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阿四侧耳贴近想要听她在说什么。
    “疼……”
    白小曦即使难受的紧紧闭上眼睛,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她徒劳地挣扎着想要把身上厚厚地被子掀开。
    脑袋里好烫,烫到她恍惚间又变回了一颗草,在悬崖上被太阳暴晒,晒到她以为自己会在那个夏天枯萎,和那颗种子一样化作尘土被风吹走。
    阿四怕她掀了被子会着凉,到时候烧得更严重,便干脆用被子把她裹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手里还拿着半湿的帕子,打算等她稍微安稳一点儿了就去接热水来给她敷上。
    除此之外,他已经想不到更好了办法了,除了无意义的等待,就只能轻声哄着。
    “灵灵乖,我们不掀被子,出点汗就好了,出点汗……”
    这种话,也不知是说给孩子听,还是用来安慰自己。
    过了十多分钟,白小曦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只是明显睡得不太舒服,还没长开的眉眼都紧紧皱在一起。
    听着她时不时就会难受的哼唧一两声,阿四焦灼地抱着她,可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有弟兄在招呼着吃早饭,阿四咬咬牙,还是决定带白小曦去医院。
    他不能接受昨天还鲜活乖巧的小人儿,今天就被一场感冒烧成了傻子甚至是没了性命。
    扯开裹在白小曦身上的被子,脱下自己的皮大衣把她再次裹紧抱住。
    走出程旭的卧室,他在路过那几个孩子的时候突然放慢了脚步,视线在昨天就一直发烧的两个孩子身上停驻了片刻,随后无动于衷地离开。
    他微渺的善心仅够关心自己在意的孩子,至于其他的……阿四自认自己是个丧良心的人,他不关心,更不可能一视同仁。
    等抱着白小曦下楼,程旭他们已经在吃早饭了,一屋子大男人或坐或站或蹲的,一见到阿四就都和他打招呼。
    “四儿,老大说你女儿感冒了?没事儿了吧?”
    “阿四,快来吃饭!”
    “你还抱着孩子下来?她睡着了就先把她放那儿嘛,抱来抱去的孩子睡得也不舒服。”
    阿四没有回应他们的话,沉默地走到程旭面前站定。
    正在吃面的程旭喝完碗里的汤才翘着二郎腿冲他抬了抬下巴:“不吃饭站我面前干什么?小崽子好些了没?”
    阿四紧了紧抱着白小曦的手,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
    久到所有人都察觉到异样,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众人都逐渐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阿四和程旭。
    “有事儿就说,憋半天你当憋屁呢!?”程旭有些不耐烦地放下碗。
    阿四嘴唇蠕动好半天,还是在弟兄们疑惑打量的目光中艰涩开口:“老大,灵灵她……烧得厉害。”
    程旭冷漠地抬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我实在想不到什么退烧的办法了。”阿四抱着孩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直直地朝程旭弯腰鞠躬,语气恳求:“老大……我想带灵灵去医院看看。”
    程旭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弯着腰的手下,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听幻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像冰碴子一样冷,刺得人脊背发寒。
    阿四将白小曦稳稳地抱在怀里,依然维持着弯腰地动作,再次恳求道:“求老大让我带灵灵去医院!”
    “去你.妈!!”程旭猛地抬起一脚狠踹在阿四的肩膀上。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用淬了冰的目光盯紧倒在地上的阿四,寒声道:“张习光,你他.妈不想活了就直说,别他.妈拖着我们这么多人陪你下地狱!”
    阿四抱着白小曦狼狈地摔在地板上,旁边有人劝他跟老大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也有人说不过是一个孩子,楼上还有七个儿子呢,没了随便挑一个就是,何必为了才相处一天的丫头惹老大生气。
    可阿四不仅没有认错,还反倒直直地跪在了程旭面前,“老大,我跟了你十几二十年,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现在就想带灵灵去医院,求你让我带她去看病!”
    说完,重重地一头磕在了地上。
    程旭闭上眼,不愿意看面前这个蠢货。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底想杀人的欲.望,程旭弯腰凑近阿四,仔仔细细地将他那张脸看了个清楚。
    阿四不闪不避,眼底的恳求与柔软让他看起来与其他弟兄们格格不入。
    “你认真的?”程旭轻声问他,冰冷的目光却自上而下地落在他怀里的白小曦身上。
    这个孩子……真有那么大魔力?
    只用一天,就能让一个手上沾满罪恶,早就没了人性的恶鬼,找回作为人的良心和感情?
    “是,我既然认了灵灵,那她就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她出事,希望老大能够放我去医院!”
    不管程旭怎么愤怒质问,阿四的每句话都重复着同一个重点。
    从始至终,他都只想带着怀里的孩子去医院看病。
    听着阿四那刺耳的恳求,程旭愤怒间又觉得好笑。
    多可笑,一个人贩子,养了一个偷来的孩子,只养了一天就成了合格的父亲。
    “张习光,我他.妈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孩子,让在场这么多兄弟们都去送死吗?”程旭克制着杀意,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你知不知道去医院要用身份证明才能挂号?只要你去,我们他.妈的就都得一块儿完蛋!!”
