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瞬时回神,挡开那只手,随口道:戴着睡觉不舒服,你成心想让我难受是么?

    白露一愣,悻悻地缩了回来,不是她露出讨好的表情,那那就睡觉的时候也摘下来好了。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虞松口气,眸底闪过惊讶。

    这姑娘也会妥协?

    是不是只要她反过来责怪她,就

    虞姐,还有耳环,这是定制款,独一无二哦。白露又献宝似的捧起另一个首饰盒。

    它和项链、戒指是配套的。

    江虞像洋娃娃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心里渐渐又升起烦躁情绪。

    以前白露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热情开朗,努力向上,很听话,江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譬如放下在国内的名气去巴黎发展、免费为品牌试衣、走大大小小非商业秀争取多露脸,不浮躁不着急,踏实肯吃苦。

    她就像蹒跚学步的幼童,而江虞是跟在旁边的母亲。

    在白露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的时候,无论台步、台风还是镜头表现力,都只能模仿江虞,那是她与江虞最像的时候,甚至有粉丝亲切喊她小江虞。

    彼时江虞为她骄傲。

    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像妹妹,像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那份感情很复杂。

    后来白露名声大噪,也有了自己的风格,渐渐摆脱掉江虞的影子,就变了,变得极端,变得难缠,以至于扭曲

    江虞想过会不会是她工作强度太高,压力大的缘故,但每次问起,白露只说不累,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江虞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她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但白露曾经把男朋友带到她面前,那满脸幸福的样子,让她很快抹掉了这种可笑的疑虑。

    她彻底不明白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田琳说白露是巨婴,她也不能苟同,只是有点烦躁和痛心。

    哇白露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虞姐,你超好看!我眼光真不错。

    镜子再次举到江虞面前。

    江虞草草看一眼,敷衍地笑了笑,说:嗯,是挺好的。我饿了,去吃饭吧。

    好,吃饭。白露站起来,挽着她的胳膊。

    阿姨做好了晚餐,知道她们两个人晚上吃得少,饭桌上基本以维生素和蛋白质为主,一点蔬菜,一点鱼虾,一点水果。

    江虞没什么胃口,坐下来吃了几尾虾,便一直喝水。

    白露悄悄观察她脸色,垂下眼,拈了个樱桃放进嘴里,嚼完小声说:虞姐,最近米娜姐不是在忙外模对接嘛,一直没空管我,我就想有时间去给她帮帮忙,你觉得怎么样?

    你自己工作都忙不过来,怎么帮?江虞皱眉。

    就是顺手的事啦,比如我在某场秀上认识了某个新人模特,在中间牵个线搭个桥就好,让对方签我们公司来,然后再宣传宣传,说不定还能收几个要解约跳槽的。

    你是模特,不是星探。

    米娜是公司的首席经纪人,也是经纪部总监,白露的经纪人,这几年明面上是她为白露对接工作,带着白露在外跑,两个人关系也很好,经常一起出现。

    我就是想帮你做点事,不会耽误工作的,毕竟是自家人,能帮忙肯定帮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白露笑着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她唇边。

    江虞往后躲了躲,拿起筷子,接下鱼肉送入嘴里,不紧不慢地嚼。

    白露眼神微暗,缓缓收回筷子。

    好吧,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都随意,但如果处理不来也不要勉强自己,交给米娜。江虞满口老母亲般操心的语气说。

    让她去忙总好过缠着自己。

    呼

    白露顿时喜笑颜开,嗯嗯,虞姐最好了。

    炎热的八月在忙碌中迎来尾声。

    月底,程苏然终于能休息两天了,为配合她,闻若弦这两天也没有提前做安排,于是空下来,打算陪她。

    上午闻若弦去了趟公司,直到过了晌午才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程苏然穿着睡衣倚在沙发上,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桌上是空了小半的果酒瓶,还有外卖餐盒。

    然然

    闻若弦微微皱眉,换了鞋,缓步走过去,闻到空气中外卖的油盐味。你中午吃了外卖?

