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很热闹,两颗粗壮的榕树上悬挂了数百盏璀璨绚烂的花灯,各种各样的花灯不一而足,犹如漫天繁星坠落到了凡尘。

    晏凌浅浅一笑:“真美。”

    萧凤卿偏头看她,荧荧辉光照进她乌黑的凤眸,仿若有万千潋滟星影无穷变幻,明亮得能摄人心魂。

    “没见识,骊京每年都会举办很多这种庙会。”

    人看到漂亮的事物,心情很容易明朗,晏凌也不例外,许是被火树银花的美景涤荡了心头闷气,她取笑道:“关在那座四方城里,你能比我更有见识?”

    萧凤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不知想起什么,怅然若失:“儿时有过一盏小猫造型的花灯,是母妃亲手做的,不算好看,但我特别喜欢,后来睿王见到了就问我要,母妃很少亲自为我做东西,我当时自然是不肯给的。”

    晏凌眼角一跳:“然后你们打了一架?”

    “嗯。”萧凤卿轻声道:“那是我第一次打睿王,也没打得太厉害,就推搡了几下,睿王娇气,挨不住了便去告状。晏云裳跟老皇帝震怒不已,我母妃为护住我,就在未央宫跪了一夜来请罪。”

    晏凌问:“晏皇后放过了你们?”

    “没那么简单。”萧凤卿轻笑,狭长的桃花眼突然弥漫起宛若云雾的忧伤:“晏云裳勒令我母妃连夜做五十只灯笼,不许任何人帮忙,经过那一夜,我母妃的手被竹篾扎得血肉模糊。”

    “她是将门骄女,原就不擅长那些玩意儿,扎出来的花灯一只比一只难看,可是她不停地做不停地做,直到天亮,她才用长满血泡的手扎完最后一只灯笼。她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我,既不打我也不骂我,只是说一切都过去了,她会保护好我。我当时听了心里十分难过,觉得自己非但不能帮母妃固宠,还拖累了她,所以我亲手烧掉了花灯,之后再没玩过那东西。”

    萧凤卿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眸盯着晏凌:“一个人在没有变得真正强大之前,是不配拥有心爱之物的,因为没能力根本就保护不好,而且会为自己也会为身边人带来灾祸。”

    晏凌若有所思。

    她想起沈淑妃在晏云裳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为了让萧凤卿平安健康地长大,沈淑妃一定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屈辱。

    假如她的生母还在世,绝对不会对她的窘境坐视不理,就算她被送回杭州寄养,她的娘亲应该也会跟着一块儿去。

    血脉相连是天性,世上哪儿有母女不连心的?

    沉默半晌,晏凌淡淡道:“沈淑妃是个很好的母亲,萧凤卿,你要好生孝顺她。”

    萧凤卿静默片刻,抬起头,唇角浮出一抹柔和笑弧:“那是自然,她是我母妃,永远都是,只要是她想要我做的,我都会努力地去做,因为从小到大,她对我的要求实在太少太少。”

    前方的贺兰徵走到高台边,回头一看,萧凤卿与晏凌就站在距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两个人也不知在交谈什么,彼此的神情都有些低落。

    贺兰徵微微眯眸,冲秦夜使了个眼色。

    秦夜会意,近前恭声道:“宁王,王妃,我家殿下请你们登高台。”

    萧凤卿和晏凌互视一眼,齐齐踏上了高台的台阶,高台离地面足足三丈,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待二人一同落座,贺兰徵拎起了酒壶。

    “宁王,王妃,这是西秦的名酒‘七里香’,你们尝尝。”

    浅碧色的酒液倾倒入酒杯,浓郁的酒香乘着晚风弥弥飘散。

    萧凤卿也不推辞,执起酒杯送到鼻端处轻嗅,赞叹道:“清冽又醇厚,浓香扑鼻,余味悠久,的确是好酒。”

    “本殿那儿已经为宁王备下了一坛,王爷若是喜欢,尽管拿去。”贺兰徵又看向没举杯的晏凌,疑惑:“这酒不合王妃心意?”

    晏凌摇头淡笑:“喝酒误事,所以本妃从来不喝酒,抱歉,本妃辜负了质子的美意。”

    闻言,贺兰徵愣了愣,失笑:“酒逢知己千杯少,如此……王妃的人生岂非少了不少乐趣?”

