈兹将这次祭典的场面办的非常隆重,十三位城主中来了八位,足以见他如今在大宛的地位。见主角到齐,筹备已久的狩猎祭典正式开场,不同于夏渊贵族中流行的山林狩猎,大宛的狩猎更像是人与猛兽的一对一单挑,由参与者抽签挑选猛兽,当着所有人的面战胜它,期间死伤自负,最后根据战胜的时间与方式来决定胜者,比起夏渊玩乐般的狩猎更多了一丝血淋淋的味道。

    苏洛的身份是随行侍卫,自然没办法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试,尉迟昭的出场毫无争议,让苏洛意外的是尉迟朔也是参加者之一;美艳的王女站在一堆精壮的汉子们中间,显出一种违和的美感,朔本人却是毫无畏惧,西域民风开放,因而王女也拥有王位继承权,但这并不代表子民们会甘愿服从,想要被人尊而为王,就须得让人心服口服才是;而大宛尚武,她这个王女的身手自然不会弱到哪儿去。

    “那么,就请朔殿下先抽了。”哈兹捧着写有猛兽之名的木签盒子呈到尉迟朔的跟前,而后接过尉迟朔抽出的那一枚,轻声笑了笑,转身向所有人展示了一遍,“火山蜥蜴幼崽,殿下这是开了个好头啊。”

    火山蜥蜴是这片沙漠上最危险的猛兽之一,成年体足有小山包那么大,一口能吞下两头骆驼,每年都是西域诸国派兵重点清剿的对象;一身粗厚皮甲坚硬无比,刀枪水火不入,唯有那身甲盖不住的眼睛是弱点,哪怕是幼崽也有三尺余长,且行动迅捷灵活,十分不好对付。

    苏洛不禁为赫木恩捏了把冷汗,哈兹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美艳的王女却是丝毫不见慌乱,接过了昭递来的长弓与箭矢,而后翻身上马,御马前行到那个装有火山蜥蜴幼崽的铁笼子跟前。

    周围吹起了造势的号角声,狩猎场的门缓缓关闭,只留下骑马的赫木恩与那个解开枷锁的笼子,火山蜥蜴的幼崽用力撞开了铁笼门,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口中嚎出一股火焰,快速的朝赫木恩所在的方向爬了过去。

    那爬行的动作之敏捷,竟是比成年的火山蜥蜴更快,赫木恩不慌不忙的御马而行,将火山蜥蜴幼崽绕的团团转,最终策马狂奔起来,引得那晕头转向的火山蜥蜴不顾一切的狂追,而后她在马上忽的转身,拉弓,满弦,放箭,整个动作完成的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看的人忍不住惊叹,只听嗖的一声响,那追击的火山蜥蜴猛地停在了原地,一枚箭矢精准的从它眼底贯入,穿透大脑,将它彻底钉死在了地上。

    赫木恩还保持着箭矢离弓时的动作,美艳的王女看着一击毙命的猛兽,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沙漠上吹过的风扬起了她如海藻般细密的长卷发,一身雪白的丝绸长衫在风中烈烈舞动,隐隐可见那丰满的胸口与盈盈一握的纤腰,她倾长的手臂微举,做出一个优雅的收弓动作,整个人耀眼的如同破晓的月光,让人生生移不开眼。

    这般凌人的风姿连苏洛都有些看呆了,哈兹的眼底露出深沉的笑意,看着赫木恩骑马回归的身影,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得胜归来的王女自然少不了接受臣子们一番恭维,有了赫木恩这个精彩的开头,接下来的狩猎就显得平淡多了,只除了哈兹一拳打死了豪猪,与尉迟昭刀不出鞘便解决了沙蝎之外,其他城主的表示都很平常,并无亮眼之处。

    这一番狩猎战下来,众人的情绪也随即高涨,纷纷讨论着今天的战果与精彩的瞬间。其中最令人难忘的自然是王女一箭射杀火山蜥蜴幼崽的开局,那般精准而沉着的箭法,放眼整个西域也没几人能够做到,实不愧为大宛第一王女。

    “朔殿下武艺了得,我等心服口服。”一名城主站起身来,左手抚胸,朝赫木恩行了一个大礼,抬头继续道,“大宛有主如此,实乃幸事啊。”

    周围顿时一片附和之声,尉迟朔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赞扬,“还望待我继位之时,诸位也能这么想,如此方能保我大宛繁荣昌盛。”

