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兰斯挠了挠脑袋,啊,无关紧要的细节难道是指,他们虽然要求我缝衣服,但是我不缝也无关紧要吗?亏我还这么担心。

    就像是每一个男仆对进入丹塞沙漠的人说出同样一段话,您家有两个女儿。大的蛮横,小的温顺。蛮横的那个叫萨布丽娜,温顺的那个叫艾莉西娅。她们的归宿是利安德尔家。这段话的出现极为突兀,即便是对一个还没有成婚的人,他们依旧硬要这么说。这就是缺乏能动性的体现。莱芙或多或少有过和娜提雅维达此刻说的类似的念头,只不过念头产生的时候,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能在同一时间遇到同样的一群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傀儡却只是工具,工具是要多少就可以造多少。不过那些工具,也造得太逼真了。

    骑士小姐真是和我心意相通。不仅如此,这种制造傀儡的程序,同样也会把我们当成制造的原材料之一。娜提雅维达说,当我们成为这个循环的一节的时候,这个循环的主角也就是艾莉西娅和萨布丽娜两个人形象会变得更加符合身份,但是作为这个循环之中,无关紧要的参与者,就不会变化。在兰斯你做主人公的时候,莱芙和我也算算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所以就被他们忽略了。

    莱芙说: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解释。

    重要的人会变样子,不重要的人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兰斯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既然这样,是不是只要我在晚上从门中出去,就不用当艾莉西娅了?

    老管事敲了一下门,催促着快些打扮。

    莱芙将兰斯小姑娘推到了镜子前面:当务之急,你还是先扮演新娘吧。说不定那个叫丹塞的家伙真的能杀了利安德尔先生,这样你不必等到晚上就能变回来了。

    那就希望如此了。兰斯不动了,忍着害臊,任由莱芙和娜提雅维达给她换衣打扮。

    莱芙和娜提雅维达没有机会去旁观利安德尔先生的婚礼,因为她们很快被管事派去了厨房,负责将婚宴要使用的各类菜肴装盘,被支使得团团转。

    远在沙漠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客人;但是利安德尔家准备的宴席,即便是请上一千人也够了。

    我有时候会想,莱芙用夹起了一只烤得滋滋响的牛蹄,既然人是假的,那么这些食物是真的吗?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细想为妙,骑士小姐您昨天也吃了烤肉,而且吃得可香了。娜提雅维达说,在吃的时候胡乱联想,恐怕难以下咽。说不定这些食物是由奇怪的东西做成的,像是石头啦,骷髅啦,沙子啦,排

    娜提雅维达每举出来一个可能的原料,莱芙的脸色便青上几分:别说了,我想明白了,这就是牛蹄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艾莉西娅和利安德尔先生举行婚礼的时候了。

    丹塞安排的刺杀,就在婚礼开始之后不久。

    莱芙本想观礼,但是老管事在一旁监督着,看她一打算往出走,便将她拦了下来。

    莱芙问:我们是跟着夫人来的,连去外面瞧一眼也不行吗?

    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老管事说,正是夫人让你们在厨房干活的。她说家里的习惯和这儿不同,怕你们出去之后冲撞了人,所以不能让你们离开这儿。

    莱芙说:只是去看一眼,都不行吗?

    不行,这是夫人的命令。老管家接着冲几十个在一旁工作的男仆们说,看好这两个人,婚礼结束后才能放她们出去。

    如果不是莱芙亲眼看到过这家的仆人对于艾莉西娅是多么不客气,光听老管事的话,还以为所谓的夫人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

    看来兰斯确实是听进去了。向老管事下达一个无关紧要的命令,他并没有理由不听从。娜提雅维达说,但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娜提雅维达大人,居然还有不知道的东西?莱芙说。

