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被戳穿了!

    对于丁祇来说,他丝毫不担心乐平会死守住那个近在眼前的秘密,他甚至有点失落,在乐平瘫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甚至从内心之中冒出了一丝鄙夷。

    丁祇是卫公姬颓最为信任的特务头子,他有很多手段可以用在那些被撕掉了伪装的犯官身上。

    酷刑是一种。

    还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能够让乐平选择开口。

    可惜……

    当乐平瘫倒在地上,失神地如同被晒干的死鱼一样的眼睛,丁祇心中暗暗盘算,乐平这家伙开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这点耐心他是有的,相信所有执掌酷刑心如寒铁一般的朝廷鹰犬都有这点耐心,因为这个过程是他们最为享受的时间。

    一步。

    两步。

    乐平根本就没有站起来,而是爬了一步,爬了两步,紧接着他手上的速度似乎快了很多,腿脚也利索了起来,但他似乎根本就忘记了走路时的,茫然不知地在地上飞快地爬着,等到抱住丁祇的小腿的那一刻,丁祇的心彻底了下去。

    不用担心乐平会刺杀他,能够刺杀丁祇,还是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卫国宫廷之内真没有这么一个人。

    尤其是宦官,男人身上有些东西没有了,连胆子都会变得小很多。乐平如此,丁祇何尝不知这种滋味。无依无靠的在宫廷之中生存,要是没有一点将自己丢在泥塘里的自暴自弃,恐怕连一天都活不过去。而他和乐平都是从那个彷徨的年纪走过来的残缺之人。

    只不过,丁祇要比乐平幸运的多。

    他赌对了。

    而乐平将输地一败涂地,甚至连性命都要输掉。

    “老祖,冤枉啊!”

    乐平涕泪直下,一开口就是哭诉自己的委屈,仿佛他真的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个锅,丁祇可不会背,甚至嫌弃地动弹了一下,一脚将乐平踢开。这种事他很有经验,丁祇少说每年都要处理几个宫中的叛逆者,有些是冤枉的,但更多的是那些毫无选择的可怜人,他们会在事情暴露之后,迅速崩溃,就和眼前的乐平一副德行。对哪些底层的阉人和寺人来说,做是死,但可能活下来;但不做的话,会立马死。如何选择,自然很容易取舍。

    丁祇感兴趣的是,在宫中,到底是谁威胁了乐平。

    毕竟,他这个身份的宦官,宫中的公子们想要威胁还真不容易。当然,下毒的人也不排除公族里的公子。手段多半是买通,而不是威胁。

    卫公姬颓是通过政变获得了国君的位子,这一百年里,卫国每一次君王交替的时候,都充斥着政变和阴谋。这也是为什么卫国明明拥有不错的底子,却越来越弱的原因。

    丁祇冷冽的目光如同寒冷的剑锋一样,直透人心,乐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又一次爬到了丁祇的脚边,痛哭道:“老祖,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根本就不知道茶中会有人下毒。”

    “制茶的所有人,我都审问过了。”

    “老祖,我哪儿敢对君上不敬啊!乐平是一个废人,一个没用的人,有谁会对平高看一眼。更不会将刺杀君上的任务交给奴婢去做啊!还请老祖明鉴!”乐平一个劲在地上磕头,咚咚咚,动静很大,隐隐还能在地板上看到有一些血迹。

    丁祇语气中颇多不耐,当他怀疑到了茶叶的问题之后,很快就开始了行动。除了有个倒霉蛋死了之外,其他人都是过了一边酷刑,结果分开审问之后,都没有太大的嫌疑。然后他想到了宫中的药师,既然是毒杀国君的案子,追查毒药的来源自然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最后,药师撂了,他没办法不撂下。乐平是宦官,他一直说自己有一个姐姐,在齐国。

    或许要抓住乐平的家人需要费一些手段,但是药师是宫中的职官。何谓职官?就是老爹死了,儿子当,儿子死了,孙子当。一代代流传下去,直到这个家族没有了继承人,或者干脆国家灭亡了。

    在宫中,太史、药师、巫师、庖厨不少官职都是职官,有些父死子替,有些事师亡弟子接任,但本质上都是一脉传承的职业官职。爵位不高,也没有太多的优待,却能让一个家族依附在国家身上,一代代的流传下去。

    药师不说,就丁祇的性格,他绝对会让药师的全家都一起死,灭门的办法很多,有可能是一场走水,也有可能全家坐船出门,船漏了……

    “弘先生也受到牵连了吗?”

    “弘机不察,虽然罪不在他,但丹毒是从他手里被带走的,他难逃干系?”

    丁祇有种感觉,他距离答案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像是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却还没有真正揭晓答案的时候。

    乐平似乎带着侥幸,趴在地上问:“他被赶出宫了吗?”