    眼下大宛王虽是重病卧床,却依旧是名义上的一国之王,赫木恩还未继位,却是对此事毫无谦虚避嫌之礼,倒是让恭维她的城主们有些接不上话,面面相觑起来。

    哈兹微微一笑,眼光毫无忌讳的停留在赫木恩的身上,仿佛在打量一头娇嫩可口的猎物。

    “这是自然、自然……”那说话的城主顿了一下,连忙点头道,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哈兹一眼,“朔殿下与昭殿下,还有哈兹城主都是我大宛当世一流武者,今日能有幸在同一场狩猎中一睹三位风姿,实乃幸事。”

    赫木恩的眼神一动,意有所指的侧头看向了哈兹,心中冷笑。果然是要按耐不住了。

    哈兹顺着那位城主的话站起身来,朝众人行了一礼,又转身朝向了赫木恩,左手抚胸,微微一躬身,“承蒙诸位看得上,能将我与殿下之名相提并论,因而我也斗胆在此问上一句,上次询问之事,殿下考虑的如何了?”

    赫木恩冷眼看着他,并不答话。哈兹也不恼,拍了拍衣角施施然负手而立,望向远方广袤的沙漠,仿佛那已经是自己手中之物一般,“朔殿下也到了婚配之龄,选择一位实力雄厚,能令子民心安心服的夫婿是您的责任,否则任由一个不成熟的小女娃继位成为我大宛之王,我想在座诸位也难以接受吧?”

    八名城主神色各异,除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两人外,其他人显然也没想到哈兹能如此大胆,竟然敢在狩猎会上当众朝王女逼婚。

    “不才哈兹,虽是不及昭殿下神勇无双,却也当得起大宛勇者这一称号,且痴心恋慕朔殿下已久,何不答应我的请求,让我得以如愿与朔殿下永结同心,也可令朔殿下王位高枕无忧啊。”

    哈兹似笑非笑的看着隐有愠怒的尉迟朔,“要论勇武,除了昭殿下之外也无人能胜得我哈兹了,然昭殿下与您是血亲,再勇武也无法成亲娶了您,放眼这大宛,也没人能比我更适合殿下了。”

    闻言尉迟昭已然要怒极拔刀,哈兹却是忽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沙地里。一枚小石子刚巧打在了他的膝盖窝上,哈兹正要发怒,却见又是一枚石子飞来,正正命中他的喉间,让他被迫把即将出口的声音又给咽了回去。

    “城主大人请起请起,即使您说错了话,也不必行此大礼啊。”一个娇小的渊族女子从赫木恩身后站了出来,赶忙上前扶起了哈兹,语重心长的劝他,“城主大人的好意我替殿下领了,可别跪坏了身子。”

    这女子似乎是尉迟朔此番带在身边的护卫,因为个头在西域人中实在算得娇小,众人几乎没有注意到她,若不是看见她腰间悬着的长剑,被当做侍婢也不无可能。哈兹正要把她推开,却赫然瞥见少女捏在手中的小石子,顿时目赤欲裂,而那少女却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显然是故意的。

    “阿洛,不可无礼。”赫木恩象征性的劝了劝,眼底都是笑意,“怎可如此与城主说话。”

    “哈兹城主见谅,我给你赔礼道歉啦。”苏洛朝哈兹躬了躬身,而后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只是哈兹城主方才一番话让小女子心中佩服不已,因而失了规矩。哈兹城主说的不错,大宛的第一王女的夫婿,那必然要是个举世无双,能令子民心安心服之人,武艺略输昭殿下不要紧,但须得是力压全国,否则难以服众不是?”

    哈兹喉咙还痛着,说不出话,莫名的瞪着那忽然跳出来侃侃而谈的娇小女子。

    “不才苏洛,虽是不及昭殿下神勇无双,却也当得起这王宫第一侍卫之名。且痴心恋慕朔殿下已久,不知可否在此与哈兹城主一战,让我得以光明正大的胜了你,以报殿下之恩啊?”苏洛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还是说连个女子也打不过的残渣,也胆敢妄想与我大宛王女结亲?”

    苏洛不仅在当众在诸位城主面前邀战,更是特地模仿了哈兹向尉迟朔求亲的语气,如此奇耻大辱不报,哈兹莫说是跟王女结亲,怕是以后在众位城主之间也抬不起头来了。他怒极反笑,目光阴冷的盯着苏洛,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看来王宫之中也是无人,竟会让殿下派出一个女子朝我邀战。”哈兹朝地上啐了一口,扳了扳手指朝苏洛比划了一下,“也好,就给朔殿下一个心服口服的机会罢。待我教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再来向殿下提亲!”