    沙发上的人神情呆滞,双目有些失焦,闻声才回过神,抬头看她,又飞快扫了一眼桌上没来得及扔掉的餐盒,心虚地红了脸。

    我懒得做饭,就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程苏然竖起三根手指,眨巴着眼睛,撒娇似的看着她。

    扮可爱的本领炉火纯青。

    原谅你了。闻若弦嗔笑着摇了摇头,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她脑门。

    不过,我应该早点回来的,这样就可以给你做饭了,因为临时有个客户过来唉。

    平常工作忙,吃外卖是不得已,但休息日一定要自己做饭,这是闻若弦给两人定下的规矩。在这陌生的大城市里,她们可以说是互相倚靠,互相照顾着。

    别这么说,程苏然坐直身子,放下酒杯,你又不是我的保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只是偶尔偷个懒。

    她笑容有些虚浮,只停留在浅浅的表层,并未深入眼底。

    闻若弦目光扫过酒瓶,而后盯着她。

    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号。

    自从她们相识以来,每年的今天程苏然都心情不太好,情绪明显比平常重,有工作还好,没有工作便宅在家里,一整天不出门。

    从前分隔两地,她们时常在晚上打语音电话或视频电话,而每到今天,程苏然便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愿意多说话。

    一次两次后,闻若弦发现了,实在没忍住好奇,问了她。

    然然说,是与一个很重要的人初次相遇的日子。

    这个答案犹如兜头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那个人还在吗?]

    [不在。]

    [对不起]

    [从我这里消失了。]

    从此,她知道了,然然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们之间有跨不过的性向,跨不过的白月光。

    这辈子就只能跟然然做朋友了。

    思及此,闻若弦眼眸晦暗,却还是拉起她的手,安慰地揉了揉,然然,晚上我们去看音乐喷泉吧?忙了这么多天,出门散散心对身体好。

    好,程苏然点头,等我打扫完房间。

    说完她抽出手,站起来,把桌上狼藉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转身进了厨房。

    片刻,她穿着围裙出来了,又去阳台拿清洁用品。

    闻若弦沉默坐在沙发上。

    两个人的卧室门对门,程苏然那间朝正南,面积最大,阳光充沛,带一个小阳台,闻若弦那间朝西北,面积稍小,光线不那么充足,只有个飘窗。

    当初选房间时,闻若弦执意要住飘窗房,让程苏然住阳台房。

    于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程苏然搬来吸尘器,把房间里灰尘吸了一遍,嗡嗡声不断,然后把所有摆放的小物件都拿出去,挨个擦灰。

    一阵叮叮咚咚。

    搬到衣柜最下层,里面有个银色金属物品,被挂起来的长衣服遮挡住了一部分,程苏然瞧着愣了愣,把它搬出来。

    是保险箱。

    她瞬间想起了里面装着什么。

    鬼使神差般输入背得滚瓜烂熟的密码,打开,尘封许久的物品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时间的味道。

    黑色的大包,无花果味的香薰蜡烛,揉不变形的裙子,一台旧笔记本电脑等等。

    还有一只发黄的刺绣小兔子。

    程苏然僵住。

    忽然外面传来手机铃声,闻若弦喊她:然然,有电话。

    来了。程苏然连忙起身出去。

    来电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可那一串数字她早就烂熟于心。

    铃声一直响,程苏然脸色微白,握着手机迟迟没动,闻若弦觉出她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一个客户。她按了下绿键,回房间。

    喂?

    然然,是我。那头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

    程苏然深呼吸,心底冰湖泛起浅浅的涟漪,却假装不知,淡淡道:原来是江总。

    那边沉默片刻,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上次我说的长期合作的事,我们约时间谈谈吧,顺便,我想去你们公司参观一下。

    程苏然松了一口气。

    是公事。

    后天上午十点,地址在我名片上。她平静地说。

    江虞也没拖泥带水,好,后天见。

    然后就挂了。

    程苏然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手机丢到床边,蹲下来,一股脑儿将从保险箱里刨出来的东西塞回去。

    拿到程苏然的名片后,江虞拨打了两次那串号码。

    两次都无人接听。

    她有点怀疑然然是不是故意的,或者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但谈公事是绝好的借口,她不想浪费,于是并未气馁,第三次终于打通了,定下了时间。

