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监挨揍了,颖水常平仓的农兵们顿时愣住。

    别看孙卓人高马大,可身手却略显笨拙,完全跟不上李云的步法。李云却能轻松的围着孙卓游斗,且拳拳到肉,痛的孙卓哇哇大叫,却无可奈何。如同一只被戏耍的公牛,力气大的惊人,却连衣服都碰不到李云。

    孙卓越气越急,越急就越出错。

    李云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了他身上,却只是让他震怒,连连后退。

    这一幕,让李逵看的直摇头,李云的功夫比孙卓好很多,但问题是,这家伙平日里连小孩子都不怎么欺负,临战经验匮乏到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攻他下盘!”

    “踢裆!”

    “掏他!”

    看不过眼的李逵在边上瞎指挥。

    孙卓气地都快炸了,哪儿来的野小子,趁着他不小心,轮圆了抽了他一个嘴巴子。之后一通老拳下来,身上哪哪都疼。还有边上那个黑脸的小子,一个劲的说风凉话,忒不是人了。做人怎么能如此没有底线?

    可即便这样,李逵还很不满意的摇头道:“李云这厮太嫩了点,动手畏首畏尾,白瞎了我这段日子磨练他的功夫。”

    这话听的,让高俅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你李逵好心磨练李云的功夫,骗鬼呢?你倒是见天的欺负人家李云。只不过让高俅胆战心惊的是,李云这厮的手上功夫不弱啊!不仅不弱,还非常强。一手拿着刀鞘,却没有拔刀伤人的意思。

    另外一只手还能连连对孙卓发动攻击,想要做到这一步,李云的功夫比孙卓要好上好几个台阶。

    要不然,根本就做不到这等轻松。

    可高俅还是担心李云托大,万一被孙卓制住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俅按捺不住道:“我们是不是要去帮忙?”

    李逵指了指周围看戏的亲兵,对高俅道:“人家好好的比试拳脚,我们再上去,那是多欺少,显得我等没品。”

    “二爷,掠阵,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就算是李云败了,那厮也翻不出二爷的手掌心!”

    ……

    面对一群节操全无,善于吹捧的禁军精锐,高俅果断的闭上嘴。

    再说,有百十来人拿下一个个小小的仓廪根本就不在话下。亲兵也是主将作战的最后一道屏障,同时也是主将的杀手锏。可是面对李逵,淮阳军中出来的精锐根本就不敢托大,二爷没开口,谁敢出头?

    李逵哈哈一乐,突然双手做喇叭装,对李云大喊:“李云,你不是那厮的对手,哥哥来助你。”

    李云一边小心应对着孙卓这厮,一边还抽空对李逵大喊:“这厮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你可不能来捡便宜!”

    “你不成,收拾个废物,都如此墨迹,哥哥还能指望得上你?”

    “李逵你等着,爷们这就下死手!”

    孙卓的脸一边红,一边黑。红的一边火辣辣的疼,是被李云这厮抽冷子打的,黑的一边完全是被边上煽风点火的那小子给气的。

    太不要脸了,冷不丁动手也就算了。

    边上的小子还尽出一些阴损的点子,得亏李云没有听李逵的建议,要不然孙卓这厮恐怕早就躺在地上佝偻成一团,苟延残喘了。

    李云被李逵一激,招式狠辣了许多,但想要一时间制住孙卓也不容易。主要是他作茧自缚,一手拿着刀,还不拔刀,就为摆设,等于是让了孙卓一只手般托大。

    孙卓这个叫恨啊!

    他也是颖州响当当的人物,却让个半大小子逼到这个份上,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着,死死的被拖住了,奈何不了对方。

    就在孙卓又气又急的时候,李云突然闪过孙卓的猛扑,腾挪两步之后转到了孙卓的后背,跳起来单腿就向着孙卓的后心点去。

    孙卓猛扑是假,故意让李云接近是真,斜着硬生生受了李云的一脚,咬着牙没有后退,双腿用力蹬着冲到了李云面前,眼瞅着李云要被孙卓抱住。从招式上看,孙卓学的是相扑技,就是中原的摔跤技法,不同于后世东瀛的肥头肥儿的选手,大宋的相扑高手都是用身体锁住对方,直到对方失去战力。也有快打快的手段,一错身,扭断对手的大腿骨都能办到。

    这时候,李云也看清了孙卓的用意,他没退,反而冲进了孙卓的怀里,贴身靠了上去,交错之间,

    通通通。

    三拳落在孙卓胸口的一个点上,一套通臂三连击之下,孙卓噔噔噔的往后急退,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血迹。

    高俅瞪眼瞅着李云,倒吸一口冷气,李云这么厉害?

