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也心动了,去换了一套浅蓝色的直缀,看着和赵璋身上的很相似,又在两人的腰带上挂了同一款的荷包,手里拿着同款的扇子,这一来,不像情侣反而像兄弟了。

    不错不错,就这样,走吧。赵璋对此很满意,牵着沈嘉的手走出院子,出了院子两人就松开手,遇到的下人看到赵老爷在家里也没觉得奇怪,老夫人交代过,赵家叔侄进门可以不同通传。

    两人出门后先坐了一段路的马车,到了城西街口才下车,然后带着几名侍卫走入人流中。

    来长安许久,还真是未曾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只看眼前的场景,真有种盛世平安的感觉。

    赵璋驻足街口,也看着这样欢乐喜庆的场景笑了,如果不是他当年走出皇宫,离开长安,去过无数地方,也许也会以为全大晋都是这样的,也会以为百姓本就过着富足安定的生活。

    以后会有的,朕有信心。

    沈嘉侧头看他,伸手牵住他的手,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两人交握的手,然后一起往前走。

    街上许多小商小贩,也许是职业病犯了,沈嘉第一反应是:如今在街上摆摊的摊税是多少?

    赵璋也不懂这个,这种小到忽略不计的商税他根本没在意过,而且摊税收来也是入地方官府的官库,各地定的标准也不一样。

    沈嘉直接走到一家卖同心结的小摊面前,选了两个最精致的同心结,问摊主:多少钱?

    摊主看他二人的穿着,笑眯眯地生出两根手指:公子,这是小摊上最好看的两个同心结,一两银子一个,两个就是二两。

    这么贵?沈嘉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一脸嫌贵的模样。

    那摊主只好继续解释:这是因为今日是七巧节,同心结应景,平日里确实没这么贵,有许多年轻男女买来送情人呢,公子如此风度翩翩,买回去送妻子再适合不过了。

    沈嘉将其中一个同心结放在赵璋腰间比划了一下,两人今天穿的衣裳配这大红的络子并不好看,但可以挂在家里当个纪念。

    摊主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若有所悟,赶紧推销了另外一款产品,两位公子,如果嫌同心结不合适,可以看看这款指环,这对指环是同一块玉石打磨出来的,色泽亮丽,纹路新奇,买回去观赏也不错的。

    沈嘉想起两人曾经佩戴过的戒指,摆摆手,不要那个,就要这个了,便宜些,一两银子如何?

    这您砍价也太狠了,一两半吧,再搭个小络子给您,可以送给小辈。

    沈嘉还想砍价,赵璋已经让侍卫上前付钱了,再砍下去,他都想装作不认识沈嘉了。

    沈嘉白了他一眼,这种市井之地,砍价本来就是一门学问,什么同心结一个要一两银子,他们摆明被摊主坑了。

    不过正主愿意花钱他也不好说什么,将同心结系在腰间,问摊主:大叔,你摆这摊子一日能赚多少钱?够养家煳口吗?

    摊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摇头感慨:当然赚不了几个钱,也就今日过节,才能卖出去几个,平时一整天都未必有生意呢,至于养家煳口得看怎么养,勉强一日两餐稀粥还是够的。

    沈嘉刚才选他这个摊子可不仅仅是为了买东西,是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比普通小贩更体面,看起来像个正经商人。

    那您这摊子摆一天要交多少摊税呀?

    您是不是也想来摆摊啊?摊主见他问的这么详细,还以为他也想来做生意,虽然眼前这两位看着实在不像个穷人,但也许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一天这个数摊主比划个数,劝他说:公子一看就是有学问的,可不敢来趟这个水,别看摊税不高,但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真心挣不了几个钱,恐怕给您买块布头都不够。

    沈嘉用扇子挠挠头,无奈地说:家道中落,生活所迫啊。

    摊主同情地看着他,建议说:若真要经商,最好也不要当小货郎,不够体面,如今朝廷降低了商税,您可以找找门路跟着大商队出去闯闯,说不定能闯出名堂来。

    您消息很灵通啊,居然知道朝廷降了商税。

    嘿,这算什么,我有朋友是正经商户,听他说的,等今天摆完摊,我就跟着他去关外走一趟,公子过段时间再来,说不定能淘到好东西。摊主一副胸有成竹地说。

    见沈嘉若有所思,他凑过来小声说:这事情知道的人还不多,要赶趟就趁早,晚了走商的人多了,东西就不值钱了。

    沈嘉朝他拱拱手:多谢大叔指点,后会有期。

    赵璋一直当旁观者,见沈嘉几句话就把对方的老底要套出来了,眉头挑了挑,拉着他往前走。

    沈嘉兴奋地说:咱们之前不是说要合伙做生意吗?你觉得咱们组建一支商队去关外淘货怎么样?