    晏凌表情淡然:“一针一线,一米一水,皆是人世至真至纯的滋味儿,没了酒,还有其他的味道。”

    贺兰徵又是一愣,望着晏凌的眸光盛满了赞赏,拱手道:“宁王妃有一副水晶心肝,知世故而不世故,本殿着实佩服。”

    晏凌大大方方端起手边的茶碗:“质子盛情款待本妃与王爷,本妃以茶代酒敬质子。”

    贺兰徵正要回敬晏凌,萧凤卿冷不丁也端起了茶碗:“王妃所言不错,有了质子一番盛情邀请,我们夫妻才能欣赏到这么炫美的景观,本王也以茶代酒敬质子一杯。”

    晏凌斜睨了一眼不甘寂寞的萧凤卿,觉得这货还挺烦的。

    贺兰徵拈起酒杯碰了碰晏凌与萧凤卿的茶盏,将面前几碟西秦糕点推到晏凌手边,笑道:“是本殿考虑得不够周全,幸好还有这些点心,王妃品尝一二吧。”

    晏凌应下,随手拿起一块樱桃酥咬了一小口。

    萧凤卿重新斟了一盏茶轻轻放到晏凌手侧,晏凌顺着茶碗往上一瞟,萧凤卿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吃硬食得多喝水。”

    晏凌转转眼珠,视线又回到榕树下。

    这场庙会挂着的灯全是出自杜氏之手,杜氏是皇商,做的花灯不仅畅销全国各地,还有一部分也会送去给宫中的贵人赏玩。

    今天杜氏也换了以往猜灯谜换花灯的规矩,转而用了一种射花灯的方式。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谁射中了老板规定的花灯,谁就能够免费得到那盏精美绝伦的花灯。

    这倒是新颖,晏凌从没听过这法子。

    她双眼一亮,津津有味地凝望着前方。

    杜氏灯楼的管家让人在两棵榕树上牵开一条绸绳,绸绳下挂着一盏造型非常精致华美的花灯,夏风徐徐吹来,花灯摇曳出炫目的光影,说不出的漂亮。

    “各位父老乡亲,这便是我们射灯比赛的第一盏灯,谁若是能在十丈外的范围射中这盏灯下的丝带,这灯就归谁。”

    听闻游戏规则,围观的人群都爆出一阵哗然。

    射丝带,这未免也太难了。

    此时风起,丝带随风飞舞,本来就没有定位,而且丝带格外轻盈,如果射别的还好,但丝带真的太难,要想射中,可能性太低了。

    有的百姓萌生退意,可看着花灯超乎寻常的精美别致,又不舍得挪开脚步离去。

    众人间也有精于射箭的,是以越众而出,拿起管家提前准备好的弓箭走到榕树前的十丈处,熟稔地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只花灯。

    贺兰徵见晏凌看得兴起,笑了笑:“王妃箭无虚发,何不下去试试身手?”

    晏凌秀眉一挑:“看热闹只需要用眼,凑热闹却要花心思,既是出来观赏美景畅游一番,那就还是省点心吧。”

    贺兰徵眼中有讶色一闪:“王妃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含义颇深,本殿受益匪浅。”

    萧凤卿百无聊赖地坐着,一会儿看看话语投契的晏凌和贺兰徵,一会儿看看高台下的射灯比赛,眸光明明灭灭,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

    交谈间,高台下骤然迸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声,原来是那盏花灯总算找到了得主。

    赢家欢欢喜喜捧着花灯赠予了自己的心上人,见状,周遭又是一片片不绝如缕的起哄,有更多的人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杜管家见气氛高涨,连忙趁热打铁亮出了第二盏花灯,这一盏花灯挂出来,此起彼伏的赞叹便汇聚成了一条喧哗的小河。

    晏凌凝眸望去,余光下意识投向了萧凤卿。

    只见萧凤卿也被那盏花灯吸引了注意力。

    那盏花灯的样式格外奇趣,是一只竹制的栩栩如生的小猫在河边与游鱼嬉戏,自古水火不相容,可是这盏花灯最妙就妙在那只小猫落脚的腾空之处装了一盘水,而小猫空心的身体内就点燃了一烛火。