    似乎比自己高那么一丢丢。

    可李逵却不屑道:“机会把握的不错,可惜力量不足,速度也不够,没重伤对手。要是遇到了高手,他连打中的机会都没有,这小子还是嫩了一点。”

    嫩吗?

    高俅可一点都不觉得李云嫩了,反而有种李云这小子扮猪吃老虎,隐藏的太深了。而李云都这么厉害了,将李云吃的死死的李逵到底多厉害?高俅想到这里,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瞥了李逵一眼,心有不甘道:“李云时机,力量,都把握的很好,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罕有敌手了!”

    高俅很想说,自己当年怎么样!

    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当年也不成事。

    李逵慢吞吞的走到了孙卓边上,只见他轻轻一抬腿,孙卓如同在锅里的烙饼,被翻了个面,李逵一脚踩住了孙卓的后腰,威胁道:“小子,你要是敢挣扎,小爷踩碎你的腰眼!”

    这话真管用,孙卓立刻就不做声了。

    李逵这才指着地上躺着的孙卓道:“刚来李云要是发力更加迅疾一点,这厮的内脏都能震碎,必死无疑。如今看着狼狈,却受伤很轻,便宜他了。”

    高俅这才明白,李逵多半说的是真的。可动不动就下下手,似乎也不太妥当吧?

    正当李逵和高俅闲聊着,管仓的农兵聚集了起来,足足有二十多人,李云也不惧,将刀一摔冲了上去。

    他怕打起来,一时间忍不住拔刀伤人,这才没有带着刀。

    他们是来接管常平仓的,可不是来杀人的,真要是出了人命。恐怕师祖也难以护住他们几个。

    砰砰砰

    李云三五下就打倒一个农兵,不一会儿的功夫,地上躺了十来个人,而李云却越战越勇。农兵作战,根本就没有章法可言,乱糟糟的拥挤在一起,又乱糟糟的散开,别看人多,完全成了活靶子一般。

    一刻之后,孙卓趴在了仓监的官堂下,原本他坐的位子,有一个白丁坐上去了,还鄙夷官座太小。

    他心中戚戚,他也想官座大一圈,可是僭越啊!

    还有他的一群手下,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扶持着在门外飕飕发抖,周围是一群甲胄鲜明的禁军亲卫。

    孙卓暗暗叫苦,早知道这样,压根就不该开仓门,量李逵这厮也不敢带人冲击官仓。

    现在到好,自己受伤不说,手下也个个狼狈。

    刚坐上官员的座位,李逵瞅瞅这个,摸摸那个,随后才问高俅:“接下来该打杀威棍了吧!”

    高俅扭头不搭理李逵,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官了,他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怕玩大了,无法收场。李逵拿起惊叹木,拍了一下书案,只是刘葆晟的一群亲卫不回来事,没有喊:威武!

    不过他也不在乎,指着孙卓拔出一支签,丢在地上,嚷道:“先打一百杀威棍!”

    亲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走出两个从边上捡了两根看着有点样子的棍子,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孙卓怒目仰头,死死的咬住牙关,就是不求饶。

    好在刘葆晟的亲卫也不敢下死手,孙卓这一百棍子下去,仅仅是受了皮肉之苦。

    李逵这才走下来,蹲在孙卓面前,掏出一份官令,问:“现在识字了吧!”

    “你要是在说不识字,再打一百棍。”李逵突然呵呵冷笑道:“爷们就喜欢你这宁死不屈的劲头!”

    孙卓是官,被一个白丁打了,自然要上告。

    他也有官员的骄傲,但是面对李逵不过近在咫尺的威胁,他突然间胆寒了。因为李逵的目光里看到不到一丝的温度,反而是冰冷的如同看向死尸一般的冷漠,让他忍不住有退缩的心悸。他甚至有种荒唐的念头,李逵这厮就是想要弄死他。

    孙卓含泪屈辱道:“认字。”

    “认字,把这罪也认了吧!”

