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小照顾皇帝长大的奶嬷嬷,在宫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原本还想着以后能求个恩典照顾小皇子或是小公主,没想到皇上却连个子嗣也不愿意留下。

    别人不知道沈大人与皇上的关系,她比杜总管更早就察觉到了一些,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很敏感的,何况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她什么也没问,后来太后与皇上起了矛盾。她就更加不掺和宫里的事了。

    这些人里,除了她还有几个杜总管的心腹,其余人就是凑数的。

    如此也好,多谢老夫人关照,不知您这次要选几个下人?

    此次是给我儿的院子里添伺候的人,不知徐嬷嬷有何看法?沈母能猜到这位就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了,所以干脆把选人的活交给她。

    既然如此,不如留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小厮,两个粗使丫鬟,另外,老爷院子里不知有没有小厨房?

    沈母笑容微微一顿,点头说:正在建,正屋离厨房远,半夜要吃个点心都麻烦,我也正准备给他弄个小厨房呢。就算之前没有,之后肯定要有的,否则人家不会提。

    那就再添几个厨艺好的,今日这里恐怕没有,不如让人牙子明日带来给您挑选。

    行吧。之后挑人看似是沈老夫人做主,但其实都是徐嬷嬷先指出来老夫人才点头的。

    把人安置好后,老太爷不痛快地问:咱家什么时候有设小厨房的规矩了?总共也没几口人,何况咱们二老都没有呢,你也太宠那臭小子了。

    沈母不敢与他说真话,解释说:很快新媳妇儿就进门了,那小厨房自然是留给她我用的。

    你傻了?儿媳妇进门后怎么会住前院,那是男人住的地方,不是都把沧澜阁收拾出来了么?

    沈母讪讪地笑着,扶着脑袋说:昨夜没睡好,脑子不好使说错了,不就是个小厨房,你想要也给你建一个。

    沈老太爷无语,我才不要。他不过是觉得这两天妻子怪怪的而已。

    沈嘉当天回家就发现院子里多了许多人,一个个都在干活,把他的院子休整的焕然一新。

    老爷回来了。一名貌美的丫鬟走出来,朝他福了福身,轻柔地问:老爷是要先沐浴更衣还是先吃点点心?

    沈嘉有些不习惯,走进去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满。

    你将这院子里的人都叫进来,我认认人。

    小满应答一声退出去,很快就领着十几个人进来,丫鬟们穿着粉红色绣蝴蝶花的褙子,湖绿色的百褶裙,走路排成排,迈着小碎步小跑进来,裙摆荡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仪态规矩好的没话说。

    徐嬷嬷最后一个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放在沈嘉的手边,福身说:老爷先用了这碗消暑汤吧,外头热,您回来后喝碗消暑汤会松快些。

    多谢。沈嘉毫不犹豫地把汤喝了,然后疑惑地问徐嬷嬷:怎么称唿嬷嬷?这院子里目光是你管着吗?

    老奴姓徐,暂时是老奴替您管着正院里的内务,小何管事管着您外头的事情。

    沈嘉点点头,然后将人认了一遍,八个丫鬟,八个小厮,在他看来太多了,他这院子其实也没多大,他又经常不在家,根本没多少事情可做。

    一定要这么多人吗?他问徐嬷嬷。

    徐嬷嬷微微笑了笑,她应该是个挺温柔的女人,一笑起来嘴角有明显的皱纹,看他的目光有些审视,也有些挑剔,但并没有什么厌恶和轻视。

    不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而且皇上过来时也要有人伺候,您如果不喜欢侍女近身伺候,可以让小厮们过来。

    沈嘉摆手,你安排就是了,我多数时候都不需要人伺候的,尤其是沐浴和更衣,我不喜欢有人在身旁,最重要的一点,晚上你们留一个人守夜就行,不要进正屋,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有需要我会喊人。

    是,老奴知道了。

    赵璋并不会天天来,最近西南那边不太平,据说西南土司内部发生了暴动,为了争土司王的位置大打出手,扰的百姓不得安宁,朝廷官员为了是否要派兵镇压天天吵的不可开交,武将们自然要争取这个能立功的机会,文官们则大多数都反对,一个小小的土司部落,又是内讧,随他们去就是了,何必劳民伤财打一仗?