    别说高台下围观的百姓,就是晏凌都被灯楼的奇思妙想深深折服。

    这盏花灯刚一挂出来,就有不少人争相上台想要夺得,可惜此刻风声渐大,丝带飘动的弧度越来越大,箭矢根本射不中。

    很多人踌躇满志而来,垂头丧气而归。

    晏凌眼底染上一抹兴味,贺兰徵随随扫了一眼晏凌,沉思片刻,压声对秦夜交代了几句。

    秦夜退下,这一幕恰好被萧凤卿捕捉到,他眼眸一动,薄唇勾起个淡淡的笑。

    “阿凌。”萧凤卿忽然凑近晏凌,低声道:“我想要那个花灯。”

    晏凌一怔,不经意看了眼贺兰徵,发现贺兰徵的视线正投在下方,她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萧凤卿理直气壮:“我要你帮我把花灯射下来。”

    晏凌一时无语,冷淡道:“杜氏灯楼是皇商,你是皇子,你如果真想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就能如愿以偿。”

    “你家夫君我可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主儿。”萧凤卿固执己见,戳戳晏凌的手肘:“我偏要你帮我射下来,快去。”

    晏凌不动如山,慢条斯理地品茗:“我不去。”

    大概是习惯了,萧凤卿碰一鼻子灰也不气馁,继续低声下气地烦着晏凌:“我今天带你出来游玩,你是不是该好好谢我?我也不图你别的,你帮我把花灯射下来。”

    晏凌无动于衷:“是你自己主动要来逛的。”

    萧凤卿暗暗磨牙,只好靠出卖自己的美色,他歪着头,以手托腮,一双桃花眼潋滟动人,端的是姿如美玉:“阿凌,咱两都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送过我什么东西,这说得过去吗?我就问你要一盏花灯,这要求也不过分吧。”

    晏凌垂眸而视,对萧凤卿刻意展现的傲人风采也没多大意动,她勾起萧凤卿的下颌:“我为什么要送你东西?我送你两巴掌还差不多。”

    萧凤卿无言以对,他眨眨眼,干脆选择了直接卖惨:“阿凌,我便和你直说了,其实是这样的,我粗略一看,这盏花灯长得还蛮像我母妃给我做的那一盏,我有点触景伤情了。”

    晏凌冷嗤:“我信你吹?某人刚还说早不玩花灯了,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萧凤卿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可我也说了,人没有强大之前,不配拥有自己的心爱之物,如今今非昔比,我自然能一偿夙愿。”

    晏凌冷冷一笑。

    萧凤卿着急秦夜会捷足先登,咬咬牙,干脆道:“今日咱们没坐马车,假若你能给我射落那盏花灯,我从这儿把你背回去。”

    眼见榕树下又多了十来个参赛者,就连秦夜都赫然在其中,晏凌忽而展颜,眼波流转:“此话当真?”

    萧凤卿不假思索:“比珍珠还真,骗你是小狗,随你怎么处置。”

    晏凌好整以暇地拍掉了手上的糕点屑,落落起身:“免费的劳力,不要白不要。”

    说完之后,她傲慢地睥睨萧凤卿一眼,转身,抬步走下了高台。

    目送晏凌远去的身影,贺兰徵意兴阑珊:“宁王还真护食,半点给佳人献殷勤的机会都不留给旁人。”

    萧凤卿翘着二郎腿剥花生:“质子想要献殷勤,佳人多的是,机会也有的是,本王的父皇那日可是当众放话了,他想找你入赘当大楚的女婿,来日方长,质子还怕找不到美人博取欢心?”

    贺兰徵笑睨着萧凤卿:“本殿倘若留在大楚,宁王还能睡个踏实觉吗?”

    萧凤卿面色如常:“怎么不能?圣人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质子在大楚客居十多年,也算得上半个大楚人,本王素来好客,质子能滞留大楚,本王求之不得。”

    “是吗?”贺兰徵笑容满面:“那本殿真得时不时去王府叨扰,就是不知届时待客的是王爷亦或是……”顿了顿,贺兰徵的眸光瞟向远处,若有所指:“王妃呢?”