    “哼!”刺杀国君,就算不是主谋,是一个不知情的从犯,也不可能如此轻的发落出去。一点罪过不受就想要免却惩罚,那是痴心妄想。丁祇冷哼道:“虽然他已经说出了拿走丹毒的人是谁,但此罪不赦,他昨日已经在暴室内咬舌自尽了。”

    “啊!”

    乐平懊恼地大喊大叫起来:“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丁祇你不得好死!”

    宫廷之中,最让人畏惧的恐怕就两个地方,一个是蚕室,另一个就是暴室。而蚕室让人害怕,却不会胆颤。主要是因为宦官动了手术之后,一般会放在蚕室里静养,因为蚕室很干燥,是最不容易感染的地方。不给吃,不给喝,因为一旦感染了,神仙也救不回来。几乎每一个宦官都要过这么一遭,在蚕室里哀嚎数日,一开始还能发出点声音,而最后却成了张着嘴的死鱼一般,了无生机。

    虽然蚕室并不是杀人的地方,反而是静养的所在,但是所有的宦官对蚕室都有一种畏惧的心理。很抵触,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想去。

    而另一个地方就是暴室了,表面上是让生病的宫人静养的地方,或者说自身自灭的地方。但实际上,暴室里关押的大部分都是没病却犯错的宫中之人,而丁祇也喜欢在暴室里动用刑具,因为周围很空旷,还能震慑宵小。

    要说药师弘机在暴室内自尽,乐平绝对相信。

    因为这才附和丁祇做事的原则,他就是喜欢在空荡的地方,听人声嘶力竭的惨叫,甚至以此为乐趣。

    此时此刻,乐平彻底崩溃了,他一个劲地哭诉,一个劲地抱怨,但是过来一些时候,丁祇却发现乐平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没多久,甚至干脆不出声了。

    居高临习地看着俯身在地上的乐平,丁祇用腿试探地踢了两下,毫无反应。

    这时候,连丁祇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晕过去?倒是有可能。可他却固执的认为,乐平不会晕过去,因为害怕到了骨子里的人,连闭眼的勇气都会丧失。再说了,动刑的时候晕过去倒是可能。但他还没有上手段,怎么可能就不动弹了呢?

    伸手抓住乐平的后衣襟,突然鼻尖嗅到了一丝甜丝丝的腥味,这肯定不会是饴糖。

    经常和毒药打交道的丁祇心中猛地警觉,查看之下,心头暗道:“糟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会自杀的人,竟然在他眼前就服毒自杀了,脸色隐隐已经泛出黑青色,这是毒药入脑的迹象,要救回来恐怕神仙都没有办法了。

    “乐平,乐平,快醒一醒,我有办法救你。”

    乐平吃力地睁开眼睛,毒药再烈,恐怕一时半伙也毒不死人,除了刀剑之下的亡魂,死都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乐平并没有彻底死去,他只是忍着身体上的痛苦,苦笑道:“没用的,这种毒无解,但是好难受,说好了不疼的,他骗我。”

    他?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丁祇追问道:“他是谁?乐平别犯傻,你我都是宦官,我们都是棋子,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生死。乐平……”

    “不能说!”

    乐平虽然有气无力,可是丁祇也颇为无奈,他甚至猛击乐平的胸口,打在胃上,这样可能会让乐平将服下的毒药吐掉一点,或许就能救回来半条命。可惜,这个愿望他也落空了,乐平根本就不是用的服用的毒药,而是蛇毒直接刺破脖子后见血交融。很快,中毒的乐平就会眼瞎耳聋,他继续折腾下去一点用都没有。而乐平自杀的工具是一支簪子,一支在宫中非常常见的青铜簪子。

    半个时辰之后……原本这是丁祇自以为能够得到真相的时间,但是结果是,他却在了乐平死透之后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只知道乐平用了一种蛇毒,应该是很贵的蛇毒,仅此而已。

    提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丁祇脚步迟缓的走在了宫中僻静的甬道,零星路过的宫人看到丁祇手中的木箱,顿时脸色骤变,唯恐避之不及地逃跑。而丁祇对此却茫然无知,他只知道自己失败了,败给了一个原本他根本就看不起的懦弱的如同一条丧家的土狗。谁能想到,胆小如鼠的乐平,却在他面前用自杀守住了秘密。

    乐平或许也算是一个死士。

    而丁祇却心惊不已,他竟然会看轻一个死士。如果乐平当时没有选择自杀,而是在抱住他小腿的时候,给他腿上来一下呢?

    功夫和毒药的对决,丁祇认为功夫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而这么好的机会,乐平竟然没有想到。他或许还不是合格的死士,而丁祇也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惊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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