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谁?”

    众人没人吭声,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会,徐西临心想:“不会吧?”

    他翻开方才随手接的牌一看,果然,又中了招,吴涛也愣了一下:“怎么又是你?”

    徐西临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今天就先玩到这吧,我们先走了。”

    吴涛迅速反应过来:“门堵住,不许跑!”

    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才不管他们暗潮汹涌,立刻一拥而上地堵住了门,老成和吴涛一左一右地押住徐西临。

    吴涛:“要打此路过得留下买路财,玩完这把就让你俩走。”

    老成:“说得对,圣旨呢?”

    徐西临简直想糊老成这二百五一脸,狗屁不懂,什么哄都起。

    吴涛说:“老k坐在那,黑三把手机调成振动,从老k的左裤腿塞进去,再从右裤腿拿出来,必须得从前面走,中间停留满三十秒,姥爷负责连续打电话。”

    徐西临:“……”

    这就是故意玩人了,他看了窦寻一眼,也不知道窦寻是气坏了,还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玩法,面无表情地拎着两个书包站在那。

    徐西临:“涛哥,玩归玩,得适可而止。”

    吴涛心里一直很讨厌徐西临护着窦寻,在他心里,跟窦寻的过节压根就没翻页,只是平时不好光明正大地找回来,总算找到个挟私报复的机会:“这才哪到哪?团座,今天就玩这么一会,你可都没劲两次了——你要真那么偏向他,不玩‘过桥’也行,要不然你们俩就‘法式’四十秒,掐点计时。”

    徐西临也有点火了。开玩笑闹着玩他是不在乎的,但是恶意的针对就很没意思了。

    吴涛得意洋洋:“这回不许借位,我们都看着呢,你自己选。”

    老成可能喝多了,丁点看不懂人脸色,屁颠屁颠地在旁边傻乐:“选选选!”

    徐西临:“……操。”

    窦寻傻了吧唧地站在旁边,徐西临怀疑他可能都没听懂“法式”什么意思——窦寻平时的消遣是出门跑步或者窝在家里看各种不知所云的书,偶尔上网跟人下下棋,连电视都不看。

    徐西临递给窦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窦寻满脸莫名其妙。

    徐西临:“亲完就走,说好了。”

    吴涛双手抱在胸前,高高地挑起眉。

    徐西临拽过窦寻,蜻蜓点水地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一触即放:“行了吧?走。”

    窦寻:“……”

    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四肢都僵硬了,一手拎的书包差点掉在地上。

    “慢着!”吴涛对徐西临的偏袒不满到了极点,“法式呢?四十秒呢?老徐你别他娘的装纯行吗,在网吧看片的时候就你纯洁地蒙着眼吗?”

    有个女生窃窃地笑:“哦?看片?”

    很快被注意到气氛不对的同学拉了一把。

    吴涛嚣张地拿着麦克风大声说:“谁给我块表?”

    老成本来想摘下手表递过去,被余依然悄悄按住了。

    窦寻根本没听见别人说什么,他还没从刚才的冰冻状态中回过神来。

    徐西临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窦寻的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后他脑子里“嗡”一声,眼睛瞬间睁大了三圈,嘴里送进了一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吓得他一动不敢动,一股冰红茶的味道逐渐弥漫开,自口至鼻,让他的嗅觉和味觉串通一气地短了路。

    徐西临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拽走的书包,什么时候拉着他离开的包房,什么时候坐上的出租车,什么时候到的家,窦寻一概是印象模糊的。

    直到半夜三更,他已经安全到家躺回了床上,窦寻突然诈尸一样地爬了起来,钻到厨房,扒开冰箱,拎出一瓶冰红茶喝了。

    冒着白霜的饮料从喉咙冰到了胃里,除了凉,什么味都喝不出来。

    窦寻打了个寒噤,砸吧了一下嘴,心想:“我有病吗?”

    第17章 萌生

    头天晚上虽然玩疯了,但窦寻还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早早起床,肉体是起了,不过他的三魂七魄还挂在七窍上,飘飘忽忽地下了楼,迎头遭到徐外婆的一顿唠叨。

    徐外婆唠叨起人来绝不让人烦,她语气不徐不疾的,音调好像说戏词里的念白,不带一点烟火气:“你妈妈昨天晚上打了两个电话来问,啊哟,哭得来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听清楚是什么事。你说说你,哪能不跟妈妈讲好就跑掉呢?唉,外婆都不晓得你们两个啥辰光回来的,现在外面那么乱,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大半夜的不回家,碰到坏人哪能办啦?还有这个小临啊……你看看他,也太不像话了,明年就读高三了,睡到现在动都不动一下……”

    窦寻胡乱地应了几声,没着没落心思短暂地在祝小程身上停留了片刻,问:“那我妈今天会过来吗?”