    不怎样,一来一回时日太久,利润也不大。

    沈嘉拍着手想了想,咱大晋的商人多数和鞑靼瓦刺做买卖,不如咱们走远一些,往西域过去,也许能抵达天竺楼兰,大晋的丝绸瓷器在西域可是珍品,再换些骆驼马匹回来,好马在长安可是有价无市。

    赵璋心中一动,他想到的是,如果能以商队的名义进入北境,那他就等于在北境打入了一排钉子,就算不做买卖,能打探消息也是好的。

    就按你说的办,人与钱由我来出,你来管理吧,过几天我让杜鑫去找你,你需要准备什么尽管吩咐他。

    沈嘉与杜鑫打交道的也多,知道他办事牢靠,当即答应下来。

    街上卖的东西大多数都与节日有关,还有不少卖吃食的,沈嘉可不敢让赵璋轻易尝试,现在的街边小摊可没有任何食品标准可言,更没有手套口罩,卫生条件连他都不敢恭维。

    沈嘉走了一路,也踩了一路的垃圾,这太平盛世远看还行,近看可就有些埋汰了,随地丢垃圾的,随地吐痰的,磕磕碰碰后大打出手的,一点也不太平。

    得跟曹大人提议一下,这街边应该多安置些丢垃圾的木桶,让大家把垃圾随手丢进垃圾桶而不是丢在地上,养成个好习惯,不仅能美化街道还能让大家少生病。

    当初应该让你去顺天府坐镇,朕觉得你比曹瑞文合适。赵璋当时提拔曹瑞文,一来是因为镇远侯府,二来也是因为他的细心,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没有点细心和耐心是做不好的,现在想想,沈嘉应该更合适,他比曹瑞文更懂民生,更关注百姓的生活细节。

    等时机到了,你就去工部待一段时间,替朕好好规整一下这座城,吕宏斌今年治水有功,很快就会上升到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你与他同科,做个左侍郎正合适。

    沈嘉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去处都定了,好奇地问:为何是工部?

    工部的贪墨案一直是屡禁不止,工部尚书也没什么作为,朕没动他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已,吕宏斌现在看着是不错,稍加培养,只要他经得起诱惑,将来也许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沈嘉眨眨眼,不是在说他吗,怎么夸起吕宏斌了?既然他能干,还要我去工部做什么?

    他擅长的是治水,未来十几年应该会辗转各地查看水利,朕需要你在工部建一套完整的制度,选出得用可靠的人,让他无后顾之忧,朕不希望他在前线拼命,而银两却被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如果未来他能将水利做好,朕就把工部交给他。

    沈嘉心想:感情自己是个救火员,哪里失火去哪里。

    你当初让我进户部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进户部自然是为了让你打下基础,熟悉财政,你是朕内定的财政大臣、大司农,这大晋将来能否富强就靠你了!赵璋语重心长地说,瞬间给沈嘉压了副重担子。

    你想的可真远,而且这迂回的战术可真能迷惑人啊,如今周尚书还忌惮于我,等我去了工部,估计他就该放心了。

    周擎年富力强,没有合理的理由也不好摘掉他的官帽,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算称职,也没发现贪污舞弊的事情,不过周家是大世族,朕不想将国库掌控在世族手中。

    朝廷官员世族出身占一大半,寒门学子要出头哪那么容易?而且大多外放,没有足够的背景,想入京为官可不容易啊。沈嘉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归功于赵璋的重用,换做其他人做皇帝,他也许还在翰林院做一名修撰呢。

    明年又是科举年,这一次于通案至少要发落官员数十人,光常州知府衙门就得撸掉十几人的官帽,朕缺人啊。

    一层层往上挪,空出来的低品级官员是否可以从下层小吏中提拔?就拿县令一职来说,有不少县衙的实务都是主簿在做吧?他们懂的比县令多,做的比县令好,无非缺个出身而已。

    赵璋摇摇头,破格提拔只能是个体,若是到处都如此,那以后谁还寒窗苦读力求上进呢?

    沈嘉嘀咕道:寒窗苦读出来的就一定适合做官吗?应该更适合做学问吧?