    沈嘉在军事上给不出什么好意见,于是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但赵璋是一国之主,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他。

    赵璋夜里召见内阁大臣议事,周擎呈上了一份战略物资预算表,对于表格的运用,他算是学的最快最好的一批人了。

    皇上,臣不懂打仗,但谁都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今年夏收还不错,南方各地都有存粮,攻打一个西南土司应该十万大军绰绰有余了,且以两个月为限,十万大军就要消耗掉至少三个行省的存粮,若是战事拖的越长,消耗的粮草越多。

    坐在下首的兵部尚书耿云也呈上了一份作战计划,启禀皇上,西南土司向来不服我朝管教,下辖子民只听土司王的命令,虽说土人人数不多,但到底是个隐患,不如趁此机会攻下土人部落,全部推行我朝制度,废除曾经的土司府,改建知府衙门。

    这是臣拟定的作战计划,周尚书预算的不差,西南那边毒虫瘴气横行,我朝将士很难适应其气候,十万大军看似多,但这才能确保胜利,而且两个月时间太短,那边道路难行,除非从临省抽调兵力,否则两个月只够路上来回的时间。

    杜总管将他手里的奏折递给赵璋,后者认真翻阅了一遍,搁置在一旁,问徐首辅:徐爱卿怎么说?打还是不打?

    徐首辅还没能窥探到帝王的心思,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打,于是折中说:打有打的好处,能彻底解决土司占地为王的局面,让我大晋国土更加完整,政权更加稳固,但不打也有好处,除了省钱省粮,还能坐山观虎斗,等土司内斗结束我们再去收拾残局,必定会更加省事。

    赵璋靠在龙椅上闭着眼,这利弊他当然明白,但他考虑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有没有必要去打,以大晋如今的国力,要打一个土司不成问题,根本无需多想,但打下来以后呢?他们不可能将土人全部坑杀,只要土人在一天,他们就信奉土司府,就算建立知府也很难得到当地人的尊敬。

    先帝曾经册封了一位皇弟为西南王,封地就在西南,囊括整个西南疆域,可他去封地还不到一年就病死了,真正的死因在数年后才传入朝廷,原来是那位西南王看中了土司王的女儿,强取豪夺之后被土司王报复,至于病死的原因那就千千万万了,反正御医是没看出问题来。

    赵璋想改变土司自治且自立君王的现状,他可以允许土司府的存在,也可以让当地土人做官,但由谁做这个官必须朝廷任命,如此才能将土人掌控在政权下。

    先不讨论这些,朕自由决断,散了吧。赵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等他们离开后让人宣凌靖云入宫。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凌靖云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衣摆祥云滚滚,趁着他这个人既冷傲又清隽。

    平身吧,陆翦到什么地方了?

    日前收到陆指挥使的信,说是已经过了蜀州了,约莫半个月就能回来。

    你立即发封密信给他,让他折返回西南,朕有事吩咐他去做。

    凌靖云想起最近朝廷商议的大事,也知道皇上所指的事情与西南土司有关,急忙应下:是,微臣这就去传信。

    赵璋将写好的密令给他,看着凌靖云将那封密令藏入蜡丸中,然后包裹上一层糖衣,丢进了一个锦囊里,然后抬头问他:皇上,西南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间,是否要微臣也跑一趟?

    赵璋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陆翦对你成见颇深,你去了西南他会误以为朕不信任他,反而事倍功半,就让他领着西南千户所去办这件事,又不是去打仗,想必他能做好。

    凌靖云为副,陆翦为正,两人自然不可能是和睦相处的关系,陆翦能力卓绝,精通破案,皇上非常看重他,但作为一名锦衣卫,皇上需要的是一把指哪打哪的尖刀,尤其是对长安城内这些权贵世家,更需要凌靖云这样的人才,所以这两年来,凌靖云更得他重用。

    臣明白了。

    嗯,你也别闲着,去探探这长安城的地下密道,最好是能将每个出口都找出来,还完整连通的路线也找出来,朕不希望哪天有老鼠从地底下钻出来。

    臣遵旨。凌靖云起身后本该立即离去,不过临走前还是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句:皇上,既然密道还未完全掌控,您最好不要轻易涉险,虽然只是一小段路,但发生万一,我们也无法及时救援。

    朕会小心。赵璋当初找到这条密道时就让人加固过,也封死了其他几个方向的通道,也就是说,从皇宫到沈府的这条路仅有一条,除非有人凿墙过来,否则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朝,沈嘉意外的发现西南的事情已经没人提了,想必赵璋是决定不打了,对沈嘉来说,打仗就意味着死人,如果能不打那肯定是不要打的好,对付西南少数民族,完全靠武力镇压不是最好的对策,他们的思想比较固化,不会轻易踏出家乡,也没什么侵略之心,与北方的财狼是不一样的。