    萧凤卿同样言笑晏晏:“王妃是宁王府的女主人,她等同于本王,接待质子是天经地义之事,这西秦的酒喝着不如大楚的绵软,可后劲还真足。来,本王再敬你一杯。”

    贺兰徵修长的手指拈起酒杯,双眸在萧凤卿含笑的面孔上一扫而过,忽道:“王爷这脸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这么僵?笑得也太假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萧凤卿手中的酒杯环转一翻,碧色的酒液全倾洒向贺兰徵的方向,贺兰徵从容不迫,一个推手,那些酒液便悉数落入了他的酒杯。

    贺兰徵举杯欲饮,萧凤卿眸色一寒,腕部架住贺兰徵的胳膊朝下一沉,分明没用多少气力,贺兰徵却感觉迎面一股冷冽的内力直冲面门,他本能地侧头,那股内力顺势擦过他耳畔,再一低眼,本白色的锦袍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两三根齐根断裂的发丝,酒液也尽数倾倒手侧。

    “啧啧。”贺兰徵惋惜:“宁王方才不是说这酒风味独特?如此美酒,宁王竟也舍得辜负,还真是喜怒无常。”

    萧凤卿面无表情地给自己重新倒上一杯酒,目光瞥向榕树下准备射灯的晏凌,声若凌冰:“质子喝的是西秦酒,吃的是西秦糕点,想必思乡之情格外迫切,既这般,合该早点归去,如若不然,本王也不希望西秦将来出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帝王。”

    贺兰徵依旧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宁王这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叫本殿自惭形秽,不过王爷还请放心,等回雁山一行结束,本殿自会让你们那位皇帝求着本殿自行离开,届时也请王爷信守承诺,将前朝宝藏中属于西秦的玉玺原物奉还,这才不枉咱两的精诚合作。”

    萧凤卿哼笑:“一个破玉玺罢了,本王会稀罕?质子回去静候佳音吧,宝藏的下落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本王也送给质子好好斟酌。”

    贺兰徵侧眸瞥了瞥已然拉开弓箭的晏凌,话锋一转:“宁王果真爱慕王妃?”

    萧凤卿凉声道:“关你什么事?”

    贺兰徵薄唇一勾:“只是觉得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好生古怪,要说逢场作戏,王爷又有真情流露的时刻,要说倾心相护,王爷对王妃的利用,连我这外人都看出来了。”

    闻言,萧凤卿的脊背倏然一僵,他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酒:“质子何时喜欢上了这种碎嘴的勾当?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啊。”

    贺兰徵眼波微动,笑笑,连忙起身谦虚地作揖:“受教了,本殿今后一定谨言慎行,毕竟这世道就是忠言逆耳,殊不知,敢听真话的那些人才能善始善终。”

    萧凤卿的面色水波不兴:“本王也并非听不了真话,只是那些敢在本王跟前用假话充当真话的人,全都死了,所以为人处世,还是少自作聪明,方能长寿。”

    “王爷说笑了。”贺兰徵朗声笑道:“本殿瞧着王妃就活得相当滋润。”

    萧凤卿邪气地勾起半边嘴角:“你要是个美人,你也能在本王怀里享受雨露。”

    贺兰徵额角青筋一跳,萧凤卿的厚颜无耻简直太无敌了。

    “殿下。”秦夜跑上了高台,乍见贺兰徵衣袍上的酒渍,惊讶道:“您这是怎么了?”

    他被贺兰徵打发去射灯,用来送晏凌。

    眼下晏凌自己上场,他自然就回来了。

    贺兰徵无所谓地抖抖锦袍,道:“回四夷馆吧,今夜这场热闹本殿也看得差不多了,秦夜,将咱们带来的‘七里香’给宁王留上一壶。”

    ……

    晏凌一箭就射中了花灯下系着的丝带,对她来说,这种比赛毫无挑战性。

    杜管家对晏凌的箭法亦是叹为观止,亲自解开花灯送到晏凌手上:“姑娘的箭术用百步穿杨来称赞也不为过,老朽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姑娘这般好的箭法。”

    身边有人好奇问道:“姑娘,你这花灯是留着自己玩吗?”

    晏凌失笑,坦言:“非也。”

    言罢,她谢过杜管家,再次回到高台。

    萧凤卿毫无形象地歪坐,一双长腿相互交叠着,悠游自在地架到桌面上。

    看到晏凌,他弯起眉眼:“王妃威武。”

    晏凌对萧凤卿的恭维并不入心,她环顾一圈高台:“质子呢?”

    萧凤卿不满地皱起眉:“你跟他也不熟,管他做什么?”

    他倾身拿过晏凌手里提着的花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笑道:“这花灯做得还挺绝。”

    随着萧凤卿的动作,猫身内的烛火映照着灯面,焕发出绚丽的光辉,座下的水盘放了小珠子,旋转起来清音悦耳,猫头还一摇一摆的,憨态可掬。

    晏凌踹了一脚萧凤卿的椅子:“现在能走了吧?”