    阿四:“……我就算被抓,也一定不会背叛兄弟们,你们放心。”
    “放你娘的心,操!张习光你他妈是不是脑子糊了屎?啊!?”程旭强行维持的冷静再度崩盘,又是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伸手指着他,出离地愤怒了。
    “你自己抬头看看!你看看这些弟兄们!他们哪一个不是和你一起跟了我十多年?你觉得我会为了你,为了你怀里这个狗东西,就让他们都去蹲局子吃枪子儿吗!?”
    阿四沉默地再次跪好,无声地坚持自己的立场。
    程旭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舔了舔牙根,气极反笑:“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张习光,老子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你想带她去医院,不可能!!”
    迎着阿四隐忍愤怒的目光,程旭冷笑着掏出腰上的武器指着他的脑袋,狠声道:“你要是敢走出去一步,也不等这狗东西病死了,老子他娘的第一个崩了她!”
    “不信的话,你大可试试。”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阿四的眼瞳不由紧缩,心里也是一阵阵地泛着寒意。
    他清楚,程旭并不是在威胁吓唬他。
    可感受着手里沉沉的重量,阿四知道自己栽了,为了这个才认了一天的女儿,彻底地栽了。
    他做不到看着她生病无动于衷。
    此时此刻,被程旭用枪指着脑袋,阿四心里反而开始冷静了下来,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后悔。
    后悔当初下车和程旭说话,后悔在看到这个孩子朝自己伸手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躲开她湿漉漉的目光,更后悔自己竟然也真的伸手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他怎么能想到会有如今的局面呢?
    要是不看到她,不抱她,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在短短一天时间里着了魔似的将仅剩的情感尽数投注在她身上?是不是就不会在被程旭用枪抵着头的时候,想着……背叛。
    见他不再说要去医院的话,程旭冷嗤着收回枪,烦躁地踹翻面前的凳子,大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沉默怪异地盯着阿四,没一会儿也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没人再上前和他说话。
    毕竟,就像老大说的那样,他可是为了一个孩子,就要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正因为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才免不了寒心。
    况且……为了一个孩子要死要活,让他们这些卖孩子的人,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
    太陌生了,和他们格格不入,阿四将他们衬托地更加不堪。
    可明明,都是满身恶臭的刽子手不是吗?
    直到人都走完了,阿四仍然僵硬地跪在冷硬的地上,垂着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怀里奶声奶气梦呓的小人儿。
    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白小曦绯红软嫩的脸蛋儿,半晌后,他轻喃道:“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抱起孩子,忍着肩膀和腹部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把她放置在沙发上睡下。
    紧接着,看向角落里垒在最高处的纸箱。
    ……
    白朔一天一夜没睡,原本刮得干干净净地胡须浅浅密密地冒了出来,眼眶里也布满了血丝,不过都被绿色地油彩所掩盖。
    这次行动,他强硬地把想要跟来的妻子和母亲都留在了家里,派人看着后自己立刻跟着首长派来的同.志一起,比警方快一步地来到了昨晚那个号码的信号发出地。
    怕有人望风,他们小队一行战士在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穿着作战服涂抹着油彩钻进密林中往信号点迅速行进。
    经过一个小时的全速行进后,白朔终于从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了那栋掩盖在深山中的小楼,和四处分布着的,并不警惕但都拿着利器的绑匪。
    就在另一座山头上,和他们只隔了一个山渠。
    白朔打手势让人给后面的警方发消息。
    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也都是排的便衣和特警,就在他们后面坠着。
    “报告,敌人总共有十五个,巡逻五个,人质都在二楼绑着,二楼有两个绑匪出现。”
    耳麦里传来侦查战士的敌情汇报,白朔很快下达了相关命令。
    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楼附近,他们可以长久地保持身体静止,几乎和草木化为一体,在阴暗的天光下,更能产生强大的迷惑性。
    在山顶望风的两人只不过是转了个身,就被捂着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轻松放倒。
    小楼附近的,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要稍微苦难些。不过对于这些战士们来说,并没有差别。
    解决了五个,还剩十个,除去楼上的两个,剩下八个。
    有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抽.烟打.牌,一个人在厨房干苦力洗碗,还有一个刚进厕所,另外两个坐在屋里玩游戏,还有一个……他小心翼翼地慢步走向一棵大树。
    趴在草丛里的战士从他脚边一跃而起,动作迅疾地捂嘴锁喉,将人放倒堆在了树后。
    这个人正巧就是德子,他先是觉得那棵树后面有点儿奇怪,结果来查看的时候险些没被脚边突然冒出的人给吓死,都没等他把一句卧槽说出口,就被一只贼有力的手牢牢地捂住了嘴巴。
    就像是在嘴巴上镶了一块铁板!!
    订了螺丝的那种!
    等他再反应过来,已经以双手背后嘴里塞布的狼狈姿势,和面前这位浑身绿油油的战士对峙了。
    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和抵在自己脑门儿上的枪.口对峙。
    一双眼珠子往上紧紧盯着,标准地斗鸡眼,还泛白。
    安静如鸡,连唔唔声都不敢发出一点儿,生怕这位小兄弟手里的枪走火。
    至于给老大和其他弟兄通风报信?德子在确定敌我双方武力值一个天一个地之后,就躺平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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