    “来人!”哈兹高喝一声,立刻有下人走了过来,将刚刚撤去的狩猎圈又围了起来。哈兹一把扯下外衣,露出结实鼓胀的上半身,他比苏洛高出整整半个身子,连手臂都足有苏洛的腰粗,看上去简直能毫不费力的把苏洛给撕了。那夸张的体型差异让观战的众人都窃窃私语,连赫木恩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担忧,唯有尉迟昭面沉如水,丝毫没有担心的意味。

    哈兹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或许不用内力的情况下哈兹还能勉强凭力道压制苏洛一二,一旦拼上全力,可以说结束比试的时间全看苏洛的心情。

    两人一同走进了狩猎圈,哈兹没拿武器,显然是如狩猎时一样,习惯使用双拳进攻,苏洛扬了扬眉,也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丢给了身后的侍卫,围观者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一早认出那是名剑七星龙渊,以为这是苏洛唯一可以倚靠的利器,却也被她主动放弃了。

    “哈兹城主不带兵器,我自然也不能用,哪能让城主吃亏让着我呢?”苏洛信步上前,双手空空的在原地跳了跳,像在活动筋骨一般。哈兹冷眼盯着她,嗤笑了一声,“一旦开战,即使你哭着求我别杀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苏洛哦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威胁,“但是我会的,城主大人。如果你跪地认输的话,我还是会留你一条命的。”

    她话音未落,哈兹已经带着熊熊怒火冲了过来,手中一记重拳挥下,堪堪擦过苏洛身边砸到地上,以血肉之躯竟硬是将沙地砸的寸寸龟裂开来,足以见他内功之深厚。苏洛的双手背在身后,像是逗着他玩儿一般左上右下躲来躲去,哈兹的重拳虽是威力极大,却是一下也没能蹭到苏洛的衣角,更别说如想象中那般将她打趴下了。

    苏洛的红尘心法已然大成,一招一式间皆有入微之兆,江湖上那些诡变多端的剑招尚且逃不过她的眼睛,这西域大汉的动作在她眼中更是慢如蜗牛,能被打中才怪。

    哈兹一连挥出数十拳都没能碰着苏洛,不由有些恼怒,大叫了一声,“只会东躲西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苏洛噗嗤笑了一声,却是没想能在西域城主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颇具江湖气的话,如哈兹所想一般乖乖停下了脚步,“好啊,那我不躲了。”

    她煞有介事的摆出了一套拳法的架势,红尘心法没有剑招,用何种形式发挥内功的威力皆有修炼者自行决定,因此不用绯刃的时候苏洛偶尔也会打打拳,不过拳招自然都是她自己随心所欲胡乱编造的。哈兹一看她的把式就知道这丫头不过是身手灵巧点,对真正的拳法一窍不通,不禁一声冷笑,手中重拳已然朝着苏洛狠狠挥下。

    苏洛如他所愿不躲不避,化拳为掌接住了哈兹的重拳。哈兹只觉得一圈打进了一团巨大而柔软的棉花里,根本使不得劲,只能眼睁睁被苏洛带着将拳势拨向了一边。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丝毫无碍的苏洛,转身大喝一声,又是一记重拳挥下。

    苏洛在心中摇了摇头,仅凭外表与招式判断一个人的强弱,甚至连真正的实力差距都看不明白便贸然出手,这样的人不仅不会是个一流的武者,也断然不可能在复杂的权势斗争中笑到最后,又有什么资格妄图染指尊贵的大宛第一王女呢?

    眼见哈兹再一次重拳袭来,苏洛再不留情,红尘心法运走周身,她的握手成拳,右拳上蒸腾起一层仿佛灼烧般的内劲,一声轻喝,与哈兹几乎大了她一圈的拳头狠狠撞在了一起。

    砰——皮肉相撞的闷响惊的所有人心中一跳,哈兹只觉得这一次是撞在了一座大山之上,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还没来得及诧异,右臂上传来的剧痛已然令他出声惨嚎了起来。他痛极的倒在了地上翻滚,周围人一见他形状诡异的右臂,便知是骨头断裂了。

    哈兹那能一拳砸裂沙地的右臂,竟会在与苏洛的正面对决中不敌骨折?那眼前这个看似娇小的渊族少女,内力又该深厚到何种地步?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王宫之中竟然已有了这般厉害的人吗?