    赵璋拍了下他的头,拉着他越走越偏,后来干脆在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四周有侍卫守着,两人也可以好好说话。

    科举是给寒门学子提供的鲤鱼跃龙门的最好途径,放在数百年前,朝政由世族把控,寒门想出个官老爷难于登天,朕不可能一下子改变太多,就今年而言,不仅有了会计司,还有军事学堂,已经做了两次破格录取平民百姓的决定,接下来该给世族一点甜头了。

    沈嘉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而赵璋是皇帝,两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沈嘉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只是给赵璋提供方法,该如何做决定那是赵璋的事,他相信赵璋会努力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第八十八章 惊魂之夜

    两人在河边坐到好一会儿,见河面上有画舫游过,锦衣玉冠的公子哥与婀娜多姿的妓子肆意谈笑,远处还有戏曲班子在桥上表演,演一出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感人故事。

    远远的,沈嘉只能听到女子哀泣悲宛的哭声以及唢呐的悲鸣,周围的观众阵阵叫好,光与影将这河边与闹区隔成了两个世界。

    赵璋见他盯着那边看,以为他感兴趣,问:你去年没来这里看过吗?这是每年七夕的固定项目,由百姓们选出全长安最出名的戏班子上桥表演鹊桥相会,不是名角还没机会上场的。

    沈嘉摇摇头,你知道我对戏曲没兴趣,听不懂这些,而且没人陪着,谁会在七夕时节孤零零地出门?

    赵璋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双眼说: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过。

    沈嘉情不自禁地靠过去,嘴唇刚贴到赵璋的脸颊就听到上头有人喊了句:爷

    他忙与赵璋拉开距离,抬头看到赵璋的侍卫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一副恨不得自插双目的表情。

    咳,何事?

    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侍卫提醒道。

    沈嘉今晚还有事情要和赵璋聊,这里到底不方便,于是拉着他站起来,走吧,回去让你看样东西。

    赵璋牵着他上岸,见沈嘉多看了那年轻侍卫几眼,给他介绍说:宋校尉,你应该见过的。

    沈嘉点点头,何止见过,当初还差点对这位起色心了呢,人长的很帅,性格有些腼腆,后来见的次数多了,虽然没什么交流,但也混了个脸熟,估计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和赵璋关系的人之一。

    是见过,宋校尉多大了?成亲了吗?

    宋秉洋羞赧地低下头,回答:属下十八,已经定了亲尚未成亲。

    赵璋用力掐了沈嘉的手心一下,淡淡地说:宋校尉的未婚妻是徐首辅的庶出孙女,你应该知道她吧?

    咦,这可真是巧了,不过他们两家怎么?

    赵璋有时候觉得沈嘉机灵,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心思单纯的很,把时间都用在专研公务上了,来了长安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宋秉洋是宋将军的幺子。

    徐首辅那人与他完全不同,论拉帮结派没人比得上他,起初估计看中了沈嘉的资质和家世简单,想用姻亲将人绑上船,后来没成又开始物色新女婿,但能高中的年轻进士,未婚的少之又少,他便干脆选了宋秉洋。

    宋将军也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将,当初还送了女儿进宫,两家定亲的时候宋昭仪还没离宫,也不知道现在首辅大人后悔了没有。

    回去再说吧。赵璋拉着他往回走,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不少摊子也开始收摊了,沈嘉看到小玩意给家里的外甥们买了几样,然后坐上马车回府。

    上车后,赵璋将宋秉洋的身份告诉他,问:你入仕时间也不短了,朝中人物关系理清楚了吗?

    沈嘉得意地说:满朝文武都认清了,托您的福,大家对我这位皇上宠臣都特别关注,至于他们的家人以及复杂的姻亲关系,我就不不清楚了,得多聪明的人才能记住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赵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在官场上混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左右逢源吗?你不知道这些关系该怎么处理人事关系?改天让凌靖云给你上上课。

    沈嘉靠在他身上,理直气壮地说:有贤内助在,我没必要知道这些,你多提醒我就是了。

    赵璋宠溺地摸着他的脑袋,笑骂了句:懒!

    车子平稳地驶出城西,路过一段昏暗的小道时,车子突然震了一下,沈嘉也没放在心上,可紧接着,外头传来宋秉洋的大喝声:什么人?

    赵璋将沈嘉拉到背后,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冷清的道路上,一排黑衣人站在路口,手里扛着刀,泛着冷光,速度极快地朝马车冲过来。

    沈嘉听到了车外有拔刀声,拉住赵璋的袖子问:有刺客吗?

    嗯。

    沈嘉紧张起来,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弓弩,推着赵璋说:你别管我,让人护着你先跑,这条街偏离了城中心,附近都是民居,他们的目标肯定是你,等他们追着你离开了,我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赵璋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他夺过沈嘉手里的弓弩,将车门关上上锁,车厢立即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他打开车门上的小孔,将弓箭伸了出去。

    第一箭出其不意,稳稳地插入了黑衣人的眉心,但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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