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嘀咕:您想的可真美!换做是我,我肯定要报仇的。

    赵璋当然想报仇,但这仇与其他的仇不同,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掰扯不清的,沈嘉就算当初刺伤了他的心,抛弃了他,但也没做其他对不起他的事情,相反,自己一直在骗他,论渣的程度,两人半斤八两。

    沈嘉丢了张帕子给他,快,把脸擦一擦,我们来算算哪天请客比较好,还有宴客的名单也要谨慎考虑,这可是本老爷入朝为官第一次宴客,马虎不得。

    何意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放下了心头大石,看了黄历,选了下个月初五,正好是您上任后整一月的日子,我问过了,朝廷逢五逢十休沐,到时候还可以宴请您的同僚与上峰,一举多得。

    沈嘉对这个日子很满意,何意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惜不喜欢读书,否则他一定要带他进官场,在人情世故上,何意一点不比他差。

    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慢慢拟定菜单,你明天出去找找方清逸他们,看看他们还在长安不,如果在,问问他们愿不愿来吃酒,如果有困难也帮一把。沈嘉来长安后结交了几个好朋友,其中两个高中,还有三个落榜的。

    好,我知道他们住哪,明天一早就去。

    忙了一天,沈嘉去泡了个澡,这家的原主人是个会享受的,正房里还修了个浴池,水管连接小厨房,烧好的水可以通过水管流进来。

    今天第一天,沈嘉没用浴池,而是用新买的浴桶,泡完穿着自制的浴袍躺到床上,虽然累,但半天也没睡着。

    到底是新环境,又是这么大的宅子,他一个人住正房,空荡荡的有点可怕。

    他朝外喊了声:阿彦!

    何彦住在西厢的偏房,离他有点远,他喊完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突然叹了口气,寂寞空虚冷啊!

    第十章 翰林院

    第二天就是上班的日子,沈嘉起了个大早,天才微微亮,这些年刻苦读书,他几乎没睡过懒觉,只有考完试的那段日子才放纵自己。

    何彦也起了,给他端来热水刷牙洗脸,然后给他准备官服。

    官服前几天就送来了,沈嘉试穿过,宽宽大大的像个大麻袋,不系腰带的话简直没眼看,于是就找了个绣娘帮他量身修改一番,昨晚才送来。

    修改后的官服上身效果极佳,六品官员的官服是青色,沈嘉皮肤白,什么颜色都压得住,他高高瘦瘦,腰身纤细,黑色的腰带一扎,官服仿佛多了几分风流韵味。

    何彦替他戴上乌纱帽,年轻俊朗的翰林修撰就像古画里走出来的仙人,眉目清俊,朱唇白肤,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玉树临风!

    家里还没买镜子,沈嘉看不到自己穿官服的效果,但从何彦满意的眼神里能窥见一二,伸手弹了弹他的脑袋,行了,你把老爷我打扮的太好看,被人抢去做女婿了怎么办?

    您不是说首辅大人还没死心么?我去打听过了,那么徐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文采出众,在长安贵女中也是鼎鼎有名的,长的也不差,您要是结了这门亲,比中状元还有利。

    沈嘉放下脸来,沉声说:何彦,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了,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人,我不喜欢女子,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何彦幽幽叹了口气,低头认错:是。老爷,我只是想想。

    想都别想,有那精力不如帮我去打听一下翰林院都有些什么人,秦掌院我见过,是个温和内敛的性子,应该不难相处,而且听说他和徐首辅有恩怨,也不知是什么恩怨。

    吃过早饭,沈嘉坐上马车前往翰林院,翰林院就像是皇帝的秘书部和档案室,所以离皇宫很近,方便皇帝随叫随到。

    翰林院乃是朝廷的清水衙门,也是人才输送中心,也是将来入阁拜相的起点,满怀着希冀的新官们都是一副精神昂扬的模样,给这个清水衙门带来了新的活力。

    新入职的翰林没什么事情可做,沈嘉虽然是状元及第,但待遇也没比别人好多少,上班第一天没有看到大领导秦掌院,接待他们的是一名五品学士,随意给他们分派了几项任务就进屋喝茶去了。

    沈嘉是翰林修撰,和其他十几位同僚一起分了个修史籍的工作,反正史籍年年修,也修不完,是最好消磨时间的工作。

    组长是个头发发白的老翰林,沈嘉原以为他是中进士太晚,所以才蹉跎到这个年岁还在翰林院,后来得知这位是先帝在位第一年的状元郎,自从入了翰林后就没挪过位置,干了一辈子的修撰。

    众人不解,有同僚私下告诉他们:别人都以为入了翰林就等于入了阁,实际上,真正能从这里一路高升的官员少之又少,大半部分一辈子在各地当个父母官,还有一部分留在长安,却也很难擢升,你们以为升官很容易吗?像曲大人这样一辈子没挪过位置的官员也很多。

