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上没长出一把漂亮的山羊胡差了点意思。要不然,捋着胡须,面带微笑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这种传道授业解惑的满足感,快活的能让边子白爽到飞起。

    怪不得古往今来,不了那些好为人师的家伙,总是喜欢瞎指挥,外行领导内行并不一定是很坏的结果。就怕是外行在自以为是内行,这就完蛋了。

    猛然想到这种不靠谱的场面,确实给人一种好为人师者,基本就那么回事。一瓶水不响,半瓶水晃荡的得意劲。

    好在内史府并非负责具体事务工作的衙门,一方面是发布国君的檄文,国家的政令颁布的发布单位,没有决定权,只是一个行使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打杂的。只不过这种打杂比较高级,还能在权利中心刷存在感而已。

    其次就是治学,这就更简单了。

    后世一直说教育比不上西方国家,这个不行,那个落后。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现代教育,东方落后了西方快一百年,之后的努力追赶,却因为各种原因制约了追赶的步伐。但如果比较的话就能发现,东方的教育从来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落后。教育的失败或者说不如,在于学生的能力。

    而学生……

    在学校里的时间多?

    还是在学校外的时间多?

    主要还是社会价值观的问题。说白了,大家都把金钱作为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社会地位的时候。就算是教育也会偏颇,朝着赚钱第一,道德其次,杀人枪毙的方向而去。这没有什么不对,当然也不怎么对劲。这也是一个哲学命题:生存是人的基础。在生存层面,人和野兽的区别并不大,而之后的礼仪,道德,自律,知识等等的传承,这才是区别人和野兽的最大不同。孔夫子也说过同样的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说的也是这道理,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恐怕会做出让正常人恐惧的事情。

    历史上的底层农民造反,有多少是在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去做的?

    反正,治学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是在内忧外患,朝不保夕的时候,读书真不如拿起刀剑保家卫国来的有用;可要是在清平世界,舞刀弄枪的结果很可能是锒铛入狱,读书明理才是正道,对知识的尊重有种近乎于神话一般的迷信时代呢?

    治学肯定是披着一层鲜亮的外衣,再坏,也是好的。也就是说,教育教不坏好人,也不能将坏人变成好人。尤其是在知识传播非常匮乏的时代,知识的作用被一再神话,成为高阶级人群独有的产物。可以说,边子白怎么做都不会犯错,更不会出现在政治劫难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但其他人很明显都没有看出这些来。就算是看出来了,更多的人的想法不是躲避政治漩涡,而是参与。这就是大家族出来的不同。不管是南卓、公叔朋、子南丑等人,他们不怕政变,更不怕流血,在家族需要的时候,甚至杀身成仁都会坦然视之。因为这是他们享受家族庇护和丰厚供养的责任,逃不掉,也根本就没想过要逃避。

    但对边子白来说,这不重要,他只要给这些人安排事做,让他们根本就没有精力生出其他的念头,就可以了。

    大扫除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水蒸发时带上来的些许土腥味,官舍木质结构的陈腐,还有越见爽朗的空气。

    “今日,安排内史府工作。”

    边子白看了一眼地下的一群人,嚣张的气焰是不那么容易打压下去的,一个个脸上都表现出‘让爷们不高兴,就让你好看的欠揍模样’,似乎他们还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在他们父辈将他们送入内史府之后,他们的脑袋上就多了一层紧箍咒,而咒语在边子白手中。

    当然,改变是循序渐进的,不可能一蹴而就达到一种令行禁止的程度。

    规矩从各自担任的角色来制定。

    边子白看了一眼端木方,这是个人才,一个肯脚踏实地的读书人,地步就算是再低,成就也不会太小。更何况端木方的家世很不错,在中原各国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这一代点,端木家族要比南氏高端很多。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端木方要是一个人跑到了秦国去,他能被秦王当成国士一样供养起来。

    其次就是南卓,够机灵,但还无法看出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

    如果是前者,边子白会使命的压榨他;如果是后者,反而会慢慢培养。

    “大家都是新来乍到,有互相之间不熟悉的吗?”边子白问了一句。

    子南丑抢着回答:“没有,都很熟悉,只是我等恐怕对大令和小令不太熟悉。”

    自我介绍是不可能的,边子白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怎么可能自曝其短?关键是他这个身份的主人,是哪儿人,做什么的,家里是否还有人?他都不清楚,可万一被人认出来呐?到时候天大的谎言就被戳穿了,“公孙兄和本官的性格,之后你们自然会熟悉起来,且不作介绍。既然大家都熟悉,不妨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南卓开口问,他看到边子白嘴角扬起的笑容,心里突突的,原先他也不这样,被坑多了,就心底发虚。

    “在内史府,只有几个官职是确定了的。本官,是大令;公孙兄是小令。也就是说,本官在,本官说了算,本官不在,公孙兄说了算。”边子白随后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继续说道:“但是本官和公孙兄都不认识大家,或者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对于诸位的才能亦无法判断。所以对诸位的官职安排,本官无法无法草率安排。这里,本官有两个办法确定诸位的官阶和职务,内史府分内史和御史,内史部门公孙兄为主,御史部门有劳端木兄了。”

    “敢不从命!”

    端木方急忙应承下来,他心头暗暗自喜,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被上官所喜,日后自然会少很多麻烦。

    边子白看向南卓,微微皱眉:“至于南卓……”

    “下大夫的官阶已满,你这个下大夫就先不管事,编入御史之中。”南卓心头愤怒不已,他这个下大夫怎么了?也是真金实银的啊!都是君上征辟而来的官职,凭什么端木方能管一摊事,到自己却变成什么都不是了?