    徐外婆愣了一下。

    窦寻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哦,明白了。”

    祝小程出国十年,与她“红颜薄命”的孤苦为伴,每天顾影自怜已经是繁忙非常,儿子又怎么顾不上呢?

    那十年都顾不上,别说他现在已经老大不小主意正了。

    昨天出了那么一档事,祝小程大概正忙着跟窦俊梁互相推诿责任,是没空跑来和他沟通高考问题的。

    何况恐怕祝小程也知道,窦寻的事,她以前从来没有管过,眼下恐怕也管不了,因此缺少干涉的底气。

    窦寻食不甘味地吃完早饭,在徐外婆有点担心的目光中上了楼:“爱来不来吧,我去叫徐西临起床。”

    他轻轻地把徐西临的房门推开一条缝,一股阴森森的冷气立刻渗了出来,窦寻感觉自己是推开了冰箱门——徐西临满身臭毛病,从来不懂“节约”为何物,夏天屋里空调永远都是十六度,他自己穿着春秋时候的长袖睡衣,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只露出脑袋上一团乱七八糟的毛,可能是想修炼成企鹅。

    窦寻蹑手蹑脚地钻进屋,站在徐西临床边,低头打量了他片刻。

    徐西临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脸睡得有点发红,地震也吵不醒。窦寻很少这样专注地打量徐西临,他发现这个人这张脸仿佛天生是为了讨人喜欢长的,闭起眼睛也好像含着笑,一头乱毛摊在枕巾上,柔软极了。

    窦寻忽然莫名其妙地很想伸手摸一摸。

    他是个行动主义者,想到就做,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插进徐西临的头发中间。

    徐西临的短毛被空调吹了一宿,摸起来不带体温,像冰冷的缎子,手感异常的好。可惜只有很短的一截,稍稍一动,它们就轻柔地从窦寻的指缝中掉了出去。

    徐西临被自己的头发扫得有点痒,把脸往枕头上埋去,鼻尖还很腻歪地在枕头上轻轻蹭了一下。

    窦寻愣愣地盯着他鼻梁的侧影足有半分钟,方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脸上升起一点无措。

    他的手指在身边蜷缩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推醒睡着的人,窦寻在床头徘徊了一阵,默默地拿起空调遥控器,把室内温度调成了三十度,像来时一样警惕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二十分钟以后,睡在一团棉花里的徐西临被活活热醒了。

    他目光呆滞地爬起来,一脑门起床气,先自己跟自己发了一通脾气。他把睡衣的上衣扒了摔在床上,光着上身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半天才察觉到把他吵醒的罪魁祸首是温度。徐西临抓过空调遥控器一看,炸了。

    不用说,这么缺德的事除了窦寻,别人也干不出来。

    徐西临胡乱把脱下来的睡衣抓过来,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把肩上一甩就准备冲出去跟窦寻算账,可是手刚一放到门把手上,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头天晚上的记忆缓缓回笼,徐西临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

    随后他不怎么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反锁上门,自己默默刷牙洗澡换好衣服,拾掇干净了,才若无其事地出了屋。

    徐外婆的老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都是退隐光阴的昆山腔,当年曲高和寡不肯低就,纵然后来放下身段,凭着人们一改再改,也依然是无济于事,如今只能在老太太落满尘灰的收音机里一露真容。

    徐西临扒在栏杆上听了一会,没听出什么意味来,他下楼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给豆豆抓了一把狗粮。往常周末,徐西临早就叼了早饭就跑回楼上了——楼下只有阿姨外婆和狗,没人跟他玩,可是这天,他却无所事事地围着徐外婆打起转来,想起上楼面对窦寻就有点犯怵。

    “不就是亲了一口么?”徐西临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又不是女生,有什么的大不了的。”

    徐西临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可两只脚却背叛了理智,死活挪不动路。这简直就像怯场的人一样,就算每次上台前,都很有理智给自己分析一通“没什么好怕的”,一上台还是会哆嗦。

    他在小黄片里观摩过好多动作片教程,过程已经十分熟悉,然而体会却只能靠飞翔的想象力,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实践一次,居然是从窦寻身上。

    徐西临手脚没哆嗦,心里却在打摆子,他很怂地在楼下磨蹭了一会,自己发愁地拍起了篮球。

    他拍得太扰民,还被外婆训了:“小临,你要玩球就和小寻出去玩,不好在屋里乱拍的!”