    您把我想成全能者了,骑士小姐。任何生物都是有限制的,哪怕魔龙也不例外,我已经同您说过了。娜提雅维达说,我只能告诉您一点。经过我的测算,无论今天兰斯做了什么,对于他个人的命运,还是对于这次任务而言,都不会改变大局。所以您也不用太担心的。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看样子兰斯把我们安排在这里,应该不是出于什么特别重要的理由。莱芙道,难不成是因为害臊?我明明都已经答应了不把他变成女人的事说出去了,即便是多看一场婚礼,也不会增加谈资的

    酒菜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老管事吩咐下来,给每一个仆人分发了一份食物,虽然没有酒水,但是丰盛程度并不亚于给客人不存在的客人们准备的。

    男仆们欢呼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大嚼起来。

    莱芙和娜提雅维达一起,立在一个小圆台边上进食,才吃了没几口,大厅里便闹出了动静。

    主人,主人被刺了一个男仆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沾了一手的血。

    老管事正用细长柄勺子品尝着一款最后要上的甜汤,闻言转过身来,勺子落到了锅底,发出了当啷一声,冲过去拎起那个男仆的领子,问:发生什么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主人主人那名男仆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越是紧张便越是说不出话来,偏偏老管事还拎着他的领子不断地摇晃着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下面的话,主人被刺了一刀,刀插在腹部,离开心口就一点距离留了好多血好多血

    其实看到这个男仆身上的血迹,其余人也能对利安德尔先生的伤势有所估量了。

    发生这样的意外之后,原本井井有条的大厨房中,立刻人仰马翻。

    老管事丢下那个男仆,急匆匆地走向大厅。男仆们有的跟着老管事,大部分人则留在原地急得直打转。

    那个身上沾满血迹的男仆被厨房里的其余男仆们围在了中心,不停地有人向他追问细节。分明只有几十步就能去大厅中眼见为实了,但是他们偏不肯亲眼去看看,反而执着于从这里唯一的旁观者口中榨出细节来。

    那个男仆被迫把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但是下一回还是有人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

    一旦男仆的描述稍微有一些变化,其余男仆们对于利安德尔先生的命运预测就发生巨变。

    一会儿有人说:看来利安德尔先生,果然是没有命了。

    一会儿又有人说:这点伤,是死不了人的。

    这场景看起来极度荒谬。

    很明显,每个人对于利安德尔先生的态度都不一样,崇拜、敬仰、畏惧、厌恶皆有,不知道是哪一个占了上风。莱芙怎么也分不出,这些人中的哪一些希望利安德尔先生遇刺身亡,哪一些人又希望他安然无恙。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理会女主人带来的两个女仆了今天这一遭之后,女主人还能不能成为女主人还不一定呢。

    趁着众人慌乱之际,莱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着脱了围裙,跟在娜提雅维达身后,向举行婚礼的大厅走去。

    谁料才刚跨出门口,便听到男仆被问了一个新问题:刺杀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本来应该是最先提出的几个问题之一,但是似乎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丝毫好奇。

    另一个男仆说:这还用问,自然是丹塞。根据留在这里的大部分男仆的态度,他们似乎对于凶手的身份心知肚明。

    莱芙昨夜听了兰斯传来的消息,自然知道刺杀者是丹塞,但是按理说这样秘密的计划,丹塞告知了心仪的艾莉西娅也就罢了,绝对没有随便到处说嘴的可能,难道这些男仆们也知道?

    或许是丹塞在平时的表现太过明显,又或许他们原本早就知道丹塞的图谋。

    错了,你们猜错了。那个被问题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男仆说,一开始动手的确实是丹塞,但是将短刀刺进利安德尔先生身体的,却是新娘。

    娜提雅维达说:看来兰斯并不诚实,他和丹塞并不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关系。原来他让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方便做事。

    说着便来到了厅堂之中。

    没有客人的婚礼,显得既热闹又冷清,一份份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一张张小桌上,散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气味来,但是桌子背后本该坐着客人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

    在大厅的中央,利安德尔先生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血液将藏青色的地毯浸透了,呈现出了一种黝黑的色泽。老管事半跪在利安德尔先生的身体边上,捧着后者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主人,可怜的孩子,狠心的女人就这么杀了你