    这天,江虞起了个大早,又在衣帽间内辛苦挑衣服。

    虽然是去谈公事,但她怀着私心,并不想穿得太严肃太正式,只是要把握好度,十分纠结。

    她身为超模的自信此刻荡然无存。

    挑来拣去两个小时,最终,江虞选了条牛油果色真丝印花长裙,淡淡的奶油绿很适合夏天,印花图案是稍稍加深的原色,叶子形状,夹杂着纯白,既不花哨也不暗沉。

    配饰是白色小方包,没有坠子的细银项链、耳环,一枚戴在食指上的银戒。

    化了个精致的妆,精心打理了头发。

    九点半,出门,九点五十,司机把车开到了CBD内某栋大楼下。

    这栋楼内不止一家公司,江虞在大厅前台处做了访客登记,乘电梯上十六楼。随着数字缓慢上升,她的心跳也愈来愈激烈。

    电梯里其他人纷纷侧目看她。

    到了十六楼,江虞迈开长腿跨了出去,右手摘下墨镜,迎面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前台处四位年轻的姑娘坐成一排。

    她扫视一圈,走过去,向前台说明来意。

    好的,江总,请您稍等。前台妹妹拿起座机拨电话。

    不多会儿,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人从右侧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略微惊愕,随后挂起职业化的笑容,江总,不好意思,我们程总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但很快就回来,请随我去程总办公室稍作等候。

    江虞轻轻点头,缓步走在了前面,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

    办公区分为四大块,人员不显得拥挤,桌椅的搭配选色简洁大方,随处可见绿植盆栽。穿过这片区域,后面是连排办公室,清一色玻璃门,通透明亮。

    一个穿咖色无袖衫的女人迎面走来。

    眉眼深邃,高鼻秀挺,像混血容颜,刹那间唤醒了江虞脑海中熟悉的记忆

    第85章

    闻总好。

    走在江虞身侧的小孟向她打招呼。

    三人皆停下来。

    闻若弦点了点头,看向江虞,眼里掠过一丝惊讶,这位是江

    这位是江总,程总的客户。小孟转而向江虞介绍,江总,这是我们闻总。

    闻若弦更惊讶了,在她的记忆里江虞是国民超模,怎样也不会与自己所在的行业产生交集,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明白过来。

    江总。她笑着主动伸出手。

    那天在大厦楼下,江虞看见程苏然从这人车里下来,此刻脑海中尽是她为然然整理头发的亲密画面,恍惚回过神,不动声色地伸手与她相握。

    闻总。

    她长舒一口气。

    原来只是同事啊。

    二人算是打过招呼,闻若弦嘱咐小孟好好招待江虞,便继续去忙了。

    来到总经办前,小孟推开门,江虞不疾不徐地迈了进去,目光在办公室内移了一圈。

    面积不大,但空间设计很讲究,许多元素让她觉得眼熟,比如大片运用线条、单设的水晶玻璃幕墙、满满的几何感等,越看越像她自己的公司。

    江虞忽而生出某种猜想。

    难道

    江总,您请坐。助理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江虞掐灭了念头,走到沙发边坐下。

    小孟端来一杯温开水放到她面前,又递上个略薄的本子,客气道:程总很快就回来,您可以先看看这个,初步了解一下我们公司。说完便退了出去。

    是一本设计精美的宣传册。

    江虞端起水喝了一口,翻开图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页逐字逐句认真地看过去。

    对她来说,这不是一本简单的宣传册,而是了解然然的窗口,每个字,每张图片,都在告诉她这几年然然的成长。

    约莫看了几分钟,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一阵香风刮进来。

    四目相对。

    江虞心头猛跳,顿时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忘记再照照镜子,刚才喝水沾了点口红,也没有补,是不是花了?妆容还好吗?今天的衣服会不会太鲜艳?一点也不像是要谈公事的样子

    乱七八糟的想法顷刻涌现。

    程苏然凝视着她,黑眸微微发亮,心乱了一阵。

    记忆里,江虞总是穿纯色,日常不离黑白灰米驼,各类西装是她的最爱,只有在拍片或出席活动时才会穿得鲜亮。虽然这人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但留给她的印象永远是冷淡疏离,似远似近。

    她从来没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穿这类裙子。

    仿佛是另一个人,也仿佛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全新的人,没有了以往冷漠的距离感,熟悉又陌生。

    程苏然有些移不开眼,但理智让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反手带上门,江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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