    “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萧凤卿一手拎着花灯,一手提着酒坛站起来:“看这时辰,咱们也是该回府了,再晚点就要宵禁了。”

    两个人徐步从高台走下台阶。

    榕树边仍旧有人在津津乐道晏凌适才的箭法,见到晏凌,他们先是眼睛一亮,随后扫到晏凌身边的萧凤卿以及萧凤卿手里的那盏花灯,他们顿时恍然大悟。

    杜管家急忙近前行礼:“小老儿不知王爷和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萧凤卿下颌微扬:“不知者不罪,你们杜家的花灯讨了本王的欢心,不止无罪还有功,本王明日会派人去杜家灯楼打赏你们。”

    杜管家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老朽谢过王爷王妃,还有几盏花灯没摆出来,王妃可还想要?”

    晏凌摇头:“一盏足矣,你们办庙会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百姓,便不要为我们更弦易辙了。”

    围观的百姓闻言,对晏凌平添了许多好感,宁王素来荒诞不经,但这位宁王妃通情达理,气度又极为端方,一眼就能瞧出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原来王妃射灯是为赠予王爷,王爷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呀。”

    “是啊,那些射灯的男儿都是为心上人而来,王妃倒是为王爷射灯,实属佳话一桩。”

    “王爷和王妃皆是龙章凤姿,这万千华灯的美景就得有他们才合称。”

    听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晏凌啼笑皆非,不过他们有一样没说错,她射灯确实是本末倒置。

    萧凤卿眸光一闪,忽然把花灯和酒坛塞到晏凌手里面,晏凌正觉莫名,萧凤卿倏地拉过她的手腕搭在双肩,然后曲身凑到她身前,两手捞起她的膝盖窝,挺身站了起来。

    晏凌的双腿骤然离了地面,她一头雾水,紧忙搂住萧凤卿的脖颈:“你干嘛?”

    萧凤卿笑眯眯的,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本王有言在先,只要王妃能把这盏花灯射下来赠送给本王,本王便从这里开始背着她一直走到王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虽不是君子却也自小深知言出必行的道理,所以,请你们大家做个见证,证明本王并非食言之人。”

    “好!”人群中爆发一阵喝彩:“我们都给王爷做见证!”

    晏凌不忍直视这辣眼睛的画面,轻声斥责:“你还要不要脸了?”

    萧凤卿不以为意:“比这更不要脸的事,我都对你做过了,还怕什么?”

    晏凌挣扎:“你放我下来。”

    “不放。”萧凤卿振振有词:“我答应了要背你回府的,免得将来你又冤枉我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晏凌被萧凤卿气笑了:“行吧,你自己坚持要做苦力,我就不打扰你的兴致了。”

    在数以百计双眼睛的注目下,萧凤卿背着晏凌走出了东市。

    一路走来,他们非常惹眼。

    晏凌对那些窥探的目光感到烦恼,遂把头埋在了萧凤卿肩窝处。

    萧凤卿人高马大,肩膀挺括宽厚,背着晏凌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晃,反而很有安全感。

    晏凌趴在萧凤卿的背部,视线变得极其开阔高远。

    “你平时看着瘦巴巴的,背着才发现你挺沉的。”萧凤卿托住晏凌的膝盖窝将她往上掂了掂:“晏凌,你今晚睡觉该不会笑醒吧?本王是龙子凤孙,这会儿背着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大街,你绝对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认识本王。”

    晏凌冷哼:“是你上辈子积德才能碰到我吧,不然你上哪儿找一个聪明绝顶的人陪你唱双簧。”

    话虽讲得不留情面,晏凌的神思还是有一瞬间的游离。

    她长这么大,从没被男人背过。

    小的时候,也羡慕其他女娃能在自己父亲的背上撒娇,如今时过境迁,她早就不再像儿时那般渴盼父爱,想不到,这份昔年的心愿在萧凤卿的背上得到了满足。

    一时间,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不知是涩楚更多还是安心更多。

    灯火阑珊,夏风轻拂。

    萧凤卿背着晏凌途径一棵茉莉花树,暗香浮动,清幽雅淡的花香悄无声息地钻进鼻息,有一颗初绽的白色花骨朵跌在萧凤卿墨黑的鬓边,晏凌瞧着,竟恍然生出一种鬓染白霜的错觉,似白首之约。

    疲倦缓缓袭来,晏凌彻底软了身子,在萧凤卿肩头逐渐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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