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耳畔忽地传来秦夜的声音,贺兰徵猝然回神。

    他此时正在东宫的书房。

    华灯初上,墨蓝的天幕悬挂了一钩细月,寥寥星子若隐若现。

    贺兰徵看着奏折上晕开的墨迹,捏了捏眉骨。

    “何事?”

    他自公主府回来就在书房帮秦帝批阅奏章,恰逢看到一封关于大楚使团的折子,再忆起晏凌苍白的面容,他不自觉便出了神。

    秦夜也没忘记方才贺兰徵明明用饱蘸朱砂的笔批呈,结果那支朱笔却迟迟未落的画面。

    “禀太子,最近有人在暗地里打听安阳公主的来历,人数好几拨。”秦夜心知贺兰徵没听见自己刚刚的话,重复道:“其中有一批是镇国公世子顾昀的人。”

    贺兰徵哂笑:“孤早料到他会有此一举,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倒是对萧凤卿忠心耿耿。”

    秦夜的目光往奏折瞟了一眼:“此次大楚使团来访,不知使君何人?”

    “萧凤卿的表兄,靖远侯世子沈之沛。”贺兰徵意味深长一笑:“恐怕还不止。”

    秦夜眉心一跳,探究道:“太子是说宁王也会来?可属下打探过了,宁王正在骊京。”

    贺兰徵别有深意地看着秦夜:“萧凤卿的能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忘了顾昀先头是怎么帮衬萧凤卿的?他能找到第一个顾昀冒充自己,就能找到第二个李代桃僵。”

    “如今骊京形势紧张,睿王随时都会班师回朝,朱桓也还没抓到,只要宁王肯夺位,太子根本不是他对手,可宁王居然肯放下这一切万里迢迢来西秦?”

    贺兰徵似笑非笑:“这人啊,一旦有了执念,就如同有了心魔,被障住之后哪儿还能看到别的?”

    秦夜心念一动:“宁王是为安阳公主而来?”

    紧接着,秦夜又连声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安阳公主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宁王‘居功至伟’,他杀公主还来不及,怎可能为了她来西秦?”

    贺兰徵默然不语。

    他转头看着窗外那盆颜色秾艳的山茶花,眼底流淌过一阵忽明忽暗的幽光,微微寒冽。

    “秦夜,”贺兰徵突然开了口,他微笑,眼中的暗光化作刀光剑影,声音里也带上了使人胆寒的杀意:“西秦最大的敌人是大楚,孤最强劲的对手是萧凤卿,萧凤卿来西秦,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说呢?”

    秦夜心头一凛,自然明白贺兰徵的话外音。

    “属下全听太子的吩咐。”

    ……

    时值戌时,贺兰徵不放心晏凌,思前想后,遂又去了一趟公主府。

    公主府与东宫仅相隔一条街,贺兰徵到时,并未在晏凌常去的水阁找到人。

    “公主去了荷塘。”菖蒲细声禀告。

    贺兰徵点头,脚跟刚提起又放下,他转身看着菖蒲:“公主近来可有提过大楚?”

    菖蒲摇头。

    贺兰徵眯了眯眸:“镇国公府可有过帖子?”

    “来过两次,公主都不见。”菖蒲抿着唇,偷觑了眼贺兰徵:“公主最近没有梦魇,瞧着状态比前些时日好许多,但方才送走医长老,公主又闷闷不乐了,也不让奴婢陪着。”

    贺兰徵没再问,阔步迈出了水阁。

    公主府不同于西秦别的府邸高阔,特意按照大楚的江南风格修葺,荷塘修在后花园附近。

    姜皇后对晏凌也算周到,居然引了活泉来公主府,荷塘的荷花四季常开,花香清芬。

    贺兰徵见到晏凌的时候,她正坐在岸边一艘小船上对月独饮,藕荷色的裙摆如花散落。

    晚风徐徐而来,染着缕缕如梦似幻的幽香。

    周遭烟雨楼台,碧波荡漾。

    清月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仿佛仙宫瑶女梳妆的镜子。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贺兰徵缓步走近小船,笑晲着船头微醺的晏凌,嗅了嗅风中清醇的香味。

    “七里香。”贺兰徵上了船,席地而坐:“没想到你如今倒成了个酒鬼。”

    晏凌抬眸望着贺兰徵,凤眼晶亮,双靥微红,饱满的朱唇因为酒液的润泽格外莹润,唇珠犹如小小的樱桃绽。

    “还记得第一次喝七里香,是骊京的灯会上,你拿了两坛,其中有一坛被萧凤卿指使着我拿回了宁王府,我再没喝过。”

    晏凌仰头,明润的月光落进她眸底,宛若盛放着清透月色的琉璃盏,只一眼,就令人心醉。

    贺兰徵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目光触及粉白相间的荷花,他鬼使神差的又把视线调了回去。

    “我想萧凤卿死。”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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