    上班第一天,这些初入官场的新人们就被上了一课,总算收起了几分傲气。

    沈嘉一开始就打算低调,别人还有傲气的资本,他一个得罪过皇帝的人不死就万幸了,再不低调点皇帝砍他都不用找借口了。

    第一天的工作无聊又清闲,沈嘉暂时还是满意的,他的目标是外放,翰林院不过是跳板,但外放也有区别,穷山僻壤和富庶之地待遇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想一辈子困死在一座城里,起点在哪非常重要。

    午时,两名侍讲从宫里回来,被小厮搀扶着走进来,老官们都淡定如常,新人则投去好奇的目光。

    曲大人捋着胡子说:杨大人和孙大人估计又被皇上欺负了,咱们这位皇上才学广博,一点不比正经文官差,许多时候,侍讲反而被问的哑口无言,皇上当然就不高兴了,这几年都换了好几批人了。

    沈嘉听到赵璋的事情竖起耳朵认真听,他和赵璋同窗三年,最知道他的本事了,当时还开玩笑说,如果两人一起参加考试,说不定最大的对手是彼此。

    曲大人见一班新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继续说:你们这些年轻后生,知不知道翰林院里最风光和最悲惨的职位是什么?

    大家回答不知。

    最风光的自然是侍读与侍讲,每日能进宫侍奉皇上,为天子近臣,因此受皇上宠信与重用的官员不少,乃是人人羡慕的职位。

    但,最悲惨的职位同样是侍读与侍讲,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因为出错被贬被砍的官员也不少,所以,这两个职位让人又爱又恨,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被宣入宫中,可得万分谨慎才行。

    大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来之前,他们也听过侍读侍讲,甚至盼着能早日提拔,能侍奉皇上左右是多少风光的事情啊,却忘了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升官之路没有捷径可言。

    第十一章 冷板凳

    中午衙门包饭,不过伙食一般,来自大江南北的新人口味也不一致,因此不少人结伴到外头去用饭。

    沈嘉好歹是状元,想请他吃饭的人很多,于是拉了一伙人去了附近的喜登楼。

    周砚之也去了,全程听着大家奉承沈嘉,脸色越来越冷,想当年,他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出门在外从来都是焦点,没想到现如今被沈嘉压了一头,仿佛成了透明人。

    因为下午还要办公,因此大家也没叫酒,周砚之以茶代酒敬了沈嘉一杯,似笑非笑地问:沈大人可想好去处了?

    沈嘉看出他心怀不轨,但也不怕他,心想:我连皇帝都得罪了,也不怕得罪你。

    官员调动是朝廷的事,何必我来想呢,总归能为朝廷效力即可。

    大家纷纷赞扬:沈大人高义!

    周砚之暗道:虚伪小人!然后笑眯眯地说:我叔父乃是户部尚书,听他提起,各部如今都缺人,我们这批进士很快就会被分配出去,若是在座的各位有想谋取的职位,还得快点下手才好。

    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大家:巴结一个没有背景的状元有什么用?又不能帮你们升官发财。

    果然,大家眼睛一亮,纷纷把目光挪到周砚之身上。

    周兄可是定好目标了?

    周砚之不会傻到告诉他们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只笑不答,在别人眼中就是已经定下了前程,瞬间就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周兄家里有人相帮,确实可以选个最好的去处,可惜我等孤苦无依,只能自谋前程了。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文士感慨道,说是孤苦无依倒也不见得,能混上榜单的人也不傻,在此之前都去拜过码头,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但找个能帮他们的官员并不难。

    空缺毕竟是有数的,不想像曲大人那样一辈子都当个小修撰就得努力钻营,这么一想,大家到是和周砚之有了更多共同语言,把沈嘉撇到了一旁。

    周砚之暗暗得意,看吧,沈嘉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人夸耀的?这朝中岂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能行的?

    到了夜里,下衙后,周砚之去拜访了户部尚书周擎,两人虽然是同族,但已经是远亲了,但周砚之高中后,再远的亲也可以立马亲近起来。

    周尚书对他和颜悦色地说:今日皇上过问了吏部尚书关于你们的安排,目前六部的空缺有七个,其他各部也有小十个,势必是要立即补充人员的,王长卿知道皇帝之前看重状元郎,所以提议将他调任礼部任员外郎,被皇上驳回了。

    员外郎是从五品,如果皇帝同意了,沈嘉一下子就升两级上去了,周砚之幸灾乐祸地问:皇上为何不同意?

