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珍不知想起什么,眉头间笼罩着一抹愁云。

    她声音低落下来,“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何冉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白纸和炭笔,走到于珍床边,问:“我的素描本弄丢了,用普通的纸帮你画可以么?”

    于珍笑着说:“听你的。”

    何冉坐下来,一边削铅笔一边仔细观察于珍的五官,在心中打好草稿。

    比划片刻后,她突然发现:“你跟我以前一个病友长得挺像的。”

    于珍笑起来,“是么?”

    “嗯。”何冉轻轻地点了下头,“而且她也喜欢看威尔伯的书。”

    “这么有缘啊!”于珍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何冉一下子张口结舌。

    在何冉犹豫的几秒钟里,于珍很快就领会到她的意思,脸色渐渐惨淡下来。

    气氛变得尴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房间里只剩下锋利的刀片行走在笔头上单调的声音。

    那之后她们没有更多的交流,一个安静地坐着,一个安静地作画。

    ——

    自从上次何冉药物过敏后,就转用了腰穿的治疗方案。

    正常情况下是薛医生亲自操刀给她做,薛医生手法老练,很快就能结束,也毫无痛感。

    但如果碰到薛医生不在的时候,换其他医生来操刀,就有罪可受了。

    何冉蜷缩成一团躺在病床上,背部弯曲成不自然的弓形。

    可以感受到冰冷彻骨的钢针挑破自己的皮肉,在筋骨里缓慢地深入着,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疼痛和恐惧,同时折磨着人的肉体和心灵。

    即使腰部打了麻药,大脑仍旧非常清醒,在何冉的呻吟声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刻骨铭心。

    最长的一次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总共换了三四位医生才帮她做完。

    结束之后,何冉精疲力竭地瘫在病床上。

    她克制不住身体直冒冷汗,湿透的衣服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如果有那么一刻想要一死了之,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了。

    腰穿后的六个小时必须平躺在床上,不能移动。没人陪她说话,何冉只好逼迫自己睡觉。

    夜雨声烦。

    凌晨三点,何冉被扰醒之后,后半夜再不得安宁。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又开始苏醒作祟了,由腿部一直向上蔓延。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腰穿次数过多,她的四肢感官逐渐变得迟钝,起初只是出现了一丝麻木。到现在,连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个把小时,仍无法入眠。

    忽闻身旁传来一阵低低的抽噎声,何冉侧耳倾听,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阵时有时无的抽泣声与潺潺雨声混淆,不易察觉。

    何冉犹豫片刻,轻唤了一声:“于珍?”

    哭声戛然而止,几秒之后从床帘的另一边传来回应:“嗯。”

    “你怎么了?”

    “……”

    很久才有回音:“我没事。”

    “真没事?”

    “……”

    何冉吃力地挪动着麻木的双腿,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先把灯打开,然后缓慢地走到于珍床边。

    视线接触到的是一双红通通的眼眶,泪光闪烁。

    连续的高烧已经将一个正值年华的女孩摧残得面黄肌瘦,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瘦得不成人样。

    何冉坐下来,问:“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护士?”

    “不用。”于珍摇头,声音低若蚊吟,“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她双手掩面,肩膀不停地抖索,“怕死。”

    于珍带着哭腔说:“我在网上查过了,很多得这个病的人都是因为复发才死的,我觉得我也快撑不过去了……”

    何冉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大多数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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