    徐西临半死不活地拿着球在食指上转,学着外婆的口音喊了回去:“晓得啦——”

    话音刚落,他一抬头,目光正好与二楼楼梯上的窦寻撞了个正着。

    徐西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微微躲闪了一下,随即又纳闷地想:“我躲什么?”

    窦寻喉咙有些发紧,抬了一下手,咳不出来,又放下了,他干巴巴地说:“你们这周订正出来的数学练习册答案借我看一下。”

    徐西临“哦”了一声,闷头抱着球跑上楼了。

    二楼两个房间中间有一片类似起居室的开放小空间,放了一套沙发和几个书柜,变成了两个人回家一起写作业的公共空间,其中,有个角落是“风水宝地”,旁边不单有个小墩子可以搭脚,还能伸手够着书柜下面的小冰柜,直接掏饮料喝。

    往常,徐西临跟窦寻总都要为了抢占风水宝地互相掐一小架,先到先得。

    可是这天窦寻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痴呆病发作一样站在“宝座”旁边傻等,拿了徐西临递过来的习题答案,就很乖地让到了一边。

    徐西临从来不知道这货字典里还有“谦让”俩字,被他弄得也不太好意思坐了。

    于是几分钟以后,两个人空出了寂寞的“宝座”,各自占了长沙发的一个角,互相之间既没有闲聊,也没有呛声,在一片诡异的和平中,安安静静地把作业写完了,效率居然还挺高。

    豆豆被楼上难得的静谧氛围吸引,溜达上来巡视了一圈,趴在书桌下面睡了,它浑身白毛一起一伏的,分明是一张尖酸刻薄的瘪三相,然而看久了,居然也能看出一点可爱来。

    徐西临无意间抬头,发现窦寻也在看自己,他想了想,从旁边抓起一袋巧克力扔了过去。

    徐西临将酝酿了半天的话吐出来:“昨天吴涛那小子挺不是东西,你别往心里去。”

    窦寻分外好说话地摇摇头,随后总算是有一次跟上了反应,试探着冲徐西临笑了一下。

    徐西临认识他半年多,鲜少能捞到几次好脸,当场给吓了一跳,嚼巧克力的牙一下啃到了舌头,疼得眼泪快出来了。

    窦寻觉得自己本该心情低落,他刚刚放弃了一次高考,即将面临一大群老师家长的质询,而祝小程和窦俊梁也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他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的事实。

    他成绩优异,可是不知道优异有什么用,因为自己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人期待他的任何成绩。

    可是窦寻神奇地没有感觉低落,他的思绪在那些麻烦与孤独上短短地停留了一下,很快就轻快地滑开了,这有一点像他偷偷抽第一根烟时的感觉——有一股来路不明的外力把他从低落的情绪里撬出来,在他心里注入了一股毫无逻辑、毫无事实支撑的期待,像是有什么很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末。

    期待感是精神毒品,窦寻飘飘忽忽地过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徐进女士拖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回来了,简单休整过后,她开始腾出手来对付自家“一加一大于二”的两个熊孩子。

    第18章 分岔

    徐进女士的书房整洁得近乎严肃,跟她有时候满嘴跑火车的性情有一点不符,所有用过的文件和纸制材料,她都会分门别类放好,书柜里整齐的书和各种法学典籍排列得有点强迫症的意思。

    徐进坐在书桌后面,跟窦寻隔着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像是接待客户一样。

    “坐吧,”徐进戴上浅度数的眼镜,透过薄薄的镜片打量这少年,她想不通祝小程和窦俊梁那两个货的基因碰撞出了什么意外,居然生出了这么一个孩子,“昨天的事,我听你们老师和你妈说了。”

    窦寻见她又要来一轮口感熟悉的鞭笞,顿时索然无味地低下头,摆出“我主意已定”的姿态,装起死来。

    谁知徐进漫不经心地说:“推迟高考这个事,总体来说没他们想的那么严重,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加分不能用确实有点可惜,不过认为高考里多十分就能改变命运的人,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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