    说自然是说他还年轻,没有经验,不堪大任,不过这么一来,他反而把二甲头名的许清和提上去了,这许清和是江西人士,父亲是江西知府,今年三十二,正是稳重而体力富强的时候,皇上如此安排倒也没错。

    那周砚之有心问问自己,又怕显得太过冒失。

    周尚书老政客了,哪里看不出这侄儿的心思,笑着说:你别急,咱们周家在朝中的人脉很广,陛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留在长安的可能性不大,八成是要外放的,不过你也别觉得这起点太低,你与别人不同,只要在任上连续三年政绩为优,自然是能一级一级往上升的,在地方升迁可比京中容易多了。

    周砚之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还是问了一句:不知定了何处?

    江南自然是去不得的,我给你选了个湖州,湖州乃是中部鱼米之乡,也是富庶之地,你去当个六品主簿,等三年后,那湖州知府蓟阳舒调任后,再安排你顶上,如此一来,晋升之路也不会太显眼。

    周砚之当即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郑重地表示了感谢,叔侄俩亲密地说了会儿才算完。

    第二天,翰林院果然就有调令来了,一天之内,周砚之外放,二甲头几名也基本去了六部,其中一个名叫吕宏斌的翰林竟然是皇上钦点的工部郎中,调任前被皇上接见过一次,据说皇上甚是满意,前途大好,令人羡慕。

    一连几天都有官员离开,沈嘉这个状元反而无人问津,大家一开始都以为皇帝有更好的位置留给他,可是随着空缺都补完,大家发现沈状元没捞到一个职位,于是立即有人讥讽道: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翰林院修史籍,我看皇上是看他太年轻了,怕他不顶事。

    沈嘉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已经预料到自己要坐冷板凳了,这会儿皇帝还在气头上,他肯定也不敢去走关系外调,只有等一年半载他忘了自己后才敢动。

    高升的同僚们都摆宴庆祝,沈嘉是必请的人物,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了,甚至敢当着他的面问:不知何时能吃到沈状元的酒?

    沈嘉不与他们计较,笑眯眯地说:快了,下个月初五就是沈某的乔迁之喜,不知各位可否有空来喝一杯?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沈嘉的那座宅子还是皇上赏的呢,不管如何,皇上心里肯定也是记着他的,至于为什么还没调任,恐怕是没找到合适的位置,于是纷纷表示一定会去的。

    如果他们知道沈嘉得罪过皇帝,别说坐在一起喝酒了,估计得离他十里远。

    沈嘉经常喝得半醉回家,何彦总要唠叨他几句,然后捧上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

    还是我家阿彦好啊,我要是没了你可怎么活啊?沈嘉泡在浴池里,热水没过他的胸口,殷红的两点若隐若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何彦虽然是直男,但有时候看到沈嘉这样也会忍不住心思荡漾,只能错开眼说:我一辈子都是您的奴才,只要您不赶我走,我一直都在的。

    十五岁,在沈嘉眼里还是个孩子呢,逗他说:你的卖身契我准备拿去消籍了,你一个人当奴才是无所谓,以后要成亲生子,这个身份就不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

    何彦闹了个大红脸,僵硬地说:您省省吧,您的眼光那么差,还是算了。

    这点沈嘉不敢苟同,我眼光怎么差了?我随便找一个就能找到真命天子,这眼光能差?要不是两人闹掰了,沈嘉绝对会把这件事当做一辈子的荣耀来纪念。

    是是是,但我一个奴才,不用娶公主郡主的,只要老实本分即可。

    沈嘉转个身,把脑袋没入水中,咕噜咕噜憋了一会儿起,冒出头来说:等你遇到了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帮你们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礼。他没有的,总希望身边的人可以拥有。

    第十二章 皇上召见

    翰林院渐渐恢复了平静,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人再想寻求机会补缺就没那么容易了,有关系的官员早就把空缺占满了。

    而且留给他们的机会不多,三年后又是一轮科举,到时候又有新人进来,他们的机会就更少了。

    一鸣兄,今晚我约了吏部侍郎去红河谷,那边已经回复我应约了,你跟我一起去吧?陈子安是沈嘉的好友,之前一直为他马首是瞻,算是沈嘉在长安收获的第一个迷弟。

    陈子安家中经商,在当地算是首富,但放到长安城就不够看了,这次也是砸了重金下去才请动了吏部侍郎。

    沈嘉弹了弹他的脑袋,笑骂道:你个傻子,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带上我做什么?你就不怕机会被我抢了?

    陈子安摸着脑袋说:我只是觉得一鸣兄才学过人,不该这般守着,你缺的只是个机会,你比其他人优秀多了。

    没人不爱听好话,沈嘉笑着说:我知道我很优秀,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金子总会发光,我年纪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子安动动嘴唇,想说他太天真了,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从前他也不信这个,以为凭着自己的才学肯定能得到重用,结果比他差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去处,他被家里人教训了一顿,才不得不走上巴结贿赂的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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