    李逵在书案上也没闲着,不多不少,正好写了一张认罪书。孙卓心头警觉起来,他最担心李逵套他话,刚想要反驳,却看到认罪书上不过是盘点余粮缺失,一千五百石,一罚三,合计四千五百石粮。

    大宋对仓廪官员的过错惩罚很严,当然天灾不在其中。

    缺少一千五百石,粮食。足以让孙卓丢官。

    八品的芝麻官,孙卓也看不上,可他现在不是丢官的时候。他死咬着牙不认:“仓中粮草都是十足额度,尔等污蔑朝廷命官,私兴刑狱可是大罪。”

    啪

    李逵从怀里丢出账本摔在了孙卓的脸上,轻蔑道:“一本年账,墨迹前后都一样,竟然会在一天之内记录,你是欺负天下人都是傻子吗?更可笑的是,你竟然连数目都没核对清楚,就将错误的账本送到了州府,真不知道你吃什么长大的,蠢到没边了。”

    孙卓愣住了,他翻开账本,发现有很多红笔圈出的错处,前后矛盾不说,还会错写,仅仅是账目就错成这样。

    如果实地盘点,岂不是错上加错?

    李逵也不搭理孙卓,甩下一句话道:“账本错了,我就当漂没了,不和你纠缠。现在我去盘点仓廪,要是还是缺额大了,到时候可不是四千五百石的问题了。”

    “那又如何?”

    “送州府大牢,能不能活,就看你小子命够不够硬了。”

    李逵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官舍。

    高俅立马跟上来,跟在李逵身后,脸上满是慌乱:“李逵,说好了稳住对方,为何你让李云动手?”

    “说好了不能让孙卓怀疑,你却故意敲诈他的粮食,这岂不是打草惊蛇?坏了学士的大事,你我都担当不不起。”

    ……

    耳畔嗡嗡响个不停,李逵突然转身对视高俅,问:“这有什么关系,打草惊蛇才好。你以为学士有好办法制住他们吗?”

    “难道不是吗?不对,你是说学士也没有办法将罪犯绳之以法?”在高俅的眼里,苏轼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这源于他对苏轼的无比崇拜。

    李逵呲牙道:“多稀罕呢?罪犯干的都是下大狱的买卖,甚至是杀头的买卖,他们能让你那么容易抓住把柄?这群人坏,但一点都不笨!事实上,师祖对这帮人也是无从下手,如今打了孙卓一顿,再敲诈他一些粮食,或许有所转机。贾道全这些人有错,但露出来的都是小错,最多撸掉官职而已。但这哪里是惩戒,而是帮他们脱掉干系。”

    高俅不屑道:“让他恨你也是办法不成?”

    “恨是一种情绪,最怕作恶的人太冷静。”李逵无所谓道:“你去检查粮食情况,大致清点数量。”

    “你呢?”高俅不忿道。

    李逵咧嘴一笑道:“我去孙卓家里要粮食。”说完拍了拍胸口,那里刚刚塞了一张孙卓让家里妻子给粮食的纸条。

    李逵和苏轼确实商量过对策,可惜,李逵也好,苏轼也罢,都没有想出有用的办法。因为眼下解决颖州粮食的问题,并非是主要问题。真要是把苏轼逼急了,直接上书朝廷,直接绕过提举常平司,也未尝不可。

    虽说如今旧党都看不顺眼苏轼。

    但要是听说颖州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贵到一石要一百多钱,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甚至还会从御史台派遣钦差来督办。

    可这样一来,苏轼在颖州的知州就当到头了。

    不至于贬官,而是换地方。因为压不住地方的知州,才会找朝廷出面。既然苏轼欧压不住地方了,那么他在颖州就失去了意义。

    但他却无法坐视夏粮下来之后,颖州可能会有大批的庄户破产,而这段时间,正好是贾道全等人收割财富的时候。一旦错过,再也奈何不了他们。

    到时候颖州的中产以下的庄户有多少人会被洗劫一空,李逵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苏轼无路可走,贾道全等人也不会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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