    不论其余男仆们对利安德尔先生是怎样的态度,老管事看起来对于主人忠心耿耿,此时为了主人遭遇的不幸悲痛欲绝。

    利安德尔的身体边上,还有一把拔出的剑,这是利安德尔先生自己的剑,这把剑上还有血迹,但这并不是凶器。

    年轻的新娘神色淡漠,手执着一把短刀这才是凶器用手帕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接着插回到了一盘烤肉上。这把刀原本是用来割烤肉吃的。

    丹塞站在新娘身后,左手捂着右胳膊,指头缝里渗出血迹来。他胳膊上的伤口是被利安德尔先生的佩剑给割伤的,原本这场刺杀就应该宣告失败了,但是利安德尔先生才刚刚处理掉一个刺杀者,回转身来,毫无防备的腹部就被自己的新娘刺中了,于是现在躺在地上的才不是丹塞。

    老管事指着兰斯和丹塞叫骂着:你们这对无耻的男女,你们你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永远都不会逃脱罪责

    原本跟在老管事进来的几个男仆,和丹塞交换了几个眼色。其中两个人将老管事绑了起来,用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塞了嘴。

    另一个则俯下身子试探着利安德尔先生的鼻息,接着冲丹塞说:已经没气了。

    丹塞原本准备的刀已经在被利安德尔先生追逐的时候丢到了几张桌子远的地方,他捡起了地上的剑,冲上前去,疯狂地往利安德尔先生的胸口上连着捅了好几十个窟窿。噗噗的刺肉声不断,直到利安德尔先生的胸口部分成了一滩烂肉碎骨头,这才罢休,喘息着发出笑声:终于死了,你终于死了

    原本在外头的男仆们陆陆续续地进到厅堂里来,看到利安德尔先生的惨状,大多面露喜色,但是回过神来,却又面带忧惧,像是生怕利安德尔先生会突然站起来似的。

    此刻的丹塞虽然只是穿着和其余男仆们同样的衣服,但显然在老管家被带走之后,他成了剩下的男仆们之中真正的头人。他邀功似的走向了兰斯,说:我亲爱的夫人,利安德尔先生终于死了,谁也不能再来妨碍我们了说着便要去搭兰斯的肩膀。

    兰斯厌恶地往后避了几步:你如果再敢靠近我,我会让你死得比利安德尔先生更加干脆。

    我怎么舍得怠慢您呢?如果不是为了您,我也不敢这么冒险。丹塞的神情相当受伤,他把手中的剑交给了兰斯,一片赤诚地说,如果您想让我死,就立刻刺死我吧。

    莱芙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不去看丹塞和兰斯两人之间的肉麻纠缠,看了眼利安德尔先生的尸体,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应该就这么随便的死了:事情这样发展,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娜提雅维达怜悯地看了一眼丹塞,说:无关大局。

    利安德安先生被刺,这难道也是循环中必然的一部分吗?莱芙觉得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如果说兰斯这次的行动没有改变大局,那难道说,即便兰斯没有参与,丹塞也能刺死利安德尔先生吗?

    不,虽然无关大局,但是这应该是一个变数。娜提雅维达说,如果利安德尔先生注定要死,那么幕后黑手就应该是丹塞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注意丹塞杀人的手法,如果幕后黑手是他,萨布丽娜带回来的那些人的尸体,不会是我们见到的那个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嘤嘤嘤

    第90章

    男仆们隐隐将丹塞当成了新的主人, 连带着对兰斯也客气了起来。

    我们原本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主人不,是利安德尔先生这个恶魔, 他丝毫不能容忍任何人觊觎夫人,只要旁人多看了夫人一眼, 就要犯起疑心病来。利安德尔先生平常看着脾气温和, 一旦嫉妒起某个人来,却能做出十分心狠手辣的事情。一个男仆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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