    这不是欺负人吗?

    有心发作,却有发现自己和边子白的几次交锋都是失败告终,有点小气馁。万一边子白故意羞辱他,然后找这么个由头开革他,到时候他找谁说理去?毕竟太子那边就交代不过去,毕竟公子岐的谋士端木方进入了内史府,要是太子宫中没有人入选,不仅太子会暴怒。甚至连朝臣都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来。以为太子失势,公子岐有望入主东宫?

    不行,一定不能让边子白得逞。南卓暗自给自己下决心,说什么也不能在端木方离开内史府之前,被赶出内史府之列。

    边子白压根就不担心南卓会走,他肯定会赖到端木方离开之后,再离去。

    不过南卓在被忽视了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权力,确实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大的权力,但闹不好会让他灰头土脸。

    就在南卓心底腹诽不已的时候,边子白开口了,“御史还有四个上士的空缺,如何安排。不足之数,暂以府吏等数代替。南卓!”

    “南卓!”

    接连喊了两声,甚至都能听到边子白声音之中带着的不悦,南卓才如同打盹之中被猛然惊醒,眼神是茫然的,身体却有种危机到来的紧绷:“四个御史的职位就由你安排,反正你们都相熟,彼此之间才能都有所了解,最是合适不过!”

    “我!”

    南卓愣了一秒都不到,就警觉道:“我可做不了……”

    “南卓不用妄自菲薄,汝之才学,本官清楚,足矣担当此任。不过是按能选才而已,亲疏远近,德才礼让,都可以作为你选择的标准,但凡理由充足,本官给你做主。”别看边子白大包大揽说要给南卓做主,可将让南卓讲出如何选御史的理由太难了。

    为什么?

    亲疏远近倒是容易,亲朋优先。

    政治盟友,优先。

    可要让这帮公子哥之中选出德才兼备之人?

    缺德冒烟的不少,可德才兼备为标准,肯定要全军覆没啊!

    南卓还想要推脱,可边子白根本就不给他推脱的理由。反正,这个内史府内就南卓合适。说白了,这群公卿之子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边子白也好,公孙鞅也罢,都不能让这群野惯了的公卿之子们心服口服。

    尤其是御史的官职只有四个,而来的公卿之子就有十来个。根本不够分的,至少有一半人要比人低一级。别看府吏的身份不少都是‘中士’,与‘上士’也就一字之差,就差那么一级而已。却有着天壤之别,御史是官,府吏是胥吏,别看都是‘士’一级的官阶,可身份就和平民与奴隶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无法弥补。

    当上的,自然欢喜;没有当上的,必然会跳起来反对。

    而且,之后边子白还很贴心的画蛇添足多说了一句:“尔不用担心,有谁威胁你,只要告知本官,本官给你做主。”这话说的,到时候没有当上官成了吏的岂不是都要笃定他们是被南卓告刁状了?

    再说了,威胁南卓,在帝丘有吗?

    还真有,比如说大司徒子南家的二兄弟,再比如大司空……可是这些人的威胁南卓会在意吗?也就是图一时的嘴上舒坦罢了。实质性的举动谁也不会有,也没有人当真。因为大家都差不多,谁也奈何不了谁,同时谁也不会真和谁死磕。公卿身份的对阵,那是会让一个庞大的家族都会伤筋动骨的,甚至会引起家族的覆灭。

    这种争斗只有一种情况可能出现,就是结死仇了,双方是有我没你的局面,才可能发生。一般情况,谁吃饱了和实力相差无几的公卿家族对抗。再说了,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损失去让人无法忍受,摆明了都是吃亏。

    另外国君不管吗?

    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南卓甚至打定了主意,接下这个差事之后,干脆在家里躲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到风头过去再出来。反正都是小辈,没人有胆子冲击大宗伯府。可边子白看似多余的一句话,让他连躲风头的想法都没有了。不管结果如何,里外都不是人。

    南卓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心头一遍遍的絮叨:“小爷又被暗算了,有完没完!专门逮住一个人欺负,过瘾是吧?”

    可他却开不了口拒绝,一来,边子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二来,他在内史府第一桩差事就顶撞上官。根本就不同猜测,南卓都知道,届时街头自然传播开来,说他南卓目无上官,以下克上之类的闲话。到时候,他连在官场都要混迹不下去了。

    边子白拿着手中的一个小木棍,敲击了书案上的一个青铜小罄,跟个铜碗似的,不过敲击起来声音清脆延绵,经久不绝。功能很多,比如说乐器,礼器。但在公堂上,基本上的功能和‘醒木’差不多,不过这时候的家具太笨重了,有的更本就是一指多厚实的板子,醒木打在上面,就跟放了屁似的,没有官衙的威严。

    小罄就完全不一样了,罄声响起,官舍之中安静下来。

    边子白说起了第二件事,治学。其实就是他背诵《千字文》让人抄录小来,再做一个简单的解释而已:“大朝会当日,子白受命于君上,编辑整理《千字文》,乃内史开衙之后第一等要务,选日不如撞日,今日天清气朗,就先开始吧!”

    “《千字文》上半卷在仲叔牙的手中,他已经带来了,等会儿公孙兄你在上头读,让他们先抄好,每个人都抄写一份。作为内史的福利,你们抄写《千字文》可以带回家。”说完,边子白打了个哈欠,总感觉最近似乎困了一点,很坦荡的告诉他的属下们,我会后堂背诵余下的部分。

    等着!

    见过当官敷衍的,从来没有见过做官如此敷衍的人。

    把国君交代下来的事情几乎当成儿戏,说什么选日不如撞日,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更气人的是,这个糊弄人的家伙还是在场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太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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