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卿颤着手接过那截布料,抿抿唇,又缓慢地从怀里掏出那束晏凌斩断的青丝还有一个蓝色的香囊。

    衣袍在冬夜中结了冰,他费力地探入衣襟,指尖冰凉凉的,冷得沁骨戳肺,唯有贴着头发与香囊的胸口仍尚存余温。

    他神色木然,将三样东西紧紧握在掌心,攥得掌心渗血,仿佛这样便能挽留住晏凌。

    他还记得晏凌红裙如火的俏丽模样,他也记得每次用手替她梳理发丝时,那柔滑美妙的触觉,他更记得当日以双珏定情的灿烂朝阳。

    但是一转眼,她人就没了。

    她什么东西都没给他留下,除了一块布料,一缕青丝,一袋碎玉,她什么都没留给他。

    斩青丝,断情丝。

    她如此决绝刚烈,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留痕迹。

    她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她死,怎么可能呢,从他承认自己爱上她的那天起,他从未想过杀她。

    他只是想她安然地活着,盼着她全身而退。

    他错了吗?

    萧凤卿默不作声,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眺望着奔腾不息的澜江,双眼通红,冷风灌进他的喉咙,灼烧的刺痛感直抵心脏。

    “那日在栖霞谷,我赠她半珏,她却言此珏通玦,是为诀别之意,我听了便觉害怕,但她又笑称那只是在开玩笑。”

    “我怎么就那般傻,竟信了她的鬼话。”

    萧凤卿五指猝然收拢,碎玉锋利的棱角将他的手掌割破,殷红的鲜血一线线从指缝挤出,因为用力过度,手臂肌肉贲起,两处冻结的伤口也迸裂,温热的血淋湿了他半边袍角。

    “君御,你别这个样子!”温月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到萧凤卿身边抱着他:“她死了!她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你听清楚了,她尸骨无存!你如今这样作践自己又有什么用?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我看了会心痛啊!”

    见状,晏衡眼皮重重一跳,怒火让他发白的脸孔烧红,大声痛骂:“萧凤卿,你不是说只有阿凌吗?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几个女人?你把阿凌当成什么了?”

    白枫和赤鹄急忙拽住要冲过去的晏衡,晏衡一次次挥开两人:“别拦着我,我要打死这不懂珍惜的混账!”

    尸骨无存……

    温月吟这一大段的话,萧凤卿都没听进去,晏衡的怒斥,萧凤卿也不在乎,他唯独清楚地听到了“尸骨无存”这个极其耳熟的词。

    为什么会耳熟呢?

    萧凤卿怔怔地回想,眼底渐渐浮起稀薄的雾霭,晏凌挟持温月吟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只要她敢伤害温月吟,他便叫她尸骨无存……

    最终,如他所言,她也的确尸骨无存了,就在他面前。

    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忍心对她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该死的人是他,今后,他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蹙起眉,心头像被人挖去一大角,疼得他不适地弯下了身体,削薄的唇紧抿着,一丝血痕悄然淌落,生平第一次,他总算知道了何为心如刀割。

    萧凤卿没法儿呼吸了,他浑身都疼,脑海中那人的一颦一笑尽数化作了温柔刀,刀刀落在他心上,蚀骨的疼痛席卷周身。

    铺天盖地的回忆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难以负荷的身体,萧凤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湿凉的江岸。

    意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巧笑倩兮的晏凌。

    犹记新婚后的第一天,他替晏凌描眉挽鬓,镜中男女珠联璧合,比画中人还般配。

    当时只觉自己在虚与委蛇,今时却幡然醒悟其中的岁月静好,那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

    可惜……全被自己亲手毁了。

    萧凤卿缓缓阖眼,水痕从眼角蜿蜒。

    “君御!”

    温月吟大骇,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帮他擦去了唇畔的血,可是无论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越来越多的血从萧凤卿嘴里喷出。

    赤鹄与白枫亦是脸色大变,纷纷上前替萧凤卿把脉,赤鹄扣住萧凤卿的腕脉探查,沉默半晌,他语气凝重道:“王爷这是心伤,而且他这一晚上都差不多泡在江水里,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得赶快回王府疗伤,不然他的心脉只怕会留下病根。”

    白枫犹疑:“那……还找不找?”

    其实在场者都深知找到晏凌是不太可能了。

    赤鹄侧眸看了眼纵使昏死还紧握着那布料不放的萧凤卿,神情坚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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