    事后赵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朕要让他们内部先乱一阵,之后再从中选出三到五人封官,可在行省内建安抚司,这些人酌情担任安抚司的官员,主管土人内部政务,之后再选出汉人官员与他们共治,朕会下道圣旨,承认土人的身份,允许他们保留土人风俗与传承,只是在重要时刻,他们必须以朝廷为先,不得内乱,否则将视为谋逆。

    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不同民族之间想要和平相处需要慢慢引导,如果皇上的法子成了,那只需要二十年左右,就能彻底转变土人对朝廷的看法,如果加上鼓励通婚,鼓励通商,两边来往密切了,那层隔阂也就会渐渐消除了,但必须循序渐进,否则容易引发事端。

    赵璋点点头,他就知道沈嘉会明白他的,朕派陆翦去处理此事,如果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沈嘉还没见过那位锦衣卫神秘的指挥使大人,似乎一直都在外办事,他一直以为皇上更信任的是凌靖云,但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出去,那位陆指挥使肯定也是皇上的心腹。

    第七十二章 凶杀案(上)

    西南的纷争影响不到长安百姓的生活,朝廷放弃出兵时坊间还有激愤的学子高谈阔论,讨伐朝廷的不作为,被锦衣卫抓了几个之后就彻底没人讨论这件事了,反而是另一件事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廷真的要减税?好端端的既不是灾年也没遇到大赦之年,为何会有此等好事?

    听说是内阁呈上去的方案,具体是谁提出来的不知,而且减的只是商人的税,与我们干系不大。

    如何干系不大,商人的税收低了,卖的东西就会便宜一些,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啊。

    确实如此,以前我媳妇儿想拿家里多余的鸡蛋去街上卖都不敢,不就是因为摊位税等各种税太高,卖了还赚不了两个钱,不如自家吃了实在,也不知道都减免了哪些税。

    衙门贴出告示了,具体的我也没细看,不过肯定是好事,不然这城里的商户跟过大年似的,从早上就开始放鞭炮了,听说好几家还准备搞什么优惠活动呢。

    走走,去看看去。

    沈嘉与赵璋走在街上,耳边时常能听到路人讨论商税减免的声音,在百姓心目中,皇帝是谁不重要,姓什么更不重要,但税赋绝对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哪怕商税看似只关乎到商人,却依旧让大家兴奋。

    因为从这小小的一项政令就能看出,咱们皇上绝对是一位仁君!

    这次只减免了六项税目,都是一些听起来让人啼笑皆非的,就为此,不少大臣还不同意呢,说是这是建朝后就没更改过的,改了就是对不起先祖,呵,先祖还能天天盯着他们不成?赵璋听到有人夸他,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连走起路来都觉得脚步轻快了。

    沈嘉自然也要夸他:皇上此举顺应民心,且减少的税收微乎其微,应该说,整个商税在国库中只占了非常小的一部分,越是加重税收越是难以发展商业,商税只会越少。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墨守陈规的人太多,一听要改变大家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抵触,好在这次动的是商税,与多数大臣的利益无关,否则还没这么顺利。

    能有个好的开端,以后会越来越顺利的。

    会计司的新制度也已经初具模型了,沈嘉已经彻底摆脱老师的身份,没有再去茶楼授课,去茶楼上课的账房们也陆陆续续完成了考核,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制度一步一步推行到地方。

    赵璋上回出宫一趟后,最近一有空就约着沈嘉微服出宫,两人一起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一种卸掉重任的轻松感,仿佛回到了在保宁府的那段日子,轻松自在。

    两名青年从他们身旁跑过,沈嘉听到他们说:听说珍珑阁今日开业,那是北陈王府的产业,今日开业有大酬宾,去凑个热闹如何?

    光听名字就知道都是好物件,我囊中羞涩可买不起。

    买不起看看也好啊,又不是非得买。

    这倒也是,去长长见识也好。

    沈嘉也来了兴致,回头问何彦:你知道那个什么珍珑阁开在哪吗?

    何彦每天跟着他去上朝,私下认识了不少官宦之家的随从,也听过这个珍珑阁,听说在朝阳街上,具体什么位置小人也不知道。

    沈嘉问身旁的男人,去看看吗?

    北陈王这些年瞒着朕可做了不少事,竟然如此高调地开了珍珑阁,看来是有恃无恐啊。

    听说是以王妃的名义开的,北陈王一直是京中纨绔的榜首,不过之前替你办事时也表现的不错,难道是故意扮猪吃老虎?

    赵璋被他的比喻逗笑了,管他是扮猪还是扮鬼,别被朕抓住尾巴就好,走吧,朕陪你去看看,喜欢什么尽管挑。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难怪女人都想嫁入豪门,有个土豪男朋友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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