    观战的众人不由得暗自心惊,对尉迟朔的手段也有些吃不准起来。此时断然不会有人上去为当众逼婚的哈兹说话,从他不自量力的挑战苏洛并败北开始,未来局势之争都不会再有他的一席之地。大宛的王女不会嫁与一个败给普通护卫的人,而众城主也不会再与一个看不清时机贸然出手之人合作。

    “看来胜负已分了啊。如我先去所言,若是城主大人跪地认输的话,我还是会饶你一命。”苏洛收回握成拳的右手,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哈兹,笑嘻嘻的耸了耸肩,回到了尉迟朔的身边。

    尉迟朔眼含笑意,暗中朝苏洛飞了个香吻,脸上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欣喜。她叫来御医为哈兹的断骨疗伤,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养伤,大宛离不开像他这般的勇士。

    哈兹的脸憋的通红,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因尉迟朔的话而臊的,恶狠狠的瞪了苏洛一眼,却再未言语。如今的他说什么都挣不回丢掉的颜面了,除非他能再一次光明正大的将苏洛打败,然而且不说尉迟朔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去找一个女子要求决斗这事他也做不出来,可以说哈兹这一世颜面,今日都在此丢尽了。

    “比试一番尚可,大家不必为此伤了感情。”尉迟朔笑吟吟的说道,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至于哈兹城主先前所问之事,我的回答一如往常。大宛只会有王后或者王夫,若我对城主有意,自会亲自上门提亲,断然轮不到城主来做此事。”

    城主们连忙齐声附和,苏洛暗中与尉迟昭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嘴角微微一翘。不得不说尉迟朔这招虽然很险,却非常有效,面对蠢蠢欲动窥视王位之人,唯有一记重棒才能起到威慑作用,让这些人至少不再敢把算盘打到娶王女为妻后干涉政事的主意上。

    有了这么个不太愉快的插曲,晚膳自然吃的有些沉默。尉迟朔自己也带来数量不少的护卫来,加上尉迟昭与苏洛两大高手在身边护卫,即使哈兹恼羞成怒想要撕破脸硬来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分量,他也不能大量动用城中的骑兵围剿,否则就不是逼婚如此简单的罪名了,那是公然与大宛开战的叛乱。

    尉迟朔借机将自己的势力留了一部分在哈兹的城中,也顺势接触了那几个在哈兹当众逼婚之时面露异色的城主,明眼人都能看出经此一战后哈兹大势已去,其中两名当下便对尉迟朔表现出了臣服之意,无论是不是真心而为,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法再起波澜了。

    此行顺利解决掉了一大隐患,回程之时王女大人的心情非常好,特地让沙舟改路绕道而行,带苏洛去看一处据说是整个荒漠最美丽的地方。

    苏洛心下好奇,途中便趴在沙舟的船舱口不断朝外观望,像每个小姑娘一样期待着。赫木恩看着她雀跃不已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翘,觉得苏洛此人实在有趣,她从未见过活的如此自在随性之人,又或者说是任性也好;能在重伤之时依旧对路人出手相助,能毫不犹豫的吃下必死之药,能全身心的信任只不过相识了十几日的她,哪怕因此被卷入王权斗争也无妨。

    赫木恩不知道她之前经历过什么,不过那些让她重伤独自远行西域的经历也并未磨灭她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她依旧能信任别人,依旧热爱生命,依旧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她任何想做之事。

    哪怕是像今天这样危险的举动,要知道哈兹的城中可有不下一万精骑,万一他真要撕破脸,那他们一行人中谁也走不出那座主城。而苏洛在听闻她的计划后偏偏答应的毫无犹豫,就像绯衣少女当初在酒肆中拍案而起的时候,与这样的苏洛相处让赫木恩觉得很舒服,不用与人勾心斗角,不用考虑每一句说出口的话,好像连那些等着她去做的无尽的政事也轻松了许多一般,因为她知道有人愿意不图所利的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做所有看似疯狂的事。

    “……阿洛。”美艳的王女唤了苏洛一声,倾身向前靠在了她身边,跟她一起望向了船舱外,“你看——”

    随着赫木恩的声音,一朵细小的淡紫色花瓣从夜空中缓缓飘落,从船舱口一路飘到了内里的地毯